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考试时
看了十几分钟，担心考试迟到，汪晓玥就收拾东西下楼退房，手续办理完毕，她就从旋转门里走了出来。 置身于露天的环境中，汪晓玥感受到了盛夏的热情，她开始留恋起来刚刚离开的那家酒店。待在酒店里面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忘记了现在正值夏天。 她是多么想再拐回酒店里，即使只能坐在大厅的沙发里也是好的。 汪晓玥又再三地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算了吧。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已经出来了，哪怕再热也不能走回头路。 从酒店到学校的路上没有早餐店，但是在快到学校的时候，汪晓玥看见了一家小型的超市。 有许多学生模样的女生陆陆续续地从门口走进走出。 毫无疑问，她们一定和汪晓玥一样，也是前来考特岗教师的考生。 汪晓玥走进这家超市，里面已经挤满了很多人，她侧着身子从人群里穿过，寻找摆放面包的货架。 面包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很明显都是别人挑剩下的，都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没有食欲的品种。 还好汪晓玥不是挑食的主儿，只要能挡饱就行。所以她就拿了一个体积最大、外观最朴实的面包。 她心里还感到挺满意的，愉快地挤到柜台前排队付款。 汪晓玥的欲求一点也不苛刻，她不太讲究品质，只要拥有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就行，她不挑。 她很明白她不是人尖，她永远也成不了人尖，那些数量有限的好东西是属于那些人尖的，和她连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她实在是太本分了。 付了钱，她拿着面包挤出超市，捡了一个人口密度最小的地方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学校门口早已站满了前来考试的考生，并且以学校为中心向路两边发散，从南到北绵延了三四百米。 汹涌的人群又再次挑战了汪晓玥已有的认知，让她再次对教师这个职业的行情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她现在明白了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考试，和大学里面的四六级考试是不一样的。 看来之前还是太大意了。 一幅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壮烈场景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 哪怕是高考，尽管那时候老师们总是在说“这是一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试”，她也从未被老师感染，还是觉得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考试而已。 但是此刻这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对汪晓玥的价值观发起了挑战。 “难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生活着的环境吗？”她回到事物的源头进行发问。 这种感觉仿佛醉酒时猛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不，应该说比这个还要清醒的多。 就像是她这次醉酒的时候一下子被泼了之前所有应该被泼却没有被泼而被通通储存下来的水一样。这是多么的发人深省！这是多么痛苦的领悟！ 置身于人群中，汪晓玥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再想想自己脑袋中存有的那一点点知识，她真恨不得立马变做一缕没有任何重量的烟从这里飘走。 这个世界的真相仿佛突然之间抽走了汪晓玥身上所有生存的勇气。 或者可以说以前存在于汪晓玥身上的勇气只是一种愚昧的勇气，是一种源自于梦幻中的勇气，并不是真正的勇气。 现在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才发现这真相是她难以承受的。 这真相实在是太过沉重，甚至已经超过了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汪晓玥不仅被眼前的现实重重压着，而且已经被压死了。 是的，她的心已经死了，她原来的那颗被假象蒙蔽着的心。 汪晓玥感觉她从今以后再也不可能快乐了，她也不相信任何看清世界真相的人还会有快乐可言。 虽然她周围的女生都在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忙着复习知识点，但是她现在连一点看书的欲望都没有了。 在同龄人中，汪晓玥一直都是最后知后觉的那一个，或者说她的认知和同龄人不一致，而是和比她年龄小两三岁的人差不多。 所以在同龄人都明白要好好学习的时候，她还只知道玩；在同龄人都开始广交朋友的时候，她还只知道交一个真心朋友，然后只和她一个人玩；在同龄人都明白要像成年人一样为人处世的时候，她还像个小学生一样的活着。 这种比同龄人的节奏要慢两拍的情况表现在汪晓玥生活中的任何方面。 心智的成熟需要在与他人的交往中实现，但是恐怕这种状态在汪晓玥的生命中永远都不会出现。 她的生存状态永远都是孤单的，她的心里除了自己的家人以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她也知道她根本就无药可救，如果有人想改变她，还不如趁早就放弃她。 因为连她自己都从未抱过希望，就像她已经对她的结巴完全绝望一样。 汪晓玥茫然地站在人群里，一动也不动。她只知道她正在等着学校大门开启，然后走进昨天她进入的那间教室，坐在那一个她已经坐过的位子上，做一张卷子。 结巴已经使汪晓玥变成了一个极其脆弱不堪的人，因为她早就失去了掌控外界和改造外界的能力。 她就像一艘飘荡在汪洋大海中的纸质的小船，经不起任何的风浪，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浪花就足以将它撞碎。 汪晓玥觉得她今生今世都不可能被治愈，除非真的存在上帝，而且上帝亲自把她的结巴治好。 终于，隔离线被工作人员剪断了，大门随之打开，考生瞬间涌了上来，那场面像极了壶口瀑布。 汪晓玥像一滴水随着奔腾的河流冲进校园里。 然后河流开始分散，流向学校的各个角落。 汪晓玥已经清醒了过来，沿着昨天走过的路线顺利地到达自己的考场，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黑色签字笔、身份证和准考证，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果断地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陆续续走进来的考生。 无论如何，她现在总算顺利坐在考场里了，她现在感到一点点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