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浑浑噩噩的青年 十四
汪晓玥没有去吃饭，她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教室里每张桌子的前二分之一都摞满了高约一尺的书，她一个人待在书的海洋里感到既温暖又安全，她想一直保持着这种美好舒适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只维持了十分钟，为了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来学习，有的同学就把吃饭的时间控制在十分钟以内。进来的同学发出的响声打破了汪晓玥内心的宁静，汪晓玥的思绪又回到了尴尬的现实里。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下楼去了趟厕所，回来时看到教室里已经坐着很多学生了，但是周泊还没有回来，汪晓玥继续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着他回来。 “走廊事件”发生之后，汪晓玥的心态发生了截然不同的改变，这种变化不是受汪晓玥自身控制的，而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当周泊回到教室而自己还傻傻地站在走廊上时，汪晓玥的心里是绝望的，既为周泊一点儿都不喜欢自己感到绝望，也为自己在关键时候由于生理缺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感到绝望。看到周泊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对自己表现出来的蔑视，汪晓玥想的是希望自己立马死掉。可是面对着周泊一次又一次的蔑视和躲避，汪晓玥的心态又变成了麻木，麻木了就没有感觉了，也不感到绝望也不想死了，她现在只想看着周泊，想静静地看着周泊究竟会怎么对待自己。而且汪晓玥也知道无论周泊怎么对待自己，自己都能坦然地接受。 汪晓玥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断地用目光来回扫视着教室的前门和后门，她知道周泊很快就会出现，因为马上就到了班主任规定的最晚进班时间了。汪晓玥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了周泊的身影，出乎汪晓玥意料的是周泊竟然从后门走了进来。汪晓玥低着头，给人的感觉是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但是她的目光却没有半分在书上，她的注意力随着周泊身子的移动而移动。周泊从教室后门口沿着汪晓玥身边那条路走到他的座位上，汪晓玥发觉当周泊经过自己身边时脚步变慢了变轻柔了，他也没有故意把身子向左偏移，而是把身子稍微朝自己偏了一个弧度，没错，周泊这次是用眼睛看着汪晓玥走过去的。周泊走近汪晓玥的时候，汪晓玥几乎快要窒息了，她感到无法承受的压迫感和羞辱感。周泊坐到他的位子上之后还朝汪晓玥看了看，这时他们两个人的目光交接在一起了，汪晓玥像触电一样立马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深深地低下了头。 从这时候开始，周泊对汪晓玥的态度完全变了，他开始慢慢试着靠近汪晓玥了。他每次都从汪晓玥身边经过，而且每次经过的时候都故意和汪晓玥离的很近，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时会经常转过头看汪晓玥，而且周泊现在开始和汪晓玥座位后边一排的两个男生走得很近，课间的时候周泊就会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和那两个男生玩，这种情形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汪晓玥知道周泊的这些改变都是因为自己。 周泊在短时间内对汪晓玥的态度所发生的截然相反的变化使汪晓玥困惑了很多年，大概这种困惑只有在汪晓玥和周泊在一起的时候亲口问他才可以得到解答吧，但是这一天注定不会到来。 正常情况下，既然汪晓玥那么那么的爱着周泊，周泊又向汪晓玥敞开了爱的怀抱，他们肯定会一拍即合，水到渠成地在一起。可是汪晓玥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她是一个有生理缺陷的人，而且她在高中时期的状态特别差，她自知配不上周泊，即使得到了周泊，他们两个人也一定会光速分手，到那时候周泊对自己的厌恶就是永恒的了。 汪晓玥的生理缺陷并不是那么明显。她平时说话很快，语速是正常人的三倍，她不是每一句话都结巴，只是情绪激动着急的时候会出现结巴。因为汪晓玥不经常说话，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是个结巴，周泊就更加不知道汪晓玥说话结巴了，汪晓玥根本就没和周泊说过话，她一直避免和周泊说话。 虽然周泊已经对汪晓玥表现出积极主动的举止，但是汪晓玥始终都不敢相信周泊会喜欢自己。汪晓玥不敢相信周泊是认真的。 时光倒转了汪晓玥和周泊两个人的角色。以前是汪晓玥愿意周泊不愿意，现在变成了周泊愿意汪晓玥不愿意。周泊现在每天都是刚一下课就从教室的最前面走到教室的最后面去和汪晓玥座位后面的那两个男生玩，一直玩到下一节课上课铃声响了才从最后一排回到教室最前面自己的位子上。汪晓玥就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向前背对着周泊仔细听他都说了些什么。汪晓玥当然知道周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自己身上，所以心里很甜蜜很欢喜。有一天晚上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周泊站在教室后门附近的走廊上，就是汪晓玥向他表白时候站的位置，他站在那儿扭头透过窗户看着汪晓玥。汪晓玥这时候也看到了周泊，她看到了周泊眼里的亮光，那亮光里透着希望，希望自己出来见他。汪晓玥多么渴望出去见他，只要这时候出去，就等于和周泊确定了关系，就等于拥有了周泊，对汪晓玥来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拥有周泊还要幸福的事情了。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出去，不能和周泊确定关系，也不能拥有周泊，现在出去不仅得不到周泊，还会在周泊面前暴露自己是个结巴，暴露自己的生存能力很差，暴露自己有社交恐惧症，暴露自己来例假的时候会疼得死去活来，暴露自己悲观厌世的心理。所以和周泊在一起的过程其实就是向他完全暴露自己不为人知的缺点的过程，汪晓玥知道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差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