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一锤子买卖
十一月七日，离大祭典节的热闹散去还不到两天，银装素裹的费城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才能难得地安静下来，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日。 本该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少了些商旅们往来时的嘈杂争论，多了些孩子们的欢快笑声：孩子们可以尽情地，在铺满道路两旁的皑皑白雪上嬉戏打闹；家长们也能够放下沉重的担子，煮上一锅热汤，看着窗外女神所赐下的雪景，收拾好精神准备迎接新年的造访。 不仅是这个本不该有太多雪迹的温热南国，尽失生机的七塔旧土、四季如夏的金银外岛、包括本就该被冰覆雪盖的北方在内，整个帝国乃至整个世界都会被这一片圣洁的白色所覆盖。 虽然女神赐下的雪景只会存续短短的五天，但也足够生灵们在这个庆祝诸神降世的日子里，忘掉过去一年中的烦恼，将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归家的旅途中去。 就连前线驻守的将士们，也能够暂时放下手中的刀枪，转而举起油腻的烤rou和混浊的麦酒。让那些轮到休假的幸运同乡们，将自己的家书、自己的思念亦或是自己的骨灰一并带回家中。 但就像士兵们任然需要在漫长无比的前线上驻防一般，总还得有人在这个休憩日中，为了生计家业而忙碌着，艾克便是他们队伍当中的一员。 无比陌生的客厅当中，艾克正端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聆听着面前壁炉里的木柴熊熊燃烧时，所发出的轻微炸响：自从带艾力克从岛上回来后，他似乎是走出了心中的阴影，一反常态地收住了性子，重新拾起了抛弃多年的木匠活计；不是带人跑去深山老林里考察木料，就是窝在车间里干他的木匠活，脸上也难得地多了几分红润和笑容。 艾克对他的转变感到非常满意：至少mama现在也能偶尔和他说上两句话，自己也不用担心两人会打起来，也算是帮爷爷完成了一个小愿望。至于其他的，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捧起茶几上的咖啡，艾克刚想送到嘴边抿上两口，不料却皱起了眉头：刚才沏好还没多久的咖啡，现在已经凉地差不多了，喝到嘴里就像是冰镇过似的：“这天气也冷地太过分了，这里真的确定是南方吗？” 紧了紧身上的厚实长袍，艾克先生犹豫了半分钟；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跑进厨房，一把抓过餐桌上的水晶银板捂在手里，急急忙忙地跑回沙发上：随着手上的红光闪过，同墙壁完美交融的鎏金方板上，一股温暖的干燥热风随着魔力的供给同步吹出，快速占据着整个客厅的所有角落。 “爷爷最早的安全屋也太寒酸了，怎么连个送风法阵都是人工供能的版本啊！都搞永续法术了，加个自吸能的符文不就好了？真的是……” “算了，喝酒喝酒~” 艾克不大喜欢喝放凉的咖啡，可惜爷爷根本没有想到过在聊天时喝些热茶和咖啡之类的热饮，也就根本没有准备保温壶。但艾克本来是想着，给客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放松感的：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客人刚一进门，主人就已经送上一杯同炉火一样热烈的咖啡。 可惜设想很美好，但客人似乎是在路上耽搁了，亚森但现在都还没把人带到。艾克准备好的热咖啡也已经凉透了，在冬季请客人喝冷咖啡那也太无礼了。 正当艾克拎着两瓶朗姆酒回到沙发前，刚想坐下去的时候，门口的方向就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亚森那略带歉意的喊声更是匆匆响起：“少爷！我们到了！” 艾克也来不及多想，一阵风似地冲到门口，用力拉开面前这扇厚重的金属大门：亚森穿着一袭厚实的毛呢大衣，还粘着不少雪花；沟壑纵横的土黄色老脸被风刀刮得通红，看来他们赶来时非常着急。身旁的精壮男子则比亚森要好上许多；毕竟身为客人，除了通往安全屋的最后一小段路程外，他只需要坐在马车里即可。 “快进来吧！我给你们倒酒。” 艾克面带笑意地朝着男子点了下头，示意他们赶紧进到屋子来，两人也没有客套，抖了抖身上的雪片三两步就跑到了火炉面前。而艾克依然在门旁站定，嘴里微微张合着似乎是在默念咒语；只见一团亮蓝色微光打在地面上，从视野尽头延绵至门口的雪地突然爆开，将道路重新遮掩回原来的状态。 “欢迎您的到来，马林内斯先生！” 随着脚印的遮掩完成，艾克又抬手激活客厅里的隔音法阵后，飞快地合上大门转身朝着男子快步走去，十分激动地握住了他的双手：“您你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鄙人不胜感激！” “没想到新任的费城之主竟然如此年轻，果真是少年英雄啊！老爵士果然是得到了幸运女士的恩宠啊~” 松开了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春光满面的艾克连忙转过身去，随手切开了玻璃瓶口；朗姆酒的浓郁香气随之喷出，让这位马林内斯不由得眼中一亮，欣喜地搓了下巴笑道：“小爵士有心了，幼鹰果然和老鹫一样心思缜密。” “您谬赞了，我只是个刚出道的小辈而已，做不到向爷爷和您这样的前辈一般收放自如。” 艾克十分谦虚的客套着，将两杯美酒分别递给两人。亚森在接过酒水后立马转过身去，不声不响地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将空间留给了两人。随着楼上传来的一声响亮的关门声，坐在一起的主客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举起了酒杯：“我敬您一杯。” 两杯美酒下肚，再伴随着壁炉中传来的阵阵热浪，两人都忍不住卸下了身上的大衣外套，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热切地聊了起来，丝毫体会不出半点拘谨：“我也没想到，格罗斯的老先生们居然会派您过来，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不必自谦，卡略先生。总部对于您伸出的橄榄枝，是非常重视的；但鉴于您的身份特殊，需要一个级别和权限都足够高的人来同您接洽，就像当年的老爵士一样，我们当年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的~” 马林内斯有说有笑地抬手指了指天花板，艾克笑而不答，只是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硬朗线条，在这张被烈日与酷热所灼伤的黝黑面庞上，宽松的衬衣更是被一块块结实饱满的肌rou撑得紧绷，仿佛随时要爆开来似的，不由地让人肃然起敬。 真不愧是一名常年同海浪与风暴搏杀的南国健儿！ “啊，让您见笑了。我这种粗俗的人就是平时懒散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还望见谅。”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股羡慕的眼神，马林内斯连忙端坐着身子，变得一本正经了起来。而艾克则是收起了羡慕的目光，一边提起酒瓶为他续满了酒水，一边点头称赞道：“如果您都算得粗俗的话，世上也应该是没有多少人比您更有涵养了~况且晚辈倒是很羡慕这样的自然和不拘小节。” “比我有涵养的人不就在我的面前吗？感谢您的称赞，那么我们也该聊聊您的意见了。” 你来我往的客套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酒的后劲也涌了上来，差不多时候开始聊正事了。 “我就喜欢您这样的人谈生意，快人快语！不过我得先了解一下格罗斯对费洛蒙的想法，毕竟您都到访了，说明在大方向上我们是有共识的，只不过是需要调整些小细节对吗？” “诚如您所言，总部对您的提案抱有很大的期望，她就如同女神的双翼一般，令人痴迷！在我们长达一个月的联席会议中，格罗斯基本是同意您提出的方案。只是……” 马林内斯嘴唇顿了顿，眯起眼睛尽可能地压低自己的声线：“只是董事们对您提出的要求不敢苟同，这样的风险太大，格罗斯会得不偿失的。” “得不偿失吗？我倒是觉得格罗斯会从中受益匪浅呢~” 艾克不假思索地回答着，眼中的笑意不减反增。只见他持杯的左手轻轻地摇晃起来，如同琥珀般透亮的酒液不停地在杯壁上游移，待到转出一个美丽的漩涡后，突然话锋一转，没由来地问了马林内斯一句：“我记得明天是大祭典节的最后一天了，您是准备明天回去吗？” “是的，您没记错。但我能否明天按时启程，这得取决于您的态度。” “可我们的间的交涉能否成功，却得取决于您。既然您作为全权代表，也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不是吗？” 马林内斯的手指微微一动，但脸上浓厚的笑意依旧不减半分：“您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我觉得应该找您讨要一笔学费才行，您看如何？” “这就恕我不能接受了，明明交钱当了学徒；可这师傅总是教些皮毛，全靠学徒自己自力更生，我还得找您退学费哩。当然了，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是可以把他们调离岗位的。” 艾克耸了耸肩膀，和格林年轻时一样：脸上永远是满不在乎的无赖模样，但眼睛却永远纹丝不动地注视着马林内斯的双眼，试图用这股锐利的眼神捅破他们的心防：“毕竟远在外地的游子，过完了大祭典节也总该回家看看……” “如果您用了魅惑术的话，说不定我早已经乖乖就范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马林内斯浑身绷紧的肌rou放松了下来，他一口就将大半杯朗姆酒给全部喝干，用手指用力擦拭着嘴角的酒渍，面不改色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可以把名单交给我们，这样日后共事起来我们能轻松许多。” “说得没错，一家人就应该开诚布公地坐下来好好谈谈，构建和谐的家庭关系对每个人都有着莫大的好处。待结束后，名单自然双手奉上。” 嘭地一声，又是一小块被软木塞着的玻璃瓶口飞到了地板上，艾克双手捧着酒瓶来到了马林内斯的面前，十分温柔地为他重新斟满美酒，脸上显得无比地轻松惬意：“我尊敬的老哥哥，您是怎么看待这个方案的呢？” 马林内斯握着酒杯埋头思索了片刻，撅着嘴唇直截了当地回了句：“我对你们家族内斗没有任何的兴趣，只能说这个方案是挺有创意的，不过如果是我儿子的话，我也会这么建议他。” “有您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那么按照协议，接下来就得仰仗贵司的运作了，希望你们能够尽快~” 艾克长舒了一口气，戴满了各色附魔戒指的小手抬起，同马林内斯的粗糙大手紧紧相握；脸上的笑容也不再是虚伪的表演式微笑，而是如同卸下了全部的重担，从灵魂之中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轻松窃笑：“祝我们合作愉快！” “希望我们也能够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对了，麻烦您和亚森老先生说一句，我们这个大家庭将敞开大门，永远欢迎远行的浪子归家！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马林内斯的声音极其响亮，若是没有隔音法阵的阻挡，怕是站在门外都能听见他的呐喊声。 “好！我送您一程。” 艾克轻咬嘴唇，扭头朝着身后空无一物的木头楼梯瞟了几眼；随即把头重新转了回来，对着马林内斯郑重地点头应允了下来。穿戴整齐的两人相视一笑，有说有笑地同他径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带怀表的两人站在马车旁，远远地看见了穿戴整齐的亚森正朝着他们走来。看着被呼出的白雾和帽檐遮挡着面容的亚森，艾克也开始活动起发僵的手脚，同马林内斯道别：“再见了总监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我们还会再见的，小先生。祝您能玩的尽兴~” “最后再问您一个问题，您是准备走西边，还是走东边？” 闪烁在眼中的光芒就如同初升的晨曦一样，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活力。艾克突然站在这个T字路口的正中央，即将飞出窠臼的幼鹰正用力舒展着自己的双翼，指向了道路两侧，那充满了未知与变数的尽头。 马林内斯从车窗探出头来，用力地指着他身后银装素裹的山峰大声回应到：“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的话，我会选择翻过你面前的这座大山！你看他多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