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毕业后那段苟且的日子 一
公交车驶进汪晓玥家乡所在县城的汽车站,她跟随众人走下公交车。 此刻她距离家只剩区区二公里的距离。 由于毕业了却没找到工作,只能厚着脸皮回家,这是何其不光彩的事情,所以汪晓玥事先不敢对家里人说。以前每次回家,在县城汽车站下车后她总是打电话让爸妈来接,但是这次她没有了这个勇气。 汪晓玥拉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了一里的路程她来到了她的母校——四高的大门口。以前她每次回家也都从这里经过,这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汪晓玥对这座母校的感情极其复杂,又爱又恨,而且恨远远大于爱。只要她无意间一想起她在高中时候的痛苦而荒唐的生活,她就会感到羞愧难当,内心根本就承受不了这种煎熬,只得连忙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把思绪从高中里解救出来,她才可以慢慢地恢复平静。 无论是从大学回家路过这里,还是放假的时候去县城买点儿什么东西从这里经过,汪晓玥从来都是一个姿势,就是把头往大门的对面扭过去,不去看这所她待了四年的母校,而且会将车子骑得飞快,在安全的范围内能多快就骑得多快。 这次呢?这次她上了四年的大学,毕业了,连工作都没有找到,无奈之下,只好被迫回家,可以说她正处于人生中暗无天日的低谷里。此刻忽然出现在高中学校的门前,她的心里产生了不同以往的更加强烈的感觉。 羞愧加倍,痛苦加倍,煎熬加倍,恐惧加倍,除此之外,还增加了一种新型的感觉,就是讽刺。 这所学校曾经见证了她人生里失败的四年,从这所学校毕业后又过了四年,现在她又是这副光景。 她在经过学校大门的时候用左眼的眼角往学校里扫了一下,就是这一眼,她感觉学校好像在讥笑着对她说“你还是个失败者!” 汪晓玥甚至还感觉到她以前的老师在某个地方正用手指着她,和别人讨论着她,取笑着她,用语言鞭打着她。 她这时候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将自己的rou体隐身,但是这如何能办得到?所以她就又采取了之前惯用的掩耳盗铃的方法,就是将头颅狠狠地向右转,让这所学校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消失,这样她就会觉得她的身心都是安全的。 终于,汪晓玥终于走过了这片沼泽,这片心灵深处的沼泽。 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汪晓玥出现在她家的紫色的大门前面。大门因年深日久油漆脱落而变得斑斑驳驳的。两扇门,其中一扇关闭,另一扇大开着。通过大门往里面窥,她看见家里的三轮电瓶车、两轮电瓶车以及自行车都停放在院子里,很显然,她的爸爸mama都在家。 她站在大门前再三鼓了鼓劲儿,又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右手握紧行李箱把手,僵硬着身子从开启的那扇门中走了进去。 大门旁边就是厨房,汪晓玥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从里面传出来切菜的声音,立刻就知道那是mama正在里面做饭呢。 但是她一刻也不停留地从厨房前面走过,连一眼都不敢向里面看。 汪晓玥径直走到屋门口,停下来用左手缓慢按压门把手,听见门里面咬合着的金属组件松口的声音,接着门就开了。 她先伸长脖子向客厅里面环顾了一番,客厅里没有人在,她那颗刚刚激动得跳到喉咙眼儿的心脏骤然间又回到了它原来的地方。 汪晓玥家的房子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农村自建房,共两层,上方搭的是灰色石棉瓦,高度从中间向两边逐渐降低,和以前的瓦房顶很相似,房身是四四方方的,只前面贴了白瓷砖,剩下的那三面都只涂了一层石灰。村里其他人的房子也都是这样的。 汪晓玥家的房子只有一点儿与大多数人家的不同,就是她家的房子是有阳台的。整个村子里虽然绝大多数的人家都建了或两层或三层的楼房,但是只有区区四五家的房子有阳台,因为阳台的造价较贵。汪晓玥曾经听爸爸说起过她家这个阳台的造价就花了足足两万块钱,而整个房子建成一共才花了十四万块钱,所以在农村阳台算是奢侈品了。
从汪晓玥的父母超越大多数人决定建阳台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来她的父母的自尊心很强,不肯屈居人下。 汪晓玥的自尊心也很强,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般田地心里一直备受折磨。她常常想如果她没有语言障碍,也没有痛经的话,一定会是另一番光景的。 汪晓玥把行李箱拉进屋里,轻轻地关上门,她担心爸爸正在卧室里面睡觉,生怕吵醒了他。她轻拉行李箱穿过客厅蹑脚往她的卧室移去,屏着气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走到她的房间后,立即转身捉住门内把手将原本敞开着的门慢慢合上,接着缓缓地松开手,听见门内组件咬合的声音后才挺直猫着的脊梁。 悄无声息地潜入自己的房间之后,汪晓玥才敢踏实地呼吸,但是她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她先将行李箱轻推至房间的一角,然后缓步走到床前扒着床边坐了下来。 她只敢坐边缘处很小的一片区域,只因她外出上大学,长时间不在家里住,她的mama已经将她的铺盖统统叠放在床头,所以此刻她的床板上只铺了一层塑料布,而且塑料布上已经落满了一层灰。 拉着行李箱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到家里又偷偷摸摸地做了这么多费时费力的危险动作,此时此刻她真的已然精疲力尽了。 她将二分之一的臀部坐在床帮上,全身心静下来缓了几分钟的时间,才顾得上转着头仔细看一看她的闺房。 现在距离她上次回家已经有半年的时间,她看见床上、桌子上以及地板上全都蒙上了一层灰。地板上有一些繁乱的脚印,灰尘散布得很不均匀,她又想起来刚刚进来的时候这个房间的门是敞开着的,就立刻联想到她的爸爸mama一定时常进到这个房间里来,然后心里又蒙上一层自责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