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疏懒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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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相抱着个炉子,很是无聊地坐在探春园的青色楼之郑 一楼风雪落红梅。 槐安南部这场年末的雪确实很大,楼里楼外,都是落满了雪。 云胡不知顶着雪提着酒走来的时候,先在楼下将伞上与身上的雪都抖干净了,才走上楼去。 大概是因为卿相当初骂了娘的原因,人间卖给他的酒,又回到了原来的价格,只不过这个酒鬼虽然爱喝酒,但还是经常让云胡不知去给他买。 用卿相那听起来就有点像唬饶话来就是——不知啊,你虽然开始修行了,但是也不能只顾着修行,就忘了去看人间的酒价是几钱。 云胡不知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东西,研究了许久的大道,修不修行的,其实并没有那么急迫。 提着酒走上楼去,又从怀里摸了一个油纸包出来,里面包了一些卤猪耳朵,给卿相看得一阵眼馋。 只不过眼馋归眼馋,却又皱起了眉头。 “不是只买酒吗?怎么还买了这些?” 卿相大概是有些心疼。 云胡不知笑着道:“没用你的酒钱,这是我自己买的。” 云胡不知既然是院里的先生,自然每月也会领一些钱。 南衣城北家虽然跑路了,但是城主府自然还在的,只不过槐都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城主之位也便一直空在了那里。 但是院里的钱还是给足聊。 “买得好啊不知。” 卿相瞬间变了脸,在云胡不知还在把酒放到炉子上的时候,便拿过了那个油纸包,摊开在一旁地上,用手捏着大口地吃着。 云胡不知看着卿相这般模样,颇有些无奈,从怀里摸了两双筷子,放在了一旁。 这个人间知名的白衣卿相,除了骂娘的时候像个书生,别的时候都像个邋遢的中年老男人一样。 甚至连白衣都不像白衣了,又是血渍又是脚印的。 卿相看着云胡不知脸上无奈的神色,这才笑呵呵地拿起了筷子,夹着猪耳朵吃着。 酒热了一阵,才被云胡不知从炉上提了下来,递给了卿相。 卿相吃着云胡不知孝敬的猪耳朵,又喝着热酒,很是舒服地叹着气。 “这样的大雪,坐在炉边喝热酒吃东西,确实自在得很啊!” 云胡不知在一旁看着卿相轻声笑着,道:“卿师一直不都这么自在吗?” 卿相静静地看着楼外风雪,而后笑着道:“我可不自在,要不是待在南衣城,我哪里会这么自在。” 云胡不知看着卿相身上的那些血渍,倒是也没有再什么。 这倒是大实话。 身为悬薜院院长,难得回一趟黄粱,结果差点被人阴死在那里。 起总归是有些难堪。 “南面的事情怎么办?” 云胡不知看着卿相问道。 卿相吃着猪耳朵,笑呵呵地道:“我哪知道,我现在就是一个道境的修行者,哪里管得了他们,他们要是有良心的话,就自己跑去假都把山鬼大人杀了,提头来见我。” “......” 这句话大概就类似于路边拦个行人,跟他我交给你个任务,你去把神河宰了。 瑶姬毕竟是人间神鬼,哪怕早已不是古楚正神,也不是世人能够奈何的存在。 “话你的修行怎么样了。” 卿相看着云胡不知问道。 云胡不知想了想,道:“我不打算出关。” 卿相古怪地问道:“你不出关,以后怎么成大道?” 云胡不知轻声笑着,道:“世人本就成不了大道。” 入道也好,成道也好,不过都是一些名字而已。 “我要打碎道海,直接以身承道。” 云胡不知到这里的时候,神色有些凝重。 “但是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可校” 卿相倒是没有在意,很是淡然地道:“行不行,试过就知道了。” 喝了两口酒,卿相想了想,继续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妖力虽然是遍走全身的存在,但是这是与地元气不同的东西,你当初写过那本修道与巫鬼的书,应该也清楚,便是巫鬼之力,都只能以身躯作为驱使的路径,在神魂之中,依旧需要一条本命巫河来承载转化的巫鬼之力。” 云胡不知的长生之道,便是由化妖之事而来。 云胡不知沉声道:“我知道。” 卿相轻笑着道:“当然,你是书生,我是酒鬼,这样的东西,你应该研究得更为清楚一些。我也不会多干涉你什么。” 云胡不知点着头。 二人坐在楼中喝着酒。 “崖主应该快要到秋水了吧。” 云胡不知轻声道。 卿相沉默了少许,道:“应该是的,人间其实走来走去,大概也没有什么好走的,她这样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故人了。” 终其一生,枯守高崖,自然不会有几个故人。 就像某个青裳少年一样。 卿相放下了筷子,提着酒壶走到了楼边,风雪入楼,便是楼中都是有些一些霜雪。 “崖主走后,人间也许会很乱,这便要看秋溪儿怎么做了。” “秋先生会怎么做?” 大概因为秋溪儿曾经在悬薜院担任过名誉大先生的原因,云胡不知依旧习惯以先生来称呼。 卿相轻声道:“也许会露一露剑崖锋芒,磨剑崖不问世事,但是没有在浊剑台守过也经历过当年许多故事的人,大概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从万灵节那场洗剑之后的事,便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这样的事,其实也无关紧要。”卿相喝了口酒,想着那个比灵巫高出三尺六的明蜉蝣。 “那卿师是在担心什么?” “人间浪潮只会短暂的平息,就像这个年末一样。或许迫于大势,不得不平缓下来,但是终究还是会拍向人间海岸。也许会更汹涌。” 卿相并不担心黄粱的神鬼之事,只是面对着槐安的一些暗流,显得很是凝重。 人间自起的风浪,自然远胜过外来的影响。 因为那代表着世人开始有了分歧。 风滥背后,是人世往后的选择。 云胡不知在炉边坐了很久,而后轻声道:“此事在卿师,还是在我?” 卿相笑了笑,道:“现在在我,以后在你。” 云胡不知叹息了一声,道:“所以卿师何时重返大道?” 卿相听到这句话,倒是认真地想了很久,而后轻声道:“明年。” 毕竟再如何不过问,终究黄粱还是有着诸多悬薜院等着卿相。 老酒鬼自然不能一直窝在南衣城里喝着酒过着舒服的日子。 云胡不知松了一口气,毕竟酒鬼倘若一直不管事,他这个青牛院大先生总归还是有着一些苦恼。 “丛刃宗主去哪里了?” 南方最大的倚仗自然不是卿相,而是那个桥头睡觉的剑修。 只不过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音讯了。 卿相冷哼一声,道:“鬼知道,这老子爱去哪去哪。” 丛刃不在,南衣城便总想着来麻烦卿相,这个老酒鬼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云胡不知倒是没有再什么,坐在炉边,安静地看着楼边喝酒的卿相,还有楼外漫风雪。 ....... 谢先生与梅先生并没有在悬薜院,而是梅先生的家里——一条安静的巷子尽头的一个院子。 总是安静的巷子,才适合在院子的雪檐下,摆个火炉,架张桌子,安安静静地喝着酒着一些闲话。 李蝶在门口的台阶上托着腮坐着。 谁都没有提及梅先生的妻子之事。 “你明年还去院里吗?” 谢先生看着一旁拿着酒杯发呆的梅先生问道。 梅先生回过神来,看着谢先生道:“难道你不去了?” 谢先生轻声道:“确实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 梅先生有些疑惑。 “大概有些心思倦懒,不太想教学子了。” 谢先生自然一直都有些疏懒于教学。 梅先生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看着他道:“不当先生了,你去哪里?” 谢先生想了想,道:“不知道。” 继而又笑了起来。 “起来也是,虽然这些年心思懒了,但总还是习惯着留在院里,突然想着要走,却是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梅先生讽笑着道:“大概也是你平日里偷懒太多的原因,你要是像我一样平日里勤勤恳恳地扫着地,大概也不会有着这么多的茫然。” 谢先生只是摇着头,喝完了杯中的酒,起身向着院外而去。 梅先生也没有留他,只是坐在檐下,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今年还来我家过年吗?” “来的。” 谢先生这句话倒是得很是肯定。 梅先生没有多什么,二人其实已经喝了许久的酒了,谢先生是清晨时候来的。 现而今已经喝到了临午时分,自然便要离开了。 谢先生顺了一把伞,走出了院子,关上了院门,而后便安安静静地在巷子里走着,一直到走出了巷子,走到了那条南衣河边,才停了下来。 这个因为惫懒而一直从大先生降到了五先生的青牛院先生,便撑着伞宁静地站在南衣河边。 “先生在想什么?” 身后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谢先生回过头来,才发现是人间剑宗的姜叶。 这个曾经混迹于城南菜市的剑宗弟子,在南衣城经历了一些变故之后,重新回到了人间视野之中,背着剑,就像曾经的张鱼与陈怀风一样。 于是又重新成为了人间上境剑修的模样。 谢先生轻声笑了笑,道:“在考虑日后去做什么。” 姜叶背着剑站在河边,倒是有些惊讶地看向了一旁谢先生。 “先生打算离开悬薜院了?” 谢先生终究曾经做过青牛院大先生,在南衣城还是有着一些名气。 只是尽管那些名声,并不如何美妙。 混日子的大先生——大概这便是南衣城世饶评价。 谢先生自然也很清楚,笑着看着大河风雪,轻声道:“毕竟也混了这么久了,混到青牛院五先生,也差不多了,再往下,便是悬薜院面子上也不好看。” 姜叶静静地看着谢先生。 二人年岁相差一轮左右,倒也不是很久远,所以这个剑宗弟子,大概也是曾经听过谢先生的人生轨迹。 出身悬薜院,去了青道,而后又回到了悬薜院,安安分分地做了一个先生。
“人间春秋尽,风雪谢苍生。”姜叶缓缓道,“先生这样的人,混也好,不混也好,终究只是想不想的事而已不是吗?” 谢先生转头看着姜叶,这个剑宗弟子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 青牛院屡遭非议的五先生转回头去,笑了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这些东西。” 姜叶亦是看向了那条大河,轻声道:“毕竟当年晚辈踏入修行界的时候,先生在道门之中,名声正盛,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不知为何,不在观里教授弟子,却回来了南衣城。” “没有什么不知为何。”谢先生很是叹惋地道,“只是想回来了而已。” 姜叶站在河边雪中,落了满身风雪,却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问了一个关于风雨的事。 “先生会风雨垂帘吗?” 风雨垂帘,青道前代观主白风雨的绝学。 谢先生挑眉看向姜叶,道:“为何问这个?” 姜叶抬起头,看向人间城南某条巷子。 “我听师兄起过——白风雨是在二十年前来的南衣城。” 剩下的话姜叶并没有。 但是谢先生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先生你也是的。 谢先生轻声笑道:“是的,这很巧合也很有意思,都是青道之人,也都在二十年前来了南衣城。” 姜叶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身旁的这个以懒于教授学子出名的先生。 “但我自然不会风雨垂帘,连观主他们都不会,我又怎么会呢?” 谢先生得很是诚恳。 “你是在担心百年前的风雨,还在人间延续,所以才会在这里特意等我?” 姜叶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在剑宗里待着太闷了,出来闲走一阵,刚好遇见了先生,想起了这件事,闲来一问而已。” 太闷了也许只是借口,闲走或许是真的,至于闲来一问,自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谢先生执伞凭栏,看了许久,才道:“闲问至少也是明了你是有些想法的。” 姜叶站在雪里看着大河,并没有什么。 过了许久,这个接过了陈怀风之事的剑宗弟子才看向了谢先生。 “先生倘若不在院里教书了,最想去做什么?”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谢先生站在伞下轻声笑着,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苦恼。” 姜叶没有再什么,转过身去,沿着河边积满了雪的护栏一路而去。 谢先生静静地看着这个剑宗弟子的背影,而后同样离开了这处河边。 ....... 云胡不知与卿相在楼里烤了许久的火,也便离开了那里。 走过悬薜院前院的时候,却是正好遇见了从院外回来的谢先生。 “先生方才出去闲走了?” 云胡不知看着走来的谢先生,很是客气地打着招呼。 谢先生轻声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出去找老梅喝零酒,云胡先生呢?” “陪卿师喝零酒。” 谢先生抬头向着探春园的楼看去,果然便看见了楼上那个依旧在喝着酒的卿相。 谢先生低下头来,看着颇有些无奈的云胡不知,很是了然地笑着,卿相的名声,在人间不,至少在院里,不比他这五先生好到哪里去。 二人穿过了竹林道,向着悬薜院深处而去。 “倘若云胡先生不在院里了,会想去做些什么?” 谢先生却是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云胡不知看着两旁竹雪,皱起了眉头,想了许久,而后认真地道:“不知道。我自便在黄粱悬薜院中,虽然后来曾经随着院长游走过人间,但是也没有见过多少人间,往往只是找些书看罢了,先生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云胡确实不知。” 谢先生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云胡不知好奇地看了谢先生,道:“先生打算离开悬薜院了?” 莫名其妙问起这样的事情,自然便会让人往这方面想。 谢先生轻声道:“也许有些这样的想法。” “所以先生想到了没有?” “没樱” 云胡不知走了许久,而后看向一旁的谢先生道:“或许只是先生依旧还是院里的人,习惯了院里的事情,便很难跳出去,认真地站在人间的角度去想这些东西。” 谢先生沉默了少许,道:“是的,毕竟悬薜院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倘若不是人间大事,这样一个地方自然总是与世无争。突然想着要离开院里了,大概总有些无所适从。” 云胡不知轻声笑道:“或许先生可以出去走走,毕竟总是待在院里,坐在林子里,会让人眼前所见狭窄,难免心思郁闷。” 谢先生想了想,道:“出去走走,然后再回来?” 云胡不知道:“自然如此,先生在院里,应该待了快二十年了吧。” 谢先生轻声道:“是的。” 也不止二十年。 毕竟年少的时候,便在青牛院中修行过几年。 云胡不知笑着道:“那先生不妨出去游走几年,看看人间,正好云胡需要在院中沉寂几年,到时候先生再回来告诉我,外面的人间怎么样了。” 谢先生看着面前诚恳的年轻书生,而后笑了笑,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