第四百一十四章 八方龙来
“这就是年轻的活力吗?我感到…力大无穷。”赤目上人悬空高抬身体,双臂舒展,赤红光晕如电流般划过全身:“我感到…时间划过鳞片的棱角,奔流涌向过去。我感到…愤怒!” 金麟真蛇老尊师咆哮一声,爪尖于空中瞬间绘出璀璨符文,蜷曲身体猛力前拍。 之前一直老老实实,挨了打也从不还手的三目残龙已然死去。真蛇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风云骤变…当然,就算她知晓一切也无济于事。 现在立在她跟前的,是神。 神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 再怎么优秀珍奇的生命,再怎么万里挑一的异种,只要没能达到那层凡尘俗物永远无法跨越的境界,那么…便只有跪拜一途。 赤目上人其实也挺委屈的。 大家都是龙,我现在甚至都是龙神了。结果她不止不跪,还要继续抽我大嘴巴子… 找谁说理去啊? 吧唧…鳞片倾斜竖起,墨晶遍布深邃赤芒的黑红巨爪以近乎“自然”二字的玄妙角度错过世间万般因果,如双星缠绕的天文奇迹般探上前去将老尊师整条龙一把抓入掌中。 嘎巴。 轻轻一捏,天师一脉的引路人,多年未曾现世的金麟真蛇连动静都没发出半个音节便被拦腰压断…野性威严与柔美弧线相济交辉的修长龙躯如同面条一般软趴趴地垂了下去。 垃圾就该去垃圾该去的地方,小小真蛇安敢聒噪,真给你脸了不成? 就算是小女孩,也不行。 打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什么是法律?我就是法律!所谓正义就是叔叔我的化身! 嗖~赤目上人随手一甩,失去意识的老尊师顶着能将面颊吹歪的十级飓风倒飞出去,再醒来估计就已经在人类从未踏足过的外海之外了。 “遥——————!!” 紫鳞真蛇老国师目眦欲裂,一边爆出亲jiejie的隐晦真名,一边携青凝紫电发起绝命冲锋…赤目上人自然没有怜香惜玉的闲情雅致,反手对着小龙妹俊俏的脑袋就是一记大嘴巴子。 我其实不太了解那些神话志怪,妖兽传说相关的民俗风物。但杨御成给阿闪她们讲故事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在旁边凑趣听上两段,反正又不收钱,瓜子还是我亲手炒的。 真蛇即为真龙,围绕此物的风闻传说那真是多得数也数不清。先前也讲过,小鱼小虾只要信仰充值到位都能逆登龙门,而真蛇…它出生时便是龙,无退也无进。 没人知道这玩意到底有多少头,也许在山川河流中潜藏百万,也许就剩这一对姐妹花了。若说赤目上人是足以抹除文明的天命审判,那么真蛇要是发起狂来,估计也够劫后余生的人们写出五六十部灭世史诗的了。 这对姐妹的关系很不好,非常不好。基本属于是一见面就要掐个你死我活的那种,具体原因也许只有老人知晓。 不过患难见真情,我相信她们在内心深处其实还是相当牵挂彼此的。只可惜,情感这玩意既不值钱,也不是什么多伟大的力量…尤其是在正式登上神位的赤目上人跟前。 姐妹真蛇一头向西,一头向东,鬼知道她们会飞到什么地方去…也许当她们踉跄归来,世界是否有尽头这个千古谜题就能得到答案了。 没错,赤目上人没有杀掉她们。 杀戮本身就是一种祭祀,也是生物彼此之间表达尊敬的重要手段之一。不杀并非留情,而是因为无情至极。 苍蝇嘛,拍走就是了。 打爆了指不定还得糊上一层血。 “有趣,这原来就是好奇心…这原来就是对生的渴望?”体表遍布红芒,三目却依旧空虚无色的赤目上人自登神成功的瞬间起便活跃了许多,或者说…之前的它其实更近似一块没有“生存”概念的蒙尘石块,或是枯槁树皮。 它像只猫儿一样,探头探脑瞧向正在朝自己倾泻火力的巨型征天舰。先前真蛇们搞出来的动静太大,故此没有过多介绍,其实咱们人类的智慧结晶也是一直有在努力的。 只不过,效果嘛… 残龙的鳞本就是集合了不死性与不破性的异常事物,是龙熄热在不断创造龙与消灭龙的过程中摩擦出来的空洞炉灰…再大的炮仗打上去顶多也就是听个响。 然而和煦的单向输出在赤目上人正式降临之后便彻底改变了。无论是铁弹,火舌,抑或钩绳贯枪,一切有形之物在接触到赤目上人的瞬间都会…该怎么解释呢?消弭于无形? 它就是…就是直接消失了,与刚才飞向三轮纱夜的驭风镖一模一样。 这问题真的非常重要,只有在破解了这个现象之后,我们才能掀起“有可能”的反抗。如果我们想反抗的话,如果祂同意我们反抗的话… 实弹无用,便动重兵。 高压巨灵炮的螺旋膛管映射虹光… 富灵炮,虹轨所经之处,万物皆尽真空。无上的神明啊,见识一下吧!我们人类的智慧,我们人类的勇气,我们人类的荣… 呃? 面对即将轰来富灵死线,赤目上人伸出淡紫色的分岔长蛇舔了舔前吻,接着十分贴心地挪到了理论上的炮击最高威力射程,张开密布血红尖牙的血盆大口,抱起膀子翘首以待。 您这是…什么意思? 嗡———咻咻咻咻…一如贺谏先前远超音速的惊天神剑,巨灵主炮发射时的响声同样不是廉价无比的轰隆咔嚓。 对于世上百分之百的生物来说,这动静基本都相当于死神悠然哼唱的乡间小调。但对于赤目上人而言…好吧,祂自己都不知道为啥要张嘴接下这一炮,可能纯粹是觉得好玩吧。 神不需要测试自己的力量,神也不需要了解自己的极限。祂所做的一切,要么是出于使命,要么就是闲来无事找点乐子。 闪得人直流眼泪的十级光污染灿烂落幕,一口气打完全部灵储的征天舰丧失了三成动力,悬浮半空摇摇欲坠。 赤目上人一口将集束灵力吞噬殆尽,鳞片之间泛起微弱虹彩。祂闭上大嘴,昂首挺胸,头颅与胸口连接处理应是喉头的位置一阵鼓动… 接着—————— “嗝。”祂打了个嗝。 答案来了,神是会打嗝的。 今天真是全五州神学家的狂欢日。 老天爷啊,吓死我了,我还以您要一口把巨灵炮给增强十倍反吐回去呢… 当然了,虽然但是,有一说一…祂还真的不如直接将灵炮反吐回去呢。 强大蛮横,无坚不摧的野兽并不可怕…让人搞不清目的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试想,祂从逆星落中爬出来到现在为止,都干了些什么? 先扒着地板把自己往外拔了两截,接着挨了姐妹真蛇一顿胖揍,登神之后扇飞了两只苍蝇,又陪会开飞船的小蚂蚁们玩了一会。 祂没有表现出任何侵略性。 虫洞的口子已经卡不住祂了,也许只有别的神才能知道祂的身子到底有多长。不同于蛇行摆动身体以此遨游空中的凡俗龙属,赤目上人是直接走直线的。 祂的移动方式是…平移。 皮影画大家都看过吧?就是那种平移。 划过推进器陆续宕机的小小征天舰,赤目上人缓缓抬掌将其托住,跟打量袖珍模型似的捧在手中仔细观瞧了好半天。 “嘿,小东西。”祂凑近整天舰的舰桥,只一瞬便找到了负责全体的最高指挥官:“能给我也造一艘这个么?啊,就这个大小就行,不用太拼命。名字嘛…就用我的名字。” 嗯…男孩都喜欢模型手办。 神更甚之。 “我的名字,喔,我的名字…”似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赤目上人那绝对跟“人”搭不上半点关系,庞大无比却又精细至极的脸孔上,莫名浮现出了相当人性化的表情:“我的名字…是什么来着?穹,你还有印象么?” “您已经忘却了,但依然记得当时的鼓动…”十全子笑了笑:“若是您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想起来了吧?当然,想不起来也无妨。” “哼,净说罗圈话。”赤目上人用鼻孔喷出了两道足以遮蔽整片密林的浓厚白雾,轻飘飘地将整天舰小心放到地上:“说真的,自我认知真的是个相当有趣的东西…我终于意识到了,其实我不怎么喜欢你,甚至会觉得你有点烦。” “易烦易躁,喜怒无常。”十全子依旧是那副淡然笑脸:“这可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哈———哈哈,哈哈哈哈…”赤目上人高扬头颅放声大笑,震天鲸鸣直冲云霄:“当我没说,我爱死你了,花言巧语的小和尚。” 残破大地之上的征天舰中,雷行军士们纷纷摘下铁盔,呆滞望向头顶上方的遮天巨影,大脑空白,之余心音嗡嗡跃动。 祂…不杀我们么? 赤目上人,似乎没有传说中的那般… 仔细想来,祂从出场至今,从来都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一项事物。 “不,不不不,只是因为没必要。”赤目上人低下脑袋干脆回道:“在你们的理解中,杀戮与破坏是种负面影响相当严重的互动。但对我来说这就像是吃饭喝水,没有必要就不用做…当然,当然,有私怨的前提下就另说了。” 吓!这怪物还能读心不成!? “我当然能啦。”赤目上人咧嘴一笑:“哈,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尤其是惊慌失措时的狼狈模样。我真想养几只,只可惜你们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短得都来不及多看上几眼…” 转头,视线来到集辛平原。 “接下来就是解决私怨的时候了,冤冤相报还真是个适合阖家团圆的欢乐节目…”祂朝前点了点下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贺谏握紧木纹宝剑,脚尖斜撤——— “就是你…欺负我家孩子来着是吧?”棘刺赤晶墨鳞腾空,巨爪破风招展:“真不要脸啊,一把年纪的人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不成…?” 你还真好意思说这句话啊。 “哈…只是觉得有趣便说出来玩玩而已。”赤目上人面向乌有之处咧嘴笑道:“世国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毕竟…我家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肯乖乖听话的好孩子了。” …… 死…? 这世上充满了不合理,当你觉得某件事情已经足够离谱的时候,马上就会有新的黑天鹅与白犀牛扭着屁股跑来刷新你的下限。 直到木然腾飞半空,贺谏都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木纹宝剑碎了,周身经脉也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强烈冲击。
甚至连上一秒的记忆都消失了。 “亦…亦绝?”神智回归,贺谏最先感受到的是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臂弯中传来的温暖余热。 “哼,臭老头…”半边身子都变成了血葫芦的凌亦绝咬牙笑道:“别想着能死得这么轻松,你还有得是罪要赎呢!咳…咳咳!!” 望着跌跌撞撞踏空逃离的插芊师徒,悬浮在集辛县上空的赤目上人并未继续追击。师徒情深,多感人的画面啊?何必破坏这份美好呢… 没有必要,无所谓,随便怎样都行。 于神来说,距离二字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祂就是宇宙的中心。祂想去山,山自然会来,祂想入海,海也会横跨时间赶来接驾。 祂只是用最普通的移动方式挪到了贺谏头顶,接着十分生气地瞪了对方一眼。 当然了,杀与不杀对祂来说都无所谓。 赤目上人在那个瞬间被,嗯…虽然是两件事,但是也可以当作一件事来并行处理的一件事分散了注意力。别嫌我啰嗦,这就是神的心路历程。 “啊,瑟克萨什,你还好吗?”祂睁大眼睛望向地面上的小小芝麻:“你的半身正在我的尾巴附近打转呢,用不用我帮你送来?”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了,我正在找洛特厄丝,也许当我与她融合一处便能将您送还冥土…”李结缘高喊回应道:“不劳您费心了,上人。” “呃…她确实醒了,只是有点先天不良,脾气也有点不太稳定。我可不建议你现在…算了,无所谓了。”赤目上人晃了晃下巴: “哎,残缺美,年轻人就是喜欢这一套。他们不会觉得这样很帅吧?真是搞不懂…” “然后是你,怎么样?砍到上面的感觉如何?”祂又指了指自己腹下的红墨龙鳞,颇为戏谑地朝洛极乾招呼道: “人类的剑断掉了哈?还蛮不祥的呢…但这不怪你,你师父,师祖,或者是全家一起来也是这个结果。” 洛极乾望着自己掌中,从正中部位整齐折断的锈迹铁剑,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没砍到,刚才我确实出剑了,但绝对没有直接触碰到它的龙鳞上。 那么,剑…为何会折断呢? “归根结底,你只是读故事的那个人。”赤目上人摊掌道:“而我,就是神话本身。” “那,我呢?”清脆幽响似远方雷来。 太后韩霜程轻跨踏入战场。 身屏红雪,步履无声。 还活着人和鱼都吞了口口水。 这场面无关智能,只在本能。 双源尊者…和神。 “咱们是触摸不到彼此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吧?”赤目上人磨了磨牙:“当然,你肯定已经想好对策了。我还真的有点…倍感压力呢。” “不,别搭理他了,上人。”叮铃…是风铃的声音,如此空灵,如此深入人心… 除了极个别几个经历过大道洗礼的存在之外,普天之下只怕无人能识得这位突然现身场中,逼格不落太后半分的长发男子。 被天道摇篮抹消的“数据”之一。 曾经,他叫流离,是菩提教主。 现在,他是琉璃王。 “小姑娘们总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何必跟她们空耗时间?”琉璃王朝赤目上人摊手说道:“快些动身吧,之后可还有不少事要忙呢。” “那,我呢?”未待赤目上人搭话,夹角方向又有一道清瘦身影幽幽浮现。 哎,有些人就是连原创台词都懒得想。 和尚,最普通的和尚。若说特点…他的面容如佛陀雕像般优美柔和,光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心生平静向善之心,这就是所谓的宝相吧? “木鱼…”十全子垂目轻吟。 “这个,我接下了。”一改往常谦卑作态,面向两位昔日教主,木鱼僧那仿佛集合了世间万重婆娑的绚丽双眸中,寒光冷若绝对零度。 啊,我明白了。 这一尊木鱼僧…是本体。 他说“接下了”这三个字的时候,是面朝着琉璃王的。当然,他回的也是琉璃王的话。 “木鱼,真想不到你竟然站到了那边…”琉璃王颇感遗憾地摇了摇头:“来吧,你这后生还欠了我好几堂课呢,在此一并补上吧。” 素衣木鱼,深施一礼。 这,不再是属于人类的战场了。 冲突,一触即…先别即。 由于赤目上人突然大展神威,逐渐进化为人形的变异鱼群出于避险本能集体宕机,离家出走的义军少年团终于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不过,人只要活着就总会遇到惊喜。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劳止泽,接着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愣愣望向余复载。 余复载被吓了一跳,刚欲抬手挠头喊话询问,结果他自己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多了一个…不,两个人。 就在我的…后背上? 不是… 你们一个个的!他娘的!怎么净挑着我来潜啊!?再这样我要收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