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7 舞台剧的首次公演（中）
观众们也听到了那道带着稚气、音声婉转的请求，然后看到渲染着背景的巨大屏幕右下角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因为光影的错位，观众一时间甚至没办法判断这个人影是在荧屏前还是在荧屏后，又或者是像这沙漠夜色一样、是荧屏里的一部分。 他们只能从那灰暗的影子上看出，这是个一米五或者以下的娇俏人儿，宽松的衣物掩盖了身材、分不清男女，微昂着头、双手岔开放在两侧的站姿展现出小孩子的姿态，脖子上违反重力规律、35度角指向天空的长围巾非常显眼。 “这个就是小王子。”大家不约而同地想，期待着演员从阴影中走出来、展现更清晰的模样。 观众们很淡定，因为他们是观众。 而舞台上的飞行员则如遭雷击，一跃而起，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向人影。 这远离人烟有千里之遥的地方，哪来的人呢？也不想是累死、饿死、渴死、吓死的鬼魂。 飞行员大胆地向前走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她一走近那个人影，人影就好像受到惊吓一样，蹬蹬地后退了几步，而且摆出飞行员再靠近就马上逃跑的肢体动作——逃跑的意图只限于那苗条纤细的四肢，人影的脸一直向着飞行员、身子也向飞行员微倾着，甚至飞行员后退时、人影反而又跟上来——这表示人影并非不愿意和飞行员亲近，只是还不到时候，还不够熟悉。 ——“这里天佑景演得挺好的，一般的舞台剧演员在这一幕一定会面向一次观众，以便让观众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来向观众传达自己的情绪。但天佑景没有那么做，甚至背向了观众，完全依靠身体细微又明显的动作就传达了内容。” 五反田泰志身旁除了镝木胜也的另一侧的座位上，传来了一位少女的声音，并且在若无其事地点评舞台上演员的演技。 “莫非是在跟我说话？”五反田泰志想着，下意识转头看向邻座的少女，而少女感受到他的目光后也转头看向他……嗯，不认识。 在五反田泰志有些尴尬地回头前，少女朝他笑了笑，说：“天佑景指的是演飞行员的那个。” “哦、嗯。”五反田泰志一时间不知道回答什么，就应了两下，随后才一边看剧一边回应说：“小王子也演得不错，确实给人感觉像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而且很好地接上了那个天……飞行员的演技，同样使用细微的动作来传达了情绪与内容。虽然相对飞行员所表达信息量而言单薄了许多，可这也恰巧表明小王子这一角色是比大人要天真无邪的。” 还有更细节的地方，五反田泰志没说。从剧情上而言，整个叙述是倒叙的。尽管还没演出到小王子从狐狸身上学会如何“驯服”别人——具体地说是如何与别人亲近交往的方式——的情节，但倒叙结构下初登场的小王子应当是已经学会“驯服”了的。 而两位演员之间的演绎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在一定距离上的来回拉扯体现了原著《小王子》中对于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哲学。如果熟悉原著的人一定会很快察觉这个细节，从而感受到整个舞台剧是如此的被精心准备。 这应该是作为导演的岩老先生的设计，五反田泰志这么认为。但无可厚非的是，那个小偶像也没他想得那么糟糕，只是舞台上的小王子现在还只看得到一团黑色人影，具体的演技水平还得等她走到灯光下才能确定。 “不，我、唉……我只会地理、历史、算术、语法……我不会画画。” “没关系，请给我画一只绵羊吧。”小王子脆生生地说。 飞行员为难，一辈子就画过曾经的那两张画，于是决定给眼前这小小的奇妙人儿画其中一张，就是那张没打开肚子的蟒蛇吞象图。 光影交错，星野爱扮演的小王子消失在荧屏上，十余秒后，从舞台的右侧登上舞台。她小心翼翼、却又包含期待，一下一下地踏着步子走向飞行员，意图窥视飞行员画的画具体是什么模样。 在靠近飞行员的途中，星野爱好像是故意转头看向了眼观众席，又好像只是因为要思考儿恰巧偏了下脑袋，观众们此时才得以第一次目睹她那俏丽的脸蛋和完美的笑容。 ——“！！！” 观众们只觉得心头一跳，是突然见到了美丽闪亮的事物，负责心动的神经产生了应激反应。 其中五反田泰志更是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失神了一零点几秒……说失神可能有点夸张，但他确实有一瞬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扮演小王子的星野爱吸引了，目光里只容得下这个小偶像了。 星野爱扮演的小王子的装束和原著比较相像，穿着一身大了几码的长袖圆领衫和长裤，脖颈上围着围巾（不过已经不再35度角指天了，明显换了）。不同的是，由于是女性反串，所以绑了个单马尾，然后再描画了几笔妆容，整个人显得既可爱又俊朗，正像是一位小小的王子。 小王子靠近了飞行员，她伸着脖子窥视了飞行员正在画的画一眼，接着连忙后退几步，摆着手笑两下说：“呵呵呵~~不，不，我不想要有大象在肚子里的蟒蛇。蟒蛇太可怕了，大象又太占地方……我的家地方太小。我要一绵羊，请给我画一只绵羊吧。” 飞行员大吃一惊，大喜过望，因为这是一位知己，是第一位不将她的画误认为帽子的人，难道是因为对方是个孩子？不，一定是因为对方是个心灵澄澈又无邪天真的好孩子。 天佑景将飞行员的惊喜表现得很到位，台下每一位观众都能感受到飞行员是如何转瞬间将死亡的阴云抛之脑后，然后如同孩子般兴致昂扬地不惧献丑、开始认认真真地画起绵羊。 星野爱扮演的小王子则再次靠近飞行员，倾着身子伸着脖子，唇间抿着微笑，眸光闪闪地望着眼前这位为她作画的大人……那眼神正像是站在木匠父亲身旁的小男孩，等待着父亲用木头为自己打造出一柄“绝世宝剑”的眼神。 ——“但是有点不对啊……”五反田泰志摸着下巴，一丝疑惑在心底难以抹去。 “被发现了啊……你这导演眼光还真是不得了，一般不可能看得出来的吧？”五反田泰志只是自言自语，甚至只是想和一旁的镝木胜也说话，但是另一边的那位少女硬是接了过去，“唉，也是小爱的演技还不够纯熟，能被看出不自然的成分。她现在这个孩子般的姿态，并不是直接扮演出来的，而是稍微饶了个弯……类似于幼儿园老师故意在孩子们面前展示出来的孩子气吧？所以会有点违和。” “原来如此，把观众当作孩子，再通过这些孩子们的目光来扮演孩子……一方面小王子这个角色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小孩子、能增加一种特别的感觉，另一方面也能加强和观众的互动感。”五反田泰志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演法还不错，就是小偶像的演技还差上一点。可想到她之前在广告里情况，又觉得这么短的时间演技提升到这种程度真是很了不得了。 想通后，五反田泰志扭头问身旁的少女：“我们认识么？” 少女仍注视着舞台上的表演，只是说：“你不记得我了，以前拍摄《爱你一百次》的那个电影的时候，你还是AD呢。” AD是指导演助理。 五反田泰志一惊，强烈的尴尬涌上心头：“糟了，真的是认识的人，但我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爱你一百次》……那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五反田泰志脸轻微发烫，不过他想着黑暗中应该不会被看到，于是故作镇定地说：“原来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女大十八变啊，没认出来，哈哈。” 少女闻言，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继续把注意力放回舞台。 五反田泰志也不好说话，摆出认真的表情，抬头继续看剧。 接下来的剧情和《西游记》中孙悟空问道菩提祖师的情节颇为相似，飞行员画好一只绵羊，小王子看过后就叫一声“不好”、然后挑出毛病，请求飞行员再画一只……接着重复上述流程。 “不好！这是一头患了病的羊……” “不好！这不是小羊，是公羊，长着角……” “不好！这只太老了，我想要一直能活得久的……” 最终飞行员赌气地胡乱画了个箱子，上面加上三个小孔，然后冲小王子说： “这是一只箱子，你要的绵羊在里面！” 那是一张很简陋，根本看不到绵羊在上面的画，具体见评论。 可出乎飞行员意料的是，星野爱扮演的小王子拿着那张画，把脸贴上去、单瞪着一只眼睛往箱子的小孔瞅了瞅，然后抬起头露出了漂亮耀眼的笑容，并说：“太好了……这正是我想要的！唔……你说，养这只绵羊会需要很多草吗？” 由此飞行员和小王子之间的交情便由这里开始…… “你也是从天上来的吗？” “……你来自另一颗行星？” ……她们开始聊天，谈论小王子住的那颗小行星，上面有两座活火山需要人每天清扫；谈论一位土耳其天文学家，天文学家是如何通过改变外表的服饰来让别人认同自己的观点；谈论猴面包树，要在它长大到无法挽回前就必须铲除的猴面包树；谈论飞行员认识的大人，只会问你月薪多少而不是收不收集蝴蝶标本的大人；谈论小王子那独一无二的玫瑰花，那正是小王子会来到地球的原因…… 舞台就此转场，顺着小王子的回忆，来到了小王子和她的玫瑰所居住的小行星上，这时小王子还没有和玫瑰花吵架…… 五反田泰志双手抱胸看着小偶像的表演，只觉得这个小王子表演得是不是太过活泼可爱了点？他觉得来到地球的小王子一直有思念着玫瑰花，并且自觉自己的错误，所以应该带着些许阴郁来着，可小偶像的表演却相当……明丽？ 不过接下来的表演让他明白了其中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