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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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谣居。 有弦断于平湖之中。 坐在湖畔的素色道袍的女子低下头来,看着指尖被琴弦割出的那一道伤口,沉默了很久。 一直过了很久,她才站了起来,极为怅然地抬头看着天穹,什么也没有说,向着那条渐渐有了些白霜之意的湖上小桥走去。 小镇里向来不喜的再来真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槐都,便在山道之上安静地垂首而立。 白玉谣走过来的时候,这个向来神色冷漠的道人,脸上却也是有了一些复杂的神色。 “观主....陛下他.....” 白玉谣的脚步顿了一顿,只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沿着那条山道,一步一步地向上而去。 直到消失在了那里。 秦再来默然地站在那里。 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发现头顶已经开始飘雪了。 只是一些雪屑。 远远不足以落在肩头,有着什么重量。 但这个道人还是感受了一种沉重的压力从莫名之处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是为何——明明他一直不喜欢那个看了人间一千年的陛下。 ...... 槐都,日沉阁。 那位有着柳白猿之称,曾经的天狱之主,现而今的大风陛下,便安静地站在栏边。 上一次他在这里的时候,神河依旧还在槐都。 二人在落日之下,很是随意地说了很多东西。 柳青河一直在那里站了许久,不远处的悬街之上,有着一些大人正在向着这里赶来。 一众臣子极为突然的接到了新任陛下的剑谕,于是匆匆赶来了这里。 尚书令带着众臣停在了日沉阁的边缘,很是恭敬地问道:“陛下唤臣等何事?” 柳青河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如当年的神河一般,一直过了许久,这个新帝才轻拍栏杆,叹息一声说道:“诸位爱卿,准备发丧人间吧。” 所有人都是不可思议地停在那里,看着柳青河,不知道他要发丧什么。 “陛下.....” 尚书令有些犹疑地开口,柳青河很是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起居郎来了吗?” “臣在。” “写——大风历一千零四年,大风妖帝神河,执剑登天,问天而终。” 这句话一落下,整个日沉阁之中便乱做了一团,尚书令等人都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柳青河。 柳青河只是平静地挥挥手。 “去准备吧。” 人间残阳落下,这个一如神河一般喜着黑袍的帝王,转身走下日沉阁而去。 只是走到了悬街之上的时候,柳青河还是骤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那些沉入夜色的天穹。 “你倒是快活了啊,神河。” 柳青河叹息着,走远而去。 ...... 白玉谣已经在殿前等了很久。 柳青河来的时候,十月的月色与风雪正在缓缓地落向人间,宫道之上渐渐一片莹白之色。 二人沉默地对视许久,而后并肩上高楼。 风雪初起,月色之下雪色如萤。 “青天道要来槐都吗?” 白玉谣轻声问道。 “不用了。”柳青河平静地摇摇头。站在摘星楼上,静静地看着天穹。 “他其实在最后,还是斩了心我的。” 这个或许便是十四叠的黑袍剑修轻声说道。 “只是.....” 柳青河并没有说下去。 白玉谣却是叹息着说道:“只是他斩的不是你,而是他。你还能存在多久?” 柳青河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或许十年,或许百年,但总之,不会有千年了。” 身旁那个向来素净淡雅的三观之一的女子,此刻身躯却也是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有些茫然地伸手扶住了护栏。 “人间以后,将会如何?” 柳青河倒是微微笑了起来。 “人间如何,太过久远,你不知道,我也不会知道,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白玉谣长久地叹息着,痴痴地站在高楼看着风雪,看着那个黑袍帝王,而后默默转身下楼。 柳青河却是突然叫住了她。 “玉谣。” 白玉谣停在了那里,转回头来。 柳青河轻声说道:“你今年,应该也有七十了吧。” 白玉谣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七十了。” 柳青河抬手扫着护栏上渐渐积攒的雪色。 “人间七十古来稀。古来稀啊.......你也应该死了。”
“我会让梅溪雨回青天道。” 白玉谣长久地站在高楼廊道上,却是嫣然一笑,眉间鬓上渐如雪霜。 “多谢陛下。” 白玉谣转身下楼,在渐渐覆雪的宫道之上,走远而去。 ...... 巳午坊的某个小院子的门被人敲开。 已经清修许久的道人似乎察觉到了某些不寻常的意味,皱眉看着那个捧着盘子冒雪而来的宫中吏人。 “梅真人。” 那人微微笑着,掀开了盘子上的白布,露出了下方的一些东西。 左手边是一身官服——从纹饰来看,应该便是大风朝虚悬已久的兵部左侍郎。 而右手边。 右手边是一柄缠绕着白色芒光的剑,应该出自天工司。 “这是陛下给你的选择。” 梅溪雨长久的站在门口,看着那柄剑与那身官服,只是目光却是渐渐飘远而去。落在了风雪里。 他在那一刻,似乎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东西。 是的,青天道这样的地方。 哪怕真的已经蜗居青山。 但哪里便能够真的从某些令世人不喜的故事里挣脱呢? 一百年,也不算太远。 一百年怎么能够算远呢? 那柄剑当然不是让他们道门还剑宗一个剑修的意思。 梅溪雨一直看了很久,才终于在那个吏人的许多声‘真人’之中回过神来。 不知道为什么,梅溪雨感叹了一声。 “我哪里算什么真人呢?大人,青河陛下,才是真人。他是真陛下,我是假道人。” 吏人只是微笑不语,又将那个托盘举得更高了一些,几乎抵在了梅溪雨的鼻前。 ...... 人们在路过天狱的时候,才很是惊奇的发现,这处漆黑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任何黑袍人的存在了。 大门敞开着,有些吏人正在那里忙着搬着一些东西,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是要搬到哪里去。 背着断刀的年轻人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黑院子,又抬头看着雪。 西门心中大概满是茫然。 他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人间便已经走完了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