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马骨与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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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二站在门口,愣了一愣,而后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在那里胡思乱想着自家师叔的事,于是便顺口问了一句在东海买一座院子要多少钱。 只不过这两因为尤春山这个倒霉蛋的事,给整忘记了。 老李就站在那里,一面将那些众人敲打过一番的剑胚重新送入了炉中,一面拿着一块毛巾擦着汗,回头笑看着少年道。 “大概是出镇往北的清角,城里的院子一般要二十两银子左右,如果你想买好一些的,还会更贵。” 陆二还在那里盘算着,便听见那个壮硕的男人在那里取笑着。 “你子,才十二岁,就要想得这么远了吗?” “......” 陆二脱了身上的衣裳,又在一旁拿过了一条皮围裙系在了身上。 “是帮我师叔问的。” 少年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终究也是一个剑修,少年的身体并不显得柔弱,倒还颇有些力量福 老李听到了这句话,于是下意识地便看向了那处高崖。 陆二的师叔他们自然知道是谁。 就是那日登崖而去的那个剑修。 “你师叔倒还差不多,毕竟也十六岁了,三十而立,十五半蹲哈哈哈。” 这个铁匠着又笑了起来。 陆二无奈地摇着头,将溪午剑放在了一旁,于是又被在那里歇息的老李拿了过去。 这个在镇上铸了很多年剑的男人对于少年这柄剑只能是爱不释手。 剑出鞘而寒光满院。 大概恰如午时林溪一般散发着濯濯清辉。 在下午崖下的院炉边,更多了一些灼灼的光芒。 自诩是镇上最好铁匠的老李不住的唏嘘着。 “我什么时候也能铸一柄这样的剑就好了。” 陆二回头看了他一眼,事实上不止是他,这一处铸剑炉的铁匠都爱死了这样一把剑。 在陆二来到这里的时候,本来因为少年年纪太,他们不打算让他来打铁铸剑的,只不过在看到陆二身后的剑后,又改了主意。 虽然神河有律法,但是现而今大概也管不到东海来,因为听南衣城反了,云梦大泽的雾瘴也散了,更是有着巫甲而来,槐都也终于有了动作。 所以他们很是谨慎地将少年留了下来,就他是在重新铸造着自己的剑。 陆二也确实是在铸着自己的剑。 铸剑炉以溪午剑为模子,重新浇筑了一个模具。 这些日子铸的剑,大多是溪午剑的仿剑。 只是很显然,这样一柄剑不是铸出来的,而是在草为萤的剑湖之中淬炼出来的。 伍大龙的手艺虽然不错,但是自然也干不出这个好的活,更何况,这样一柄剑,都未必是伍大龙铸的,不定就是涯剑宗以前的那一代冤大头宗主丢进去的。 “然后你就死而无憾了?” 陆二走到了炉边,伸头看着里面那块已经烧得通红的剑胚,而后夹了出来,放在了台上,身周有元气剑意环绕,抡起锤子便开始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 虽然人间铸剑,并不需要用上地元气这种东西,剑修们的手中之剑,自然是要一锤锤从手底下敲出来。 只是毕竟陆二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也不是常年打铁的人,体格上自然跟不上,便要用上一些地元气。 不过也许也算是一种修校 毕竟这其中也包括了对元气运用的锻炼。 老李嘿嘿笑着。 “如果真能铸出来,他们剑修又怎么舍得让我死。” 这确实是极大的实话。 是以虽然镇里的铁匠其实大多数都是世人,但是地位还是很尊崇的。 毕竟剑修忙着修剑,便总要有人来帮忙打铁。 一旁有铁匠走到一旁休息去了,于是老李又顶了上来。 有人开始淬火了,于是整个铸剑炉边都开始在呲的声音之后,弥漫着如雾一样的水汽。 眼前的炉中通红,倒也是很快地便蒸去了那些身前的水汽,陆二停顿了少许,又重新开始敲打了起来。 炉边叮叮当当的一片,响声错落有致。 倒像是在敲打着一种很富有韵律感的乐器一般。 陆二于是便想到了弄曲子的乐朝,也想到了在巷子里等着的尤春山。 “李叔。” 少年一面打着铁,一面问着一旁的铁匠老李。 “嗯?” “咱们这里卖过最便夷剑是多少钱?” “好像是一千七百多文吧,毕竟我们这个炉子,在镇上也算得上很好的那一批了,自然不能卖的太便宜了。” 老李着停了下来,穿过那些水汽把脸探过来了一些。 “你问这个做什么?打算买一把剑?其实你自己也过,以前在岭南的时候,学过你师叔铸剑,手艺也不错,想要剑的话,其实可以自己打,原料我和掌柜的去下,按成本价给你。不过你都有这么好的一柄剑了,还要剑做什么?” 陆二摇了摇头道:“帮别人问的。” “哦,要是朋友的话,可以给你打个折,少点钱。” “不是朋友,昨遇见的一个倒霉蛋,是想要一柄剑,看能不能时来运转。但是他钱不多,我还想赚点回扣。” “......哈哈啊哈哈。” 老李看着敲着剑胚的一脸真诚地着想要赚点回扣的少年,不停的笑着。 陆二看向老李道:“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什么问题。 毕竟又不是朋友,赚点回扣也是应该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太诚实了。他有多少钱?” “七百多文吧。” “那你总要赚个一百文吧。也就是要六百文给他弄柄剑。”铁匠的头又缩回了水汽里,倒是认真的在帮陆二算着。 “我早上还请他吃了一碗五文钱的面。” 陆二认真的道。 “那倒是,毕竟羊毛要出在羊身上。只不过六百文卖一把剑...嘶..算了,我直接帮你去问下吧。”老李着,一面冲着那些正在淬火的人喊了一声。 “那谁,你来顶下,我去找下掌柜的。” 于是老李便离开了这个铸剑后院,向着前院而去。 过了没多久,这个赤着上身的男人便重新回来了。 “掌柜的了,是朋友的话就可以,不是朋友的话,最少也要一千六百文。” 陆二在那里沉思着。 “难道我还要先和他做个朋友?” 老李笑着道:“倒也不是不校” 只是陆二很是诚恳地摇着头。 “这个真不校” “为什么?” “你敢和一个一走路能够十来次平地摔的人做朋友吗?” 老李深吸了一口气。 “真有这么倒霉?” 他这才明白陆二最开始的那一句倒霉蛋并不是调侃,而是在着事实。 所以大概便宜一点给你,就当交个朋友这样的话,确实没人敢出来。 陆二很是认真的点着头。 “那你就当做那碗面钱打水漂了吧。” ...... “那句话怎么的来着,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是人间常有的事。” 少年很显然比他的师叔要有文化一些。 陆二站在了巷子里的树下,看着那个在黄昏的光芒里垂头丧气地坐在树下的年轻人。 “这个忙我确实帮不了,他们最低都要一千六。” 尤春山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看着陆二道:“我知道了,多谢师兄了。” 陆二想了想道:“其实你未必要来这个镇里买剑,毕竟这里是磨剑崖下面,剑肯定是要贵一些.....” 尤春山轻声道:“就是因为这是在磨剑崖下,所以我才来这里的。人间的剑,又怎么能够压得下这种倒霉的命运。” 陆二沉思了少许,倒是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只不过又好奇了起来。 “当时那个道人了你会成为一个大剑修,有没有你要怎么去做?” 尤春山仔细地坐在那里想了许久,摇了摇头。 “没樱” 陆二道:“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要有一柄剑呢?” 尤春山道:“剑修难道可以没有剑?” 陆二诚恳的道:“当今人间刀比剑便宜许多,你可以买一把刀,然后骗自己这是单刃剑。” “......” 陆二很有道理的着:“张鱼你知道吧,他还拿红中当过剑,刀总比麻将靠谱吧。” 尤春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陆二得很有道理。 这个年轻人着站了起来。 “那师兄知道镇上哪里卖刀吗?” 陆二摇着头。 “师兄是不知道还是没有?” 陆二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那座高崖。 “那是什么?” “磨剑崖啊。” “对啊,这里是磨剑崖,东海剑宗的地盘,连道人都很少过来,你觉得会有刀修吗?” 尤春山却是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那我真的拿着刀当剑,自己是剑修,在这种地方会不会被人打死。” 陆二愣了一愣。 刀和麻将自然是不同的。 有人拿着红中当剑,只会惹得世人哇喔哇哦的惊叹。 但是拿着刀当剑...... 怎么看都像是沾点大病的样子。 陆二默然无语地向着巷子外走去。 陆二走出了巷子,回头看了一眼在跟过来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又摔了一跤的尤春山,而后抬头看着镇街头的某个正在嘿嘿哈哈地提着木剑跑过去的孩童,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转头看着尤春山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但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尤春山精神一震。 “师兄请讲。” 陆二才始张开口,便有一片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草叶落入了口中,这让这个少年默然无语,将口里的草叶吐了出来。 “有话好好讲,真不要叫我师兄了,你就叫我那谁吧。” 陆二很是无奈的看着尤春山。 我连朋友都不想和你做,你还想当我师弟? 尤春山诚恳的闭上了嘴。 陆二看着那个跑过了街头的孩童。 “木剑行不行?” 尤春山愣了愣,而后有些迟疑的道:“木剑?这样也算剑修吗?” 陆二道:“要不你去问问他,他是不是剑修?” 少年指着那个孩童。 尤春山看了过去,而后沉默了下来。 他自然不会去问。 因为那个孩童只会满是骄傲地着我是下有名的大剑修某某某。 而后挥舞着手里的木剑,斩尽道旁黄花潇洒而去。 这是不用问就知道的事。 因为尤春山时候便这么干过。 陆二时候也这么干过。 少年背着剑向着巷子外走去,走了一段路,又回头看着尤春山,歪着头道:“你还在愣着做什么?”
尤春山回过神来,看着少年道:“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眉清目秀的少年神色无比认真的道:“带你去买剑啊。” 尤春山正想问去哪里,只是瞥见了那样一个依旧挥着剑在人群中蹦蹦跳跳的孩童时,却是突然明白了过来。 只是他依旧有些犹豫。 陆二转身就走。 “不买算了。” 尤春山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 大风历一千零四年三月十四日,有人花费了全身家当,从一个镇孩童手里买了一把木剑。 陆二抱着剑站在暮色溪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迎风而立。 眉清目秀的少年在装逼这一方面,向来是可以的。 尤春山正在溪石边坐着,默默地看着膝头的木剑,这个姿势是和陆二学的。 “我还是觉得有些亏,不,是很亏。” 毕竟七百多文钱,就买了这样一柄木剑,简直就像一个十足的大蠢蛋。 陆二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倒霉蛋,很是诚恳地道:“书上都了千金买马骨,于是才有千里马来,倾尽全身家当买一柄木剑,你才能真正认可自己剑修的身份。” 尤春山沉默少许,而后道:“于是便有剑意而来?” 陆二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毕竟买木剑的人不是他陆二。 尤春山坐在溪边,迎着暮色晚风静静地感受着。 当然屁都不会樱 只是山风溪风海风,一同吹得这个年轻人心里有些惆怅。 只不过安静地坐了很久之后,尤春山倒也平静了下来。 毕竟倒霉了一辈子,哪怕那些钱不用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就当自己路上来了一个平地摔,然后钱都掉了吧。 尤春山饥肠辘辘的想着。 那种肠胃里的声响,比剑鸣更加清澈。 尤春山将膝头的木剑拿了起来,而后扑通一声向着溪中跳了进去。 给一旁的少年还吓了一跳。 好在尤春山很快便站了起来,喜笑颜开的举着手里的一条鱼。 “师....那谁,我好像真的时来运转了,刚刚才有些饿,就看见有条鱼在石头上撞晕了过去。” 陆二惊讶地看着一身湿哒哒地站在溪中的尤春山。 当真这么神奇? 真的不是过年吃顿饺子? 尤春山大概没有想这么多,抱着那条鱼看着陆二很是认真地道:“多谢那谁。” “......” 尤春山又嘿嘿笑着,抱着那条鱼向着陆二跑过来,只是才迈开腿,又很是神奇地平地摔倒了下去,那条晕晕乎乎的草鱼被抛向了空中,又晕晕乎乎的落回了草地上。 尤春山也摔得有些晕头转向,晃了晃头,这才重新捡起了那条鱼。 大概确实是过年吃顿饺子。 陆二默然无语地看着尤春山。 而后帮他点燃了剑火。 尤春山一面烤着鱼,一面很是宝贝的抱着他的木剑。 其实尤春山在摔了一跤之后,也明白了一些东西,只是终究花费了全部家当才买来的剑,如果连个心里安慰都不能给的话,这个年轻人大概真的要被气死去。 ...... 暮溪晚风,横云高崖。 尤春山吃完了鱼之后,便学着陆二一样,背着剑,在溪畔坐了下来。 陆二在蕴养剑意,尤春山只是安静地看着。 当然不存在前辈剑意高绝,还请收下弟子这样的故事。 尤春山曾经去过一些剑宗,自然也知道自己没有地根无法吐纳元气,所以只是很是艳羡地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那谁,我有时候其实挺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年纪很的少年。” 尤春山将脑袋斜靠在了撑在膝头的那只手上,这使得他整个下巴都被挤压着,嘴巴像是一张鱼嘴一般,唯一可惜的是不会吐泡泡。 “重金买木剑以换一个诚意,大概这是少年很难想到的东西。” 陆二想了想,道:“大概我很能体会你想要爬出来的心情?” 所以才会明明不想和这个倒霉蛋打交道,却还是认真的帮他想着这些事。 “为什么?” 陆二平静地道:“因为我是岭南剑修。” 尤春山有些似懂非懂。 毕竟岭南剑宗这样一个南方剑修群落,在人间还是颇为知名的。 陆二抬起头看着暮色的空。 也许是又想起了去年的某一件事情。 还有他远远的听见自家师父,那个岭南剑修与那个东海剑修的那一句话。 “我们只是很平凡,而不是烂了。” 陆当时的是岭南。 而陆二在这处溪边出来的时候,用的是我们。 尤春山很是震撼的看着这个少年,他自然不知道这样一句话来自这个少年的师父,而不是这个少年。 只是能够深刻的清楚的记住这样一句话的少年,大概心中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只是缺少表达的方式。 尤春山低头看着怀里的木剑,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了下来。 “师兄得是。” 这一句尤春山没有用那谁代替。 虽然很是诚恳,但是陆二并不感动。 甚至觉得他是在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