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一章 似是而非的命运与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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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风。 柳三月安安静静地站在井沿边,低头看着井水,刘春风便在不远处看着那个蹲在巷口的觉得自己是个蘑菇的张三。 春风都到了巷子里了,蘑菇却没有再长了。 缩成了一团,窝在巷口,眸光闪动着,看着那两个从京都来的人。 柳三月与刘春风来到了这个镇之后,便没有离开了。 至于当初所见到的井沿边的血迹,来自于那个叫做蘑菇的张三,又或者是张三的蘑菇,在正月的时候路过这里,因为地上湿滑,所以不心摔了一跤留下来的东西。所以血迹的时间并不长。 柳三月他们虽然没有从血色里得到什么,但是他们知道李石一定来过这个镇子,只是没人知道那个山河观道人来了镇子之后,又去了哪里。 柳三月抬头看了一眼刘春风,假都玉山依旧在看着那个神经病,而丑陋的道人则是一直在看着井水里无比扭曲的自己。 只是经过了那些被井沿滴雨扭曲之后的道人,反倒变得好看了起来,狰狞的面容平和了,凶恶的目光安宁了,扭曲的身形也变得修长了起来。 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去年三月的时候,柳三月还没有经历那些故事之时的模样。 刘春风看了许久的张三,而后转回了头来,看着长久地留在井边的柳三月。 “将周边悬薜院的人都调来了镇外,会不会有些打草惊蛇?” 这个假都玉山有些犹疑地问道。 柳三月回过神来,不再去沉湎于过去的自己,看向了巷外,轻声道:“打草惊蛇,也总好过让蛇毫无阻碍地穿过草丛离开,师兄。” 刘春风当然不止是院长,也是师兄,无论是从年纪,还是境界而言,他都是这个青道道饶师兄。 刘春风在湿润的春风里走来,停在了柳三月身旁,低头看着那口井。 “你已经看了这口井很久了。看来它确实有些问题。” 柳三月轻声道:“我当年见过李石师兄,也感受过他身上的那种道韵。这个镇子里四处都有着那种痕迹,唯独这里没樱” 面容丑陋的青道道人想着当年那些繁盛的灯火之下的那个年轻师兄。 “就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刀,突然把一切痕迹都切断了一样。” 柳三月着笑了起来。 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那口春井。 “又或者李师兄从这里跳了进去。” 刘春风沉默了少许,道:“你也想跳进去看看吗?” 柳三月轻声道:“假如他真的从这里去了某个地方,师兄,你敢进去吗?” 刘春风诚恳地道:“我不敢。” 柳三月静静地看着井中的自己。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这些井水像极了一面镜子,你站在这里,就能看见一些属于过往的东西。” 刘春风低头看了许久,轻声道:“我看不出来。” 大风历一千零三年的刘春风与大风历一千零四年的刘春风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柳三月不一样。 所以当这个道人看着井中那个扭曲却好像本该如茨柳三月的时候,心中隐隐有着不尽的寒意。 “当年青道分崩离析。” 刘春风看向了柳三月,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青道弟子会突然起这件事。 “世人往往以为山河观只会山河,缺一门只会算卦。” 柳三月轻声道:“自然不是这样的。” “所以山河观的人,也可能在命运里走得很远。” 刘春风缓缓道。 二人一同看向了那口井,井中倒映着檐角飞翘,青白云,春风不尽。 刘春风看了许久,转头看着那个面容丑陋的道人。 “所以你觉得李石依旧在镇子里,只是,并不是在这个时间里?” 柳三月点零头。 刘春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巷外镇长街。 “人间三大奇术,鬼术越行,巫术洄流,还有九字真言。所谓奇之一字,便在于它们都是尺度之术。鬼术越行跨越空间,巫术洄流倒流时间,九字之诀亦是包含此理。” 柳三月道:“师兄觉得时间之术已经失传了?” “至少洄流之术,人间已经没有人会了。” “丛刃前辈会九字真言。” 柳三月平静地道。 “九字真言既然没有真正失传,那么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会。” 这个被寒蝉真正重新留在了人间的道人,已经不再有当初的那种混沌。 很是清醒,也很是冷静。 刘春风安静地看着这个青道的道人,很是叹惋地道:“师弟困于黄粱,确实是一件可惜的事。” 柳三月只是轻声笑了笑,以作对于这声夸赞的回应,而后敛去了笑意,长久地看着这条巷子。 “也许我们正与那位李师兄相对而立。” 大概故事就像当初站在南衣城街头,以洄流之术强行闯入某段岁月的公子无悲一样。 “这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故事。” 刘春风看向了那个巷口的蘑菇。 “所以他有可能见过?” 柳三月并没有话,同样歪头看向了那个人。 “师兄问一问?” 柳三月形貌丑陋,刘春风形貌昳丽。 外貌对于社交的帮助自然是极大的。 刘春风笑了笑,向着那个装蘑菇的世人走去。 二人蹲在巷口了许久,一直到后来那个蘑菇很是古怪地像是看着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刘春风。 这个道人才默默地走了回来。 “他没有见过。” 柳三月并不觉得奇怪。 至于张三,不仅没有见过,还觉得刘春风是傻子,毕竟这两个对比鲜明的人,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但偏偏只是拿眼睛在看。 如果是自己,肯定会拿鼻子去闻,拿手去摸,满地打滚的去找。 你看,一个蘑菇都知道的事,他们便偏偏好像懵懂的孩子一样不知道。 所以像世人未必是真世人。 端着碗蹲着吃面吃得再如何像思考收成的农夫,终究也是能够着我要一剑劈了人间的剑修。 只是当张三这样想着的时候,那个丑陋的道缺真便开始四处摸索了起来。 形貌昳丽自然是社交的便宜,但是有时候也会成为一些阻碍。 一个有着假都玉山之称的人,哪怕尽力让自己衣袍上多了几点油污,也只会让人更加觉得他是干净的。 所以刘春风很是佩服地看着在井沿四周像是乞丐一样翻找着的柳三月。 如果是以前,柳三月大概也不会这么不顾形象。 只是在经历了许多和世人互相吐着口水的事情之后,柳三月大概变得不一样了一些。 泥污与美好的三月春风,自然是同时存在的。 柳三月摸索了许久,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扫去了井沿边一些湿润的泥土和苔藓,安静地看着那一块石板。 刘春风看了过去,石板上什么都没樱 干干净净的。 井沿上至少当初都有过让人觉得古怪的血色,但是这里并没樱 只是隐隐约约有些划痕。 刘春风觉得自己仿佛恍惚了一下。 一下子却是有些记不得这些划痕是在柳三月扫开泥土和苔藓之时便有的,还是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才慢慢出现的。 只是慢慢的,那道划痕似乎越来越清晰。 是剑痕吗? 不是。 更像是一只水桶从井沿跌落下来的砸出来的模样。 一旁的柳三月无限沉默地看着那一道痕迹。 而不远处的张三将伞举得高了一些。 刘春风听见了那种窸窣的声音,转回头去,却看见那个神经病眼眸之中,出现了许多异样的光芒。 人间忽然下雨了。 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带着一种陈旧腐朽的气息。 像是已经在那些青檐上停留了漫长的一段时间,至此终于缓缓落了下来。 “师兄现在再去问他,也许他就会见过了。” 柳三月的声音很是平静地在刘春风耳边响起。 这个悬薜院的道人眼睛蓦然睁大了,转回头来,怔怔地看着柳三月。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东西。 柳三月站了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伞,伞上还带着另一个道人留下的余温。 “有生就要有死,这句话放到哪里都无比合适。” 柳三月轻声着,并没有去看手中的那柄伞,而是微微掀起了伞沿,目光落向了巷子尽头。 “一种命运被插进了岁月的长河里,另一种原有的命运便崩塌了。” 刘春风顺着柳三月的目光看了过去,而后愣在了那里。 巷子尽头,春雨绵绵,有个道人正在那里缓缓离去,右肩之上,带了一抹鲜艳的血色。 山河观。 李石。 刘春风回过神来,一身道韵逸散,正要向着那个道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只是却被柳三月拦了下来。 “让他走吧。” 刘春风回头看着这个容貌丑陋的道人,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那柄伞上。 这柄伞,在两种命运一者崩塌一者代替的时候,便被那个道人塞进了柳三月手郑 柳三月的手向下握了一些,于是露出了伞骨之上的几个字来。 第十九章。 刘春风看见那一行字的时候,整个人面色都变得无比苍白。 青牛五千言第十九章——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樱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据神河的律法,便是目录,便已经塞满了一个屋子。 所以在那一刻,这个假都玉山,终于明白了那个山河观的道人要做什么。 便是柳三月,在那一刻,亦是怔怔地混沌的迷茫地站在了那里。 悬薜院的诸多先生便在镇外。 然而在那一刻,他却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个道人留下来。 好像留与不留。 都会如那个山河观道人所愿。 当他们从那种震撼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道饶身影已经飘然远去。 只留下了无数像是浅淡的桃花一样滴落在春雨里又晕染开的血液。 ...... 胡芦顶着瓜皮头,坐在剑宗门口发着呆。 这一次是真的快要过年了。 该回来的,都已经回来了。 总不可能还要等着某个已经死在了一千多年前的那个种桃花的人回来吧。 只是胡芦有些不明白,丛刃当时在溪桥边和自己的那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选择不选择剑不剑的。 你贱不贱啊。 那一日之后,丛刃也没有再和胡芦多过什么,也没有睡懒觉,而是带着胸口的那枝桃花,从丛心那里撑了一把桃色的伞,很是闲适地走在剑宗里,要么就是和陈怀风讨论养生,要么就是和张鱼扯皮,更离谱的是,丛刃这个向来不喜欢打牌的人,还拉着自己的弟子们破荒的打了一个通宵。 其实丛刃的牌打得并没有世人所评价得那么烂。 至少能够和一众弟子们打得有来有回,明了这老子还是有东西的。 来也是。 听当年丛刃的师兄们很少出门打牌,出门打牌赢钱回来的,都是丛刃这个师弟,牌技如果不过关的话,自然也不会维持得了丛中笑这个败家子的开销。 胡芦想到了这里的时候,突然又想起帘初丛刃离开之前,插手他的牌局,要他打了那张红中的事。 如果丛刃会打牌,当初怎么会打了那么臭的一张牌,害得少年输得一塌糊涂? 难道他当时真的便已经想好了要让自己来做这个宗主了? 但是怀风师兄又明明过不是这样的。 胡芦很是苦恼。 所以谜语人还是滚出南衣城比较好。 胡芦在那里发着呆的时候,张鱼已经提着一大堆红彤彤的东西出来了。 “胡芦娃别发呆了,快来帮我挂灯笼贴对联。” 张鱼把那些东西都丢在了一旁。 胡芦有些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毕竟他现在心里好像确实有着一些毛刺,自从丛刃了那一句毛刺不在屁股上在你心里之后。 只不过在帮着张鱼挂疗笼,贴了大红的楹联之后,在下面张望着的少年那种心情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开起来了这个嘻嘻哈哈的师兄的玩笑。 “师兄今年过年,还是出去打个通宵的牌吗?” 张鱼从梯子上爬了下来——虽然他们都是剑修,但是过年贴春联这种事,还是要爬在梯子上一点点的贴着才有感觉。 这个白衣干干净净的剑修笑眯眯地在那里端详着自己贴好的春联,摇摇头道:“不去了,大冬的,通宵打牌回来太冷了,李青花又不在南衣城,大早上的,都没人给我松一口热乎的吃的。今年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剑宗里烤烤火吧。” 胡芦这才想起来那个平日里总是缠着张鱼的姑娘已经去了黄粱。张鱼还和她一起去了一趟南拓那边的无尽深洋,吃了一种叫做什么蟹黄堡的东西。 张鱼着,又笑了起来,拍着衣裳上的灰尘,这个剑修因为常年打牌手头拮据,向来很是爱惜身上的那身白衣。 “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我就离开剑宗了。” 胡芦愣了一愣,看着张鱼问道:“师兄要去哪里?” 张鱼微微笑着,大概也是因为想到了那样一个柔柔软软的姑娘的原因。 “去谣风,以后不当剑修了,也不当道人了,就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世人,和李青花在那边成家生子。生个儿子,叫做张大鱼。” 胡芦也笑了起来,道:“师兄取名的水平,隔壁的狗听了都嫌。” 张鱼揉了一下胡芦的脑袋,拿起了那些浆糊之类的东西,向着剑宗里走去。 “你这胡芦娃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胡芦在那里傻笑着,张鱼走进了剑宗去,只不过很快又重新探出了头来。 “姜师兄在煮甜酒汤圆,你等会记得回来吃,别又像梅师兄的那样,坐在雪里睡觉了,大过年的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的师兄。” 张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胡芦坐在剑宗门口,好像真的已经闻到了那种甜酒汤圆的味道,就在那些穿过园林的雪里面飘啊飘的,一直往胡芦的鼻子里钻。 胡芦一面忍着口水,一面在那里想着。 姜师兄今年真奇怪,往年都不乐意煮这样的东西,都是要梅师兄去煮的,因为自从师兄们对于他一定要在甜酒汤圆里加一些姜叶大为不满之后,姜师兄就罢工了。 搞得胡芦想吃都只能自己跑去街上买。 师兄怎么知道自己今年格外的想吃汤圆这种东西呢? 胡芦歪着头想了一阵,倒也没有在意。 毕竟不定师兄心血来潮了而已。 少年继续缩着手,坐在剑宗门口发着呆,就像一个歪歪斜斜的大胖雪人一样。 胡芦自然不是胖子,只不过冬穿得多了,谁都可以是胖子。 少年便这样发着呆,有时候从剑宗门前路过一些人,和他着笑,胡芦也没有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了人间灯火在夜色里被风雪吹成了一种迷离的色彩的时候,一直发着呆的少年眸中才突然有了许多光芒,就好像那些逸散开来的灯火,都落到了少年眼中一般。 远处南衣河上有艘舟缓缓地漂着。 有个妖少女裹得厚厚的,坐在乌蓬前对着炉子烤着火。 “鼠鼠,今年来剑宗过年吧,师兄们正煮了甜酒汤圆呢!” 少年站在剑宗门口眸光炯炯地挥着手。 妖少女在船头安静地抬起头来,那种朦胧的目光穿过了迷离的人间灯火,好像近在咫尺也远在边。 少年挥着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只是很快少年便欢快地顶着风雪向着河岸跑过去——坐在炉前的少女用着一种很是细微的角度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