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世启幕

    宣平帝安世十五年二月月中，这一年的除夕，叶成等人仍是在军营中度过。除夕当晚，晏岚、高帆、刘垣、柏预、杨彻一起来到叶成的前军营地，吃rou饮酒，相聊甚欢。除叶成之外，所有人皆酒醉和衣而睡，叶成悉心地为他们披上厚厚的毛皮御风，以防风寒侵袭。

    这是叶成第一次见到熟睡中的晏岚。

    这一刻的晏岚面容娴静，明丽动人。

    她终究是个娇俏的女儿家之身啊。

    叶成倚着酒桌合眼小憩，偶尔看向众人，以免他们在翻动身体时将御风掉在地上。

    次日丑时末，叶成终究是不胜疲乏，和衣睡去。当他醒来时，发现晏岚正弓着身子，笑盈盈地盯着自己。两人的脸此时仅相距一尺。

    “晏姑娘！你...你昨晚睡得还好吗？”叶成红了脸，火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

    “别说...你的这张脸真是挺耐看的！本姑娘的眼光果然是很高！”晏岚明朗地一笑，“你看他们到现在都还没醒呢！”

    此时的高帆等四人，仍在酣畅大睡，偶尔还发出鼾声。

    “禀报荡寇将军！我军大营外有宣军的人请求拜访！”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士兵大声地汇报军情。

    辰时刚到，叶成无法想象宣军会在这样一个时间派人造访。他想到与倧兴城的玺军在此对峙已接近半年时间，但眼前的造访者究竟是何人呢？倧兴城内叶赞的爱将？心腹？抑或是叶赞本人？叶成迟疑片刻后，走出营帐相迎以示外交礼节，而晏岚也开开心心地跟了出去。

    眼前是一个身着常服，面容慈善，身形魁梧的骑马男子，看起来似乎和自己的四叔韦烨年纪相仿。此时他的身旁只跟着五名护卫兵和一个武将打扮的中年男子。

    “叶渊叶文修。特来拜访故人之子！”叶渊从马背上轻巧地翻身落地，笑眯眯地来到叶成面前。

    “玺国的大将军？！”晏岚此时眨了眨眼睛，感到非常地不可思议。眼前的这个人，衣着普通，慈眉善目，而且看起来还有点笨拙，哪有一点一国军队最高统帅的威严和气派。

    叶成也颇为惊讶。虽然他先前通过军情得知叶渊多日前已抵达倧兴城。但他万万没想到，玺军最高统帅就这样随意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你不会是骗子吧？哪有大将军亲自跑进敌人的营地的？”晏岚快步凑到叶渊身边，上下打量个不停。

    “哎呀！这个小姑娘真真是有趣啊！”叶渊乐得大笑起来，“哪个告诉你当大将军的人就不能上战场的啊？战场上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做人可千万不能古板哦！”

    “你！...”晏岚有些恼火起来，但仔细想想叶渊说的，确实还挺有道理。

    “叶将军。天气严寒，请随在下到军营中叙谈。”

    “贤侄啊。不用进营帐了。就在你军营外，我们边走走路，边聊聊吧。这样还可以暖暖身子！”叶渊在叶成的相请下，来到了宣军营地里。

    “贤侄。你今年多大了？”叶渊带着长辈的关心和慈爱看向叶成。

    “在下刚至而立之年。”从离开墨阳至今，叶成如今已年届三十了。

    “了不起啊！我三十岁的时候还只是个偏将。而你都已经当上荡寇将军了！”叶渊突然停下脚步，用力拍了拍叶成的肩膀以示肯定和赞许。叶成感觉眼前的这个长辈虽貌不惊人，但却散发着一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魅力。

    “你爹是我渃城叶家在禾城的宗亲，我称你一声贤侄，可完全不为过哦！”叶渊此时又爽朗地笑了几声，“对了。你爹和你娘现在身体还好吧？”

    “家父家母一切安好！只是在下已有两年未回墨阳探望。多谢叶将军关心。”叶成对着叶渊行了一个抱拳礼。

    “都一样。都一样......我年轻时在外面打仗，也是时常想念爹娘却无法相见啊！”叶渊看向东南边的天空，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叶将军。您此番亲身前来，所为何事呢？”

    叶渊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他慢慢地向前走去，留下一个个踏雪而过的坚实脚印。

    “贤侄啊。你知道我这辈子最难忘记的一场战斗是哪一场吗？”

    “愿闻其详。”虽然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叶渊此行前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叶成依旧很有耐心，并觉得和叶渊交谈甚为自在。

    “三十八年前，我率领三千骑兵从中州北边的菡明城星夜奔袭一百一十里，直抵云州万贤城！一战绞杀薛翦军骑兵四千，步兵一千！那场战斗结束后，薛翦叛军就此彻底和全面地崩溃！”叶渊说到这里时，眉宇间显露出的杀伐和威严气势，让叶成隐隐感受着一代名将的勇武气质。

    “世人当时只知道我叶渊极擅奔袭，却不知那场战斗之所以能够大胜，皆是靠你爹在后方给予了莫大的支援和保障啊！当年为了讨伐逆贼薛翦，各州都组织了“护国军”。而当时我三哥叶盛和你宣国先皇帝陈恒都是中州人出身，因此我们双方在讨伐薛翦的日子里可以说是并肩作战！万贤城一战之前，文悦兄长给我军配备了最优质的战马，最锋利的枪矛，并且添置了足够多的口粮，保证我军在长途奔袭中既不耽误进军也不耽误吃饭！我到现在仍然记得薛翦军见到我率领前军部队冲过来的时候，那一副副震惊欲呆的表情！也正是因为这星夜奔袭一百一十里，我叶渊开始扬名天下。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文悦兄长和我之间精诚团结，彼此成就！”

    “可惜啊...文悦兄长拥有经天纬地之才。最终却并未能在我三哥麾下效命。这也是我三哥在世时最大的一个遗憾。”叶渊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随即表情有些夸张地咧着嘴呲了呲牙，“哎呀！这天还真冷呢...”

    “叶将军。请随我入营饮些热茶。”叶成看着眼前的这位玺国名将，觉得他有时候显得甚为真实、有趣。

    “好...好！原本觉得在这雪天与贤侄畅聊很有意境！但是人老了，身子骨是真的招架不住了！”叶渊有些难为情地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走进叶成的营帐。在连饮几口热茶后，叶渊感到一阵舒适。他自在地搓了搓手，再次与叶成畅谈起来。

    “贤侄啊。在你看来，我大玺难道皆是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之辈吗？”叶渊此时提出的问题让叶成感到有些意外。

    “非也！在下此前曾先后与贵国的云州军团和吉州军团交手，深感上至将帅，下至兵士，皆是纪律严明，素质优良。而在下也曾有幸奉皇命在云州首府芈原城留驻多日，并深感云州百姓生活稳定，市治富足！贵国确实可堪称国富民强！”

    “那你觉得，凭你宣国以两州之地，可与我坐拥十州的大玺争夺天下吗？恐怕长期抗衡都是个问题吧！更何况你们的南面还有一直不算安分的乾国！”叶渊的笑容依旧和蔼，但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优越感。

    “也许您说的是对的！但是当年家父和三位叔叔追随先帝南征北战，正是为了让天下万民得到真正的安乐!虽然他们的力量可能有限，虽然他们的理想可能终生都无法实现，但是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建立一个仁德满世的人间，是他们也是在下终生的理想！就算知道你们强大，在下也会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终身！至死方休！”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叶渊看向眼前的这位故人之子，难以理解他那种空泛的志向，却也很是钦佩他的勇气。

    “有时候挺羡慕你们的先皇帝陈恒，身边竟有像你父子这样的忠义之士誓死效命。只是这样从始至终的人并不多见呐！”此刻已近午时，叶渊说到这里，起身准备返回倧兴城。

    “在下已命炊伙房备好午饭。皆是一些中州的家乡菜。如叶将军不弃，请用饭后再行返还亦为不迟。”

    “哎呀！你要这么说，我还真不急着走了！我好久都没吃过家乡菜了！今天正好看看你们这边的炊伙房手艺怎么样！”叶渊突然又像个孩童一般兴奋不已，他紧握住叶成的手，让叶成赶紧带自己去用饭。叶成有些愕然，随即爽朗地大笑起来。

    “贤侄。谢谢你今天的招待！如果今后你我两国再次交战，希望能在战场上与你再次相逢！”叶渊与叶成告别后，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倧兴城方向走去。叶成注视着叶渊离去的身影，并看着他因为冷风的侵袭好几次缩了缩脖子，深感这位玺国名将既深不可测，又生动有趣。

    转眼间就到了当年的十月月中，宣军与玺军一如既往地维持着之前的态势。而百阁小城附近也迎来了玉米、番薯等各种农作物的大丰收。叶成看着百姓们的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颇为高兴。

    “叶成！吃个玉米！”晏岚手里提着篮子，装了一些煮熟的玉米、番薯，和柏预一起来到南门城墙上找到了叶成。叶成接过晏岚丢过来的玉米，明朗地一笑。

    “嗯...这番薯真是香甜啊！我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番薯！”柏预一边啃着番薯，一边赞叹不已。

    “这是新鲜收成下来的，所以煮起来更好吃。正所谓‘物以鲜而味美’！”叶成说完，目光明亮地看向晏岚和柏预。

    “老头子你少吃点！别看到好吃的就跟没命似的。这东西吃多了，放屁能放死你！还有你！天天说话就跟个书呆子似的，你怎么不去当文官呢？”晏岚啃完手中的玉米，随手一丢，同时白了叶成和柏预一眼。

    “日子过得好快啊！到这边来都一年多了......”柏预望向城楼前方，突然感慨起来。

    “是啊...一年多前，陛下命我驻军百阁城再图倧兴。虽说是不急于一时，但不知何时才能再接到陛下的圣谕呢？......”一旁的叶成也默默地在心中感慨起来。

    “对了！老头子。我一直都忘了问你，你难道没有妻儿吗？”晏岚感到有些无聊，拉着柏预闲聊起来。

    “谁说我没有妻儿？虽然我妻子去世得早，但我有个儿子，在外事监主事百里良大人手下担任参事一职，叫柏耀。我家耀儿今年二十二岁了。”

    “在下想起两年前与我等一同前往云州与玺国谈判的那位郑业大人，正是外事监的官员。”叶成笑着看向柏预，“如此看来，柏耀大人也一定是能言善辩！”

    “光是能言善辩可不行！不是我吹嘘，我柏羽正既能言善辩，又擅使谋略，我那儿子的才情和才能可是都不及我呢！不过呢...他也算是很优秀了！晏姑娘，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嫁到我柏家当儿媳妇？哈哈哈...”

    “你滚！”晏岚愠怒着轻轻踢了柏预一脚，随即一把拉住叶成的衣袖，“我想起来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爹那边的消息了。你帮我写封信寄去云州给我爹！告诉他我想他，我一切都好什么的。”

    叶成有些温柔地看了看晏岚，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在二人刚走到城墙下方，一名信使兵突然带来了陈瞻的圣旨。

    “陛下有旨！宣荡寇将军叶成回皇都面圣！”

    “唉...信你回头帮我写吧。我先陪你回明宁城。”晏岚主动要求陪同让叶成有些无计可施。

    叶成任命高帆暂时总领自己的职责，只带着晏岚一人火速返还明宁城。

    十一月初的宣国皇都明宁城，不仅迎回了叶成和晏岚，更迎来了“四镇”将军先后抵达。皇帝陈瞻邀请他们在御书房叙谈。

    “永宁公。好久没见啦！”镇北将军谭鸿见到韦烨后，立刻俯身叩拜，被韦烨一把拦住。

    “廷杰。无需多礼。”韦烨端详了谭鸿一番，频频点头，“你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地健壮和威武！”

    随着乔贤和庞理的到来，四人彼此间又是一番简单的致礼和寒暄，随后静静地等待陈瞻的到来。

    “四位爱卿！许久未见，朕甚是想念啊！”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陈瞻终于驾临御书房，并亲切地扶起叩拜着的四人，嘘寒问暖。

    “四叔啊！两年多前你和荡寇将军携手击退来犯的玺军，朕至今每每想起，仍是倍感振奋啊！我大宣正是因为有您这样的绝世良将，才能所向披靡啊！”

    “陛下圣恩佑我大宣子民！下臣只是尽忠职守而已。”韦烨谦逊地摇了摇头。而陈瞻却笑得更加亲切，连连示意韦烨落座。

    乔贤和庞理此时互相看了几眼，皆是静默不言。

    “不知陛下此次宣召我等有何吩咐？”谭鸿此时站起身来紧抱双拳行礼。

    “四位爱卿啊......朕最近时常梦见自己的五叔。十六年前，他为救先帝在倧兴城壮烈殉国！朕每每想起都是万分心痛！泪不自已！”此时的陈瞻，声音变得哽咽，眼泪更是夺眶而出，“现我大宣百姓安泰，人强马壮！之前对玺国作战也是屡屡获胜！朕今有意进夺玺国倧兴城，以祭奠傅五叔的忠魂！”

    溧安败退一战，韦烨早在当初兵败时就已经有所耳闻。虽然这并非是一场伤害国本的战事，但却总是让韦烨深深担忧。想要撼动玺国非一时一日之功，更加不能贪图冒进。但如今见到陈瞻的态度，韦烨却深感不便多言。

    “要我乔家全力效忠还不算。你先前不是已经派了个荡寇将军驻军我百阁城了吗？明明就有功伐玺国之心，现在却偏偏拿死去的忠兴公来当出兵的借口！真是亏你陈瞻想得出！”乔贤此刻虽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极其不悦。

    “朕已派遣荡寇将军驻军百阁城！待时机成熟时，即可功伐倧兴城！”陈瞻言毕，看向韦烨，“四叔。朕想听听您的意见。”

    “陛下既有圣意，为人臣者定当义不容辞！但我乾川军团能够调派到百阁前线的人马实是有限！如今下臣仍要驻守乾川城以防玺军背弃和约再犯！而沐阳城亦要警惕和对抗吉州的溧安城！此外，桂明城和泰栎城需要随时做好对乾川城和沐阳城的支援！最重要的是，整个乾川郡今夏突遭旱灾，最为需要的其实是休养生息，以安百姓！”

    “确是如此啊...”陈瞻轻声自语了一番，随即点了点头表示对韦烨的理解。

    “镇南将军您呢？”陈瞻立刻又看向了乔贤。

    “下臣愿举我义平郡之力，辅助荡寇将军。”乔贤微笑着站起身来向陈瞻表了态。

    “好啊！好！”陈瞻此时显得很是满意。

    “陛下！我丞天郡随时听候圣意差遣！下臣今特向陛下请求，将我的小儿子谭央送往前线，杀敌报国！”谭鸿的主动请缨让陈瞻更加欣喜。

    “好！好！镇北将军父忠子孝！全力报国！朕心甚慰！朕今日就拜镇北将军之子谭央为‘平虏将军’！不日后率军奔赴百阁城前线！”

    “庞宁悦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对付陛下？”乔贤此时默默地看向了庞理。

    “镇西将军。您有什么高见？”陈瞻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庞理身上。

    “回禀陛下！下臣目前接到潜军司探报，说乾国泽州北境的闳理城和寅思城从今年五月起就一直在秘密扩军！不知是否有意进犯我安远郡南境的延临城和垣定城。原本我延临城可提供兵马支援镇南将军的昱德城，但考虑到乾国一向不太安分，下臣必要竭力替陛下拒敌于国门之外！”庞理离席起身，态度无比恭敬地看向陈瞻。

    “镇西将军所言却也极是......既如此，那就先请镇西将军调派钱粮等物资驰援昱德城！”陈瞻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却被乔贤暗暗看在眼中。

    “四位爱卿！功伐倧兴城之期尚未决定！有劳你们回到各郡后等候朕的旨意！”陈瞻笑容满面地从主位上起身，邀请四人前去共进晚膳。

    当晚子时，宁桓带着倪岳在自己府邸的地下密室迎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镇西将军庞理。

    “宁司总。老夫这次要谢谢你！让我安远全境远离了一场大战！”地下密室内，宁桓正用上好的茗茶招待庞理。庞理浅饮几口后，甚为满意。

    “乾国闳理城和寅思城确有秘密扩军一事。但据潜军司的探报，人数实际上不过五千。下臣只是让潜军司将人数夸大，好让镇西将军更好地将安远郡带离这一场即将开始的战事。”宁桓伸出右手引荐了一下身边的倪岳，“下臣先前曾让季南去往安远城报之于镇西将军您，正是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和敬意。”

    “啊...老夫想起来了。两年前陛下祭天大典的邀约，就是这位倪大人代为传谕到老夫面前。”庞理微笑着捻着胡须，轻轻地朝倪岳点了点头。

    “另据我潜军司的探报，这五千兵马不日后将派往泗园城。表面上是协助泗园城的沈烈，防范我大宣的昱德城和玺国的河阳城。实际上却是卞家要将沈家的势力彻底赶出定嘉郡。”宁桓继续说道。

    “唉...乾国的卞家、沈家，还有岳家和梁家，这么多年的内斗就没有消停过！”庞理笑眯眯地摇了摇头，继续兴致勃勃地饮了几口茶。

    “这正是陆景最希望看到的局面。这样他在泽州和康州的统治才能更加稳定。”

    “陆景这个人呐...年青时倒挺是锐意进取！可现在岁数大了，越来越痴迷于权力斗争！老夫之前曾听说，这几年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如此一来，平衡好各派的势力，才能更好地让他的儿子陆诩继位吧。”

    “镇西将军所言极是。下臣佩服。”宁桓淡然一笑，随即深深地抬手行礼。

    “总之...多谢宁司总这次鼎力相助。我安远庞家定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时已不早，老夫就此告辞。”

    “季南。替我送一下镇西将军。”

    倪岳带着庞理从密道离开后，宁桓独自一人来到庭院，久久地凝视着西北方向的夜空。

    “叶大人。成儿远在百阁，丞直爱莫能助。此战前景虽极为凶险，但能让安远庞家脱离战场亦不失为选择。一旦我朝遭遇入侵，庞家定会全力抵御，保您墨阳平安。”

    次日辰时初，陈瞻在御膳房的家宴厅邀请叶成共用早膳，并特意让他带同晏岚一起。

    “军营里好吃好喝的已经不算少了。但是还是没办法跟陛下这里比啊！而且味道是真不错！”晏岚一边享用着品类繁多的早膳，一边惊叹不已。

    “晏姑娘。只要你喜欢，什么时候来都行！”陈瞻笑眯眯地伸着手示意晏岚放开了尽情吃喝。

    “好啊！那我明天早上还来吃。”

    叶成向着晏岚频频使了几个眼色，可晏岚完全没当一回事，继续大大咧咧地吃着喝着，陈瞻对此不仅毫不介意，反而开怀大笑起来。

    “晏姑娘。你慢慢吃。朕和兄长有些话要说。”陈瞻微微伸了一下手，示意叶成与他来到家宴厅外叙谈。

    “兄长啊。朕听说你现在那里已经有一万五千兵马了，是吗？”

    “下臣谨遵陛下旨意，在百阁城附近开荒屯田，养战结合！除了先前陛下所派遣的四千骑兵，六千步兵，还有两千烈琊骑兵，三千已训练了半年多的新人步兵。”

    “如此甚好啊！昨日朕还与四位镇边将军见了面，功伐倧兴城也得到了他们的鼎力支持！这一仗，定要扬我大宣国威！实现先帝和朕的共同理想！”此刻的陈瞻双目炯炯有神，显得气势十足。

    叶成听到韦烨来到明宁城，内心无比喜悦，盼望赶紧相见。

    “朕此次宣兄长回来，还将派遣两名栋梁之材协助兄长！明日朕将安排他们二人前往荡寇将军府拜访。四叔今日晚些时候即将返还乾川，兄长现在正好前去驿站探望！”

    叶成兴奋地谢过陈瞻后，快步返回御膳房的家宴厅，一把拉住晏岚的手准备奔赴驿站。

    “喂！叶成你搞什么？我饭还没吃完呢！”

    “我四叔现在在皇都呢！走！陪我去看四叔！”

    难得见到叶成开心得像个孩子，更加难得让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即便是短暂的幸福时刻，也足够让晏岚满心欢喜。

    “四叔！侄儿叩见四叔！”

    叶成带着晏岚一路跑到驿站后，见到韦烨正在和一名相貌英伟，嗓音洪亮的中年武将交谈。他激动地立刻上前叩拜。

    “成儿！”韦烨此刻也是欣喜万分。他激动地俯身扶起叶成，慈爱的目光寸步不离。

    “听陛下说四叔今日晚些时间即将返还乾川，侄儿特来拜见！现在时候尚早，请四叔和这位将军先行前往我府上歇息。”

    “好！成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镇北将军谭鸿！这位是荡寇将军叶成！”

    “央儿！跟爹去荡寇将军府上暂时歇息一下。”谭鸿扯着嗓子回头喊了一句，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睡眼惺忪的青年武将慢悠悠地跟着走出了驿站。

    “就跟个病秧子一样！”晏岚在一旁瞅了几眼，皱了皱鼻子。

    韦烨和谭鸿随叶成来到荡寇将军府后，来到中厅的庭院叙聊。叶成也向韦烨和谭鸿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目前的驻军情况。

    “成儿。叶渊的亭州军团实力非常强大！你一定要小心应对！”对于叶成的疆场生涯，韦烨极为感慨。先是侥幸赢过了实力强大但主将无能的云州袁卫军团，如今却要面对比云州袁卫集团更加可怕的亭州叶渊军团。

    “侄儿谨记四叔教诲！”能够让大宣头号战将韦烨如此愁眉不展，叶成更加感慨起敌军的强大，不禁更加期待。

    “先前我们丞天郡已经主动向陛下请战！而我小儿子也被陛下封为‘平虏将军’！之后就要看你们年轻人的表现了啊！哈哈哈！”相比较韦烨的担心和顾虑，谭鸿则是表现得跃跃欲试，并将谭央引荐到叶成和韦烨面前。

    “哈？就这病秧秧的？还当什么‘平虏将军’啊？鸡都杀不了吧？”晏岚没想到自己之前在驿站门口鄙视的那名年青人正是谭鸿的小儿子谭央，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

    谭鸿的脸色此时显得颇为不悦。就在这时，谭央还是有些睡眼朦胧地凑到了晏岚面前，突然不屑地一笑。

    “走？打一架？”

    “有意思...走啊！”晏岚的眼神中瞬间有了杀气。

    晏岚和谭央来到后厅庭院。由于这里尚未修建完好，因此场地很是宽敞。晏岚拿好双鞭，抖了几下手腕，大踏步地冲向谭央。谭央手持一把凤嘴刀，步点迅速地与晏岚拉开身位，挥舞着大刀不让晏岚找到机会近身。晏岚劈、抽、拉、刺、撩多种战法变换迅速，而谭央也是每每在格挡成功后，就再次拉开身位，坚决不让晏岚近身纠缠。并且谭央偶尔还抓住空隙，挥刀大力劈砍，逼退晏岚，转守为攻，甚至还夹杂着一些撩击战法，希望能够出其不意地打掉晏岚手中的双鞭。二人战至七八十个回合后，晏岚突然让谭央一记竖劈直奔自己面门，只见晏岚将双鞭交叉架住刀刃后，顺势往下滑倒并呲行到谭央脚下，对着他膝盖上方的大腿部位就是两记重踢。谭央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身子向前一飞，迎面跌倒在地上。

    “晏姑娘厉害啊！”韦烨拍手叫好起来，谭鸿此刻倒也是豁达地大笑起来，连连拍手。

    “你怎么使阴招？！我告诉你！要是正常比试下去的话，你是赢不了我的！”谭央从地上爬起来后，迅速捡起凤嘴刀，怒气冲冲地跑到晏岚面前。

    “战场上你还会跟敌人说：喂！你不能用阴招。不能耍诈啊！’”

    谭央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睡眼惺忪的样子，他死死地捏着刀柄，准备破口大骂，却被父亲谭鸿一把拦住。

    “央儿！是你输了！这位姑娘刚才说的说得一点都没错！你还是太年轻了，缺乏足够的战场经验。”

    “这位姑娘。方才你看轻我儿武艺，我可是非常地不高兴！央儿可以被人打败，但是绝不能被人轻视！”谭鸿坦荡地看向晏岚，对着她拱了拱手，深为钦佩晏岚的武艺。

    “嗯！打了一架，本姑娘心里舒服多了！谭将军，你儿子还挺不错的！能跟本姑娘打到快一百个回合的，除了你儿子，就是那边那个呆子了！”晏岚美滋滋地对着谭鸿回了个拱手礼，然后指了指一旁的叶成。

    “什么意思？！你说我是呆子吗？！”谭央气得都快要跳了起来。这时候叶成和韦烨赶紧上前岔开了话题，并邀请他们去会客厅歇息。

    当天申时，韦烨和谭鸿准备启程返回各自的城池。叶成虽然颇为不舍，但也深知身为一方大将的四叔韦烨职责繁重。

    “四叔。您要多加保重身体！”最简单的告别里，往往饱含着最真挚的感情。

    “好！成儿你也要多加小心！四叔在乾川等着你的捷报！”韦烨用力地拍着叶成的肩膀，既是关心也是鼓励。

    “叶将军。待我回到丞天城整顿人马和粮草后，就将央儿派到百阁城与你军会合！我们后会有期！”谭鸿爽朗地大笑了几声，随即与韦烨先后离开荡寇将军府。

    夜色明朗，层云镶嵌，叶成独自坐在会客厅外的长廊上，望向墨阳城方向的天空。如今虽仍要等待陈瞻的圣旨，但叶成强烈地感觉到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

    “父亲。孩儿很快就要踏上征伐玺国的路途。前路虽千难万险，但孩儿绝不后悔！当年您追随先帝历经千辛万苦建立国家，现在也轮到孩儿为你们，为我大宣征战疆场，安乐万民！”

    “呆子。你在发呆吗？”

    眼前的晏岚难得地卸下了盔甲，身着素服。虽不施粉黛，但却明耀动人。叶成不觉看入了神，甚至有些暗自心动。

    “唉...本姑娘穿起这身衣服还是挺好看的！就是穿起来行动是真不方便！算了算了！反正一会儿就要去睡觉了。”晏岚摆弄素服的样子惹得叶成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本姑娘不好看吗？”

    叶成连连摆手，晏岚迅速凑到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娶本姑娘？”

    “晏姑娘。儿女私情比之天下大事，需分轻重缓急！”叶成见晏岚如此近距离的凝视着自己，赶紧起身退让。

    “唉！你又‘书呆子’上身了！你是真不喜欢我还是不敢喜欢我？”晏岚的问话让叶成突然语塞。

    “哦！本姑娘知道了！你这个呆子怕是不敢喜欢我！你怕你娶了我之后，万一有所怠慢，我两个爹爹都会给你好看！是不是你还怕打架打不过我，在家里没有男人地位是吗？别人会说，叶成在外面是个厉害威风的大将军，在家里却被妻子收拾得够呛！哈哈哈！”

    “说到武艺，在下确实是不如晏姑娘！对于晏姑娘的武艺，我叶成一直是万分钦佩！”叶成此时总算找到了机会转移话题。

    “其实呢。你也还是不错的啊！只是...比本姑娘确实差一点！”晏岚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说起今日那位谭央将军。在下先前以貌取人，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却能跟晏姑娘你斗上那么多个回合！真乃一员猛将啊！”

    “我之前在驿站就听到谭将军说他的这个小儿子要率军去百阁城那边。而且，看他一副老是睡不醒的懒散样子，我就故意嘲讽他，然后试试他的本事！”晏岚继续得意地看向叶成，“没想到他还挺不错的！那这样的人上了战场，才能不拖你的后腿嘛！”

    “原来如此...在下多谢晏姑娘。”叶成此时心中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感动。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再过几日，我想我们就要返还百阁城那边了。”

    “现在晚上越来越冷了。不如本姑娘去你床上睡吧。”

    叶成瞬间满脸臊红，立刻转过身大步往寝房那边走去。晏岚笑嘻嘻地追过去在他背后擂了几拳，大步跑开了。

    “你就是个呆子！”

    如陈瞻所言，次日一早辰时过半，一名文官和一名武将装扮的人同时来到荡寇将军府上拜访。叶成注意到文官装扮的人看起来似乎比柏预稍显年轻一些，而那名武将看起来似乎才二十出头的模样。

    “下臣邝云、末将林锐、叩见荡寇将军！”二人叩拜在地后，叶成立刻热情地上前一一扶起。

    “林将军让在下颇感面熟！莫非......”叶成觉得眼前的林锐与永和郡郡守林勉相貌颇有几分相像。

    “末将的父亲是永和郡郡守林勉！末将这次能在荡寇将军麾下为我大宣征战疆场，倍感光荣！”林锐一脸正气地看向叶成，叶成感觉他的谈吐和气质倒是极像高帆，不由又感到有些亲切。

    “下臣对荡寇将军先前的英勇事迹颇有耳闻！并得知柏预柏大人如今在将军手下效命，而下臣和柏大人亦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如今能聚在一起再为大宣效力，实为幸事！”眼前的邝云谈吐和举止温文尔雅，叶成有些诧异这样的一位官员为什么会和柏预成为挚交。

    “今得二位相助，实为我军之幸！叶成今后愿与二位福祸相依，永不背弃！”叶成对着邝云和林锐深深地抱拳行礼。

    “叶成。这是新加入我们的伙伴吗？”晏岚此时刚刚起床不久，穿着素服就来到了会客厅。

    “这位是叶将军的夫人吗？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啊！”邝云的嘴巴如抹了蜂蜜般夸赞起晏岚来。

    “邝大人切莫误会！这位是烈琊族的晏姑娘！如今带着她的两位兄长也为陛下效命。”叶成看见晏岚此时出现，想起昨夜晏岚那番暧昧至极的话语，不觉有些羞赧，于是立刻解释起来，并将二人引荐给晏岚。

    “老头子这下在军营里总算是有个伴了！毕竟你是他的好朋友嘛！”

    “老头子？”邝云此时有些忍不住地发笑起来，“哈哈哈...柏羽正啊柏羽正，你也有今天啊！等见到你的时候，我也要喊你老头子！”

    叶成见到邝云这幅模样，不觉有些无奈，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莫非眼前这个邝大人表面上温文尔雅，但终究是和柏预一样，也是性情放荡不羁之人？

    三日过后，陈瞻再次宣召叶成和晏岚入宫共进早膳，并令他即日起返还百阁城。

    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事，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