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痛经的夜晚 二
过了一小段时间，小腹更加疼痛，就像用刀尖剜挑似的，疼得已经无法工作。她用力揉搓肚子，牙齿已经咬得咯咯直响，身上也渗出冷汗。她疼得已经坐不住，臀部在凳子上来来回回扭动，有呕吐感，她知道很快疼痛就会达到第一个高峰。她继续在凳子上挣扎，面部狰狞，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这是她极度忍耐的结果。 汪晓玥感觉到一个抽搐之后，隔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还没有进行到下一个抽搐，她就知道重头戏马上就要来临。这是转变节奏的信号，是在提醒她节奏将要从低沉转变为高亢。汪晓玥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再等下去都该满地打滚了，于是她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从中间的过道走向领导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男领导，汪晓玥只是简单的说她肚子疼，说完就蹲在地上，两条胳膊抱着膝盖。可能该领导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就没有再追问其它的，立即走出办公室，几秒钟之后，他又走进来，身后跟着汪晓玥的线长和主管。线长让主管陪着汪晓玥去外面看医生，主管嘴上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点头，然后他们两个就一起去换衣间把工作服脱下来，穿上各自的衣服，走出厂房，踏进了黑暗里。 此时小腹中剧烈的抽搐已经席卷而来。是宫缩，剧烈的宫缩。他们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有两条腿，走得极慢，而且走个十几步，就得停下来一回，因为每到抽搐的时候汪晓玥根本就走不了路，只能就地蹲下来，那个主管就只能站在一旁等着她、看着她。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汪晓玥是疼得不想说，她的主管是因为心里不乐意，所以也不想说。是啊！莫名其妙地在夜间被派去领着员工看病确实是一件让人心烦的事，不仅麻烦，而且耽误工作，少赚了不少钱。 汪晓玥终于承受不住折磨，首先开口说话，她蹲在路灯下，两只手捂着肚子，抬起头对着主管一脸痛苦地问道：“我们距离医院还有多远呢？”那个主管站在人行道上的阴影中语气里带着冷漠地答道：“这一片就没有医院，你每天上下班的时候看见过哪里有医院了吗？”这个回答让汪晓玥彻底绝望，内心的悲愤喷涌而出，她悲愤地高声诉苦道：“我觉得自己好难啊！人生怎么能这么难呢？我快受不了了······”说完绝望地低下头。黑暗中的那个主管看着她平静地说道：“谁的人生不难啊？”他故意站在距离汪晓玥较远的位置，默默地看着汪晓玥被痛苦折磨，他选择做一个旁观者，所以他不能离得太近，好像如果他离得太近就会分担一部分汪晓玥的痛苦似的。 左边腹部像刀割般的疼痛，而且是持续性的，每次抽搐持续的时间是一分钟，这一分钟简直像一个小时一样漫长。随着抽搐的次数越来越多，疼痛感向外发散，导致整个腹部都开始疼，呕吐感越来越强烈，连嘴唇都开始出现麻木感。汪晓玥预感疼痛的最高峰很快就要来临，在这三更半夜的街道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悲惨的场面呢？也许，注意说的是也许，也许突然驶过来一辆体积较大的车，汪晓玥一头撞上去也未可知。处于疼痛峰值的汪晓玥是不惧怕死亡的。 像这样子一直蹲下去也不是办法，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医院也没有多少意义，但是疼痛却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奔袭而来，眼看就要将她整个人完全淹没。现在只剩下一条出路，就是叫救护车。汪晓玥用商量的语气问一旁站着的那个人：“要不我打120吧？”那个人赞同地回答：“那你打呗。”汪晓玥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120，电话里的人问她此刻的位置，汪晓玥也说不出自己现在的位置，只是说她在电子厂北边的路上，电话里的人让她不要动，说救护车一会儿就到，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打完电话之后汪晓玥觉得心里踏实了些，毕竟一到医院，医生肯定会采取一些紧急措施给她止痛，最终一定会扛过去的。汪晓玥蹲在地上，她的主管在五米以外的地方站着，都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们都在等救护车到来。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就找到了这里，停了在他们旁边，车窗摇下来，探出来一个人头询问是不是他们叫的救护车，汪晓玥谨慎回答“是”。然后后门打开，从救护车里走下来两个穿着白色救护服的男人，其中一个问蹲在地上的人：“哪里不舒服啊？”汪晓玥实话实说：“痛经。”另一个人说：“你自己能上车吗？用不用我们扶着你？”正准备上车的时候，汪晓玥的大脑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疑问，她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疑惑地问道：“坐你们的救护车还要掏钱吗？”两个人听到如此幼稚的问题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面带嘲笑地回答：“当然得付钱了。”这个消息让汪晓玥觉得很危险，之前她认为救护车是为人民服务的，是不收钱的，现在救护车里面的人亲口告诉她这个不是免费的，是付费的，她隐隐约约觉得价格一定不会便宜。汪晓玥怯生生地问道：“那你们把我拉到医院得收多少钱？”其中那个厚嘴唇的人解释道：“去人民医院收150，去我们中医院收100，你去哪个医院？”汪晓玥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坐个救护车竟然要交这么多钱？她立刻回答：“我不坐了。”那个厚嘴唇的人心肠很好，她立马对汪晓玥说：“这样吧，反正我们是要回医院的，我们干脆免费把你拉到我们医院吧。”汪晓玥听到这个好消息，觉得很合适，立马就欣然同意了。接着那两个人把她往车里让，汪晓玥艰难地站起身来，朝后车门走去，她以为那个主管会跟在她的身后一起上车呢。突然她听到那个主管的声音，那个声音果断地说：“我回工厂了。”汪晓玥内心一震，立刻往后转身，吃惊地问道：“你不去吗？”此时那个主管已经在往回走了，他微微把头向后转一个角度，只是为了把他的回答传达给汪晓玥，只听到他冷冷地“嗯”了一下。汪晓玥忍着巨痛凝视着他的背影，然后无奈地转身继续往车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