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杀戮

    血液仿佛在血管中沸腾了一般，他只觉得浑身在发热，发烫，苍白的皮肤化作了熔岩般的颜色，血红色的蒸汽从毛孔中逸散而出，笼罩身周；瞳孔收缩成线，心脏宛如战鼓般在胸腔中轰鸣，感觉变得迟钝，意识在渐渐消失，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

    杀。

    他发出了非人的怒吼，向着前方笔直地冲去。四肢关节扭曲变形，肌rou在外衣下极速鼓胀，他宛如一头野兽般四足着地，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快速奔行，留下道道残影，立刻逼近了对方。

    他的猎物并没有束手待毙，一条被骨头和角质物包裹着的粗壮尾巴如同鞭子般狠狠抽来，掀起一阵疾风。面对这无法闪避的一击，身体的本能让他在一瞬间做出了回应。四肢屈伸脊椎弯曲，全身关节脱臼，男人竟然蜷缩成一个rou球，迎着攻击直直地撞了上去！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他如同炮弹般弹射出去，而对方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鸣，在那一刹那的碰撞之中，它的尾巴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受到了重创，一片血rou模糊其中还夹杂着根根断骨。男人也不好受，尽管球形的身体吸收了冲击，但他还是被撞出了老远，直接在地上撞出了一个深坑，他口吐鲜血，尽管神经麻木感受不到疼痛，但耷拉着的四肢和凹陷下去的胸部也让他暂时动弹不得。

    但并非只有一个攻击者。一道黑影如同毒蛇般飞速袭来，贴着地面闪到了它的身下，伴随着血花四溅和阵阵哀鸣，袭击者的攻击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不仅于此在那一瞬间对方还切断了它四肢上的神经，沉重的身体立刻因为得不到支撑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攻击没有结束，空中传来了道道破风声，另一道黑影从空而降，致命一击就要打在那暴露出来的破绽之上，得手了！

    但真的那么容易吗？那道黑影突然感到不对，连忙调转身体，但已经来不及了。炽热的火焰喷涌而出，瞬间笼罩全身，袭击者立刻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

    “该死的畜生！”它的还击戛然而止。一道寒芒闪过，巨大的头颅翻转着飞到半空，重重地砸在了地面，失去了cao控的火焰不受控制地从喷射着巨量鲜血的胸腔中肆意漫出，瞬间点燃了周围的一切，第四个攻击者见此不妙背起被烧成了焦炭的同伴迅速离开了现场。

    当二人脱离了熊熊燃烧的火场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时，前俩名攻击者从中现身，“队长。”“队长。”出乎意料，那被砸的七荤八素的男人并没有死去，尽管全身上下狼狈不已混合着鲜血和泥泞，状态也有些萎靡不振，但他仍能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仿若无事发生，另外一名攻击者是一个矮小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衣，表面覆盖着鳞片状的纹理，在微弱的光线下散发出道道寒光。“獾，蛇，”被称之为队长的高大男子点了点头，将受了重伤的同伴放在了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给蜂注射再生剂，3毫升的量，他这次伤的有些重，没想到真让那些家伙培养出来了，传说中的地龙，如果不是有些笨头笨脑的话估计蜂和獾就折了。”

    二人都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刚刚被他们击杀的被称之为地龙的生物，的确是个难对付的怪物。它浑身上下都覆盖着坚实的骨质铠甲，此前的一次试探性攻击证明单兵武器对其无效；布满倒刺和骨针的四肢支撑着巨大的身躯，每走一步都会带来小型地震般的震感，单从体形来看就不好对付；似乎经过了某些改造或者本来就拥有特殊器官，地龙在危急时刻可以从口中吐出烈焰，从蜂身上的伤口和束缚装的破损情况看温度高达5000摄氏度以上，但不知为何没有在一开始使用，而是笨拙地甩动那条长达10~20米左右的尾巴进行攻击。综合来看地龙智商不高，但是绝对是一只可怖的怪物，对于几人来说就算不是生平仅见也是少有的强敌。

    但是他们必须进行攻击。即使是在山洞中也隐隐可以听到远处的轰鸣声和吼叫声，还有其他几只跟他们一样的队伍被派到了这里，在他们通往中央区域的道路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怪异生物，若想要通过的话就只能将它们一一清除，在杀死地龙前这支队伍已经杀死了不下十只略弱但也足够危险的变异生物，不过现在有成员重创他们也只能停下脚步进行修整了。

    队长将一块暗青色的鳞片放到了一件仪器当中，显示屏上立刻得出了分析结果：“犀牛，巨蜥，非洲象，蓝鲸……跟之前的一样，这只地龙也是基因嵌合后的产物，不过也是失败品，细胞刚刚离开活体就开始衰亡了，我们运气不好，这头畜牲本身能活着就是一个奇迹，竟然没有因为染色体崩坏或是基因链破碎立刻死去，方舟的疯子也有些可取之道。”“就像我们一样吗，一群怪胎，一群表面上是人实际上却是各种生物集合体的怪胎。”躺在石板上的蜂苏醒了过来，在再生剂的作用下烧焦的肌rou组织自动脱落，露出了里面娇嫩白皙的新皮，穿在身上的被称为束缚装的黑色战斗服也在慢慢修复，渐渐覆盖全身，但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人似乎被这次重伤刺激到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说道：“我，身上有昆虫的基因，进行了速度强化和感觉强化；獾，身上有獾，熊的基因，一旦激活就会强化rou体和加快再生能力；蛇，有蛇，变色龙的基因，可以改变体色，潜行的好手，队长你身上也有其他生物的基因吧。”“……”其他三人都沉默不语，尽管不好听但蜂说的都是事实，他们都已经不是纯粹的人类了，“如果不是维持了人形，我们跟外面的那些尸体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一群杂种杀了另一群杂种，”蜂越说越激动，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但我们获得这些能力的同时，又获得了什么？我们本来就是一群该死的感染者，感染了那该死的“源变”的感染者，然后便被那些更该死的科学家当做试验品进行基因改造，好吧，我们活下来了，我不奢求那百分之一还是百分之几的所谓升格，但我们得到了什么？困在这身束缚装里面，当我们战斗的时候背后的注射器就会自动注入兴奋剂来保持我们的战意，每个月不注射锁定剂的话就会因为染色体解体而亡，而每一次注射兴奋剂和锁定剂都会加速我们的衰老并带来其他副作用，更不用说这所谓的能够救命的再生剂了。”蜂褪下衣袖，露出了下面枯瘦的手臂，刚刚还娇嫩如婴儿般的皮肤现在却如同老人般满是皱纹，他对一旁的同伴问道：“獾，你还能说话吗？”面对蜂的质问，后者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蛇，你愿意让我看看你的脸吗？”蛇透过淡红色的眼罩冷冷地注视着蜂，丝毫没有答应的意思。

    “够了！蜂！”队长见状不妙，呵斥道：“我知道你心中一直都憋着口气，但这不是你伤害同伴的理由！我们能够从源变之中幸存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万幸？”蜂粗暴地打断道，“队长，你还在自我麻痹吗？我们变成这样真的只是为了救我们吗？我们在那个国家是什么身份你自己不清楚吗？政治犯，不同意见者，叛国者，民主分子，游击队……这些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我们不过是一群炮灰，一群给贵族老爷开路的炮灰，一次次的生死搏杀就是为了换来每个月保命用的锁定剂，然后不是战死，老死，就是疯掉被枪毙，尸体则被拿去解剖，泡在防腐剂里。我告诉你们，我受够了！”蜂挣扎地站起身来，“看在当过这么长时间的队友份上，我好心告诉你们：我跟其他队里面同样不愿意忍受暴政的人达成了合作，我们囤积了一批锁定剂，足够用到我们老死；之前送我们来的核潜艇有一艘因为故障浮上了水面，那是我们中的一个勇士做的，而那艘核潜艇就是我们离开这座破岛上的关键。我不会再为这个可恨的国家卖命了，我们打算今晚汇合夺取核潜艇后离开这个该死的岛屿，愿意走的话跟我一起离去吧。”他等了一会，见其他人不为所动后失望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向了洞口。“队长？”蛇扭头看向一脸阴沉的队长，“不用管他了，任他去留吧，要是上面问起来就说已经战死了，尸骨无存，那些官僚不会为了我们派人来核实的。”队长叹了口气，“毕竟共同经历了这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还是考虑接下来的行动吧。”

    就在蜂走到洞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如临大敌般将手放在腰间的长刀上，那是他所厌恶的官僚眼中他这个炮灰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一柄对付突变体专用的源灭刃，合金打造成的刀体上附有由特殊材料锻造而成的刃部。恐怖的气息笼罩全身，仿佛要把他压碎一般，蜂只觉得呼吸愈发艰难，冷汗直流，他被极其危险的东西盯上了！此时此刻往日让他极度厌恶的兴奋剂反而成为了他的福音，激素涌动所带来的快感压倒了恐惧，蜂大喝一声，瞬间拔出长刀快速一击！

    鲜血从颈动脉中喷涌而出，削铁如泥的长刀上露出了一道平整的裂痕，断掉的刀刃慢慢滑下，一同断掉还有这个悲哀男人的脖颈。蜂死掉了，在他想要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的道路上刚刚迈出脚步时被人击杀，结束了他那可悲的一生。

    无头尸体慢慢跌倒在地，袭击者的身影在闻声出来的三人面前浮现了出来。他身穿通体黑色的战甲，即使是最为高大的队长在他面前也如同侏儒一般，将长刀和蜂一刀两断的凶器此时就停在队长的脑袋上，那是一柄装备在腕部的利刃，通体漆黑的刃身一尘不染。透过红色的眼罩，袭击者审视着眼前不自觉颤抖的三人，从下颚部发出了低沉的电子合成音：“看起来你们三个还算聪明，其他几个“猎犬”里面可是不少人跟着他们的好伙伴一起背叛了皇帝和誓言了。”他饶有兴致地扫视着几人，发出了宛如鸦鸣般沙哑而又难听的笑声，“很好，你们还算是忠诚的，继续执行你们的任务，补充人员很快就会加入你们的团队，不过动作要快，既然是“猎犬”就要杀敌来取悦于主人吗。”“……是的，大人。”利刃划破了皮肤，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染红了队长的脸庞，但他却只能恭顺地作出回应，丝毫不敢动弹，因为他知道现在他们三人的生死就掌握在这个家伙的手上。

    “很好。”袭击者点了点头，慢慢向后退去，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那股令人难受不已的威压这才消散了。队长只觉得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所幸獾和蛇反应及时将他给搀扶住了。

    “这就是我没有跟蜂一起离去的原因。”队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道，“在登岛的部队中，我们不过用来开路的消耗品，真正执行任务的是那些可怕的沙皇禁卫，如果说我们是猎犬的话，他们就是牵着我们脖子上锁链的猎人，跟他们相比我们不过是粗制劣造的残次品，而他们杀我们就像刚才那样，简单利落，毫不费力。”他努力直起身来，对着俩名生死与共的同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想开点，至少我们还活着，这就是我们的命，不是杀掉其他生命就是被杀。准备出发吧，我们的杀戮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