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祁州文会
一人搀扶着王汝梅,缓缓向众人行来,孙承宗赶紧迎了上去,王汝梅连忙摆手,笑道:“我还没老得需要两人搀扶的地步。” 孙承宗也是一笑,很是自然的搀扶住另一边说道:“学生当然知道,只是老师近来身体不适,又抱恙奔波百余里而来传道,学生这不是搀扶,是礼迎老师。” “生子当如孙稚绳!”王汝梅听着不住摇头感叹,随即挣脱出另一只手,指着那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的说道:“你啊你,若有稚绳三分,我死也能瞑目了。” 青年苦笑,也不辩解,只是低头继续搀扶。 孙承宗却为他说道:“老师不必苛求冲吾兄,最难得不过一片赤子之心,光宗耀祖之事,您都已经做完了,冲吾兄他们能在您的庇护下,无忧无虑也是一件幸事。” “是啊父亲,您当年给我取名心赤,不就是想我保持赤子之心吗?”那人一听很是赞同的说道,原来他正是王汝梅长子,王心赤,字冲吾。 王汝梅一阵无语,心想我当年初为官,为了警示自己不忘赤子之心,才给你取这个名的,谁知二十多年辗转各地为官,疏于管教,真让王心赤活成了一个极其普通,碌碌无为之人。 这些年见多了青年才俊,本来对儿子有几分期待,可先后五年督促教育,也再难改变。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孙承宗,忍不住又是一阵感慨:生子当如孙稚绳啊! “稚绳,你不是去文安了吗?怎么又辞了馆职?”王汝梅问道。 “今年京察后,姜大人升任大理寺右丞,将姜贤弟他们接去京城,没了学生,我就从文安回来了。”孙承宗说道。这几年他一直在文安姜家任西席。 “这几年朝廷变动大啊!”王汝梅又是一阵感慨。 就这样闲聊着,三人慢慢走了进来,众人又是一阵行礼问好。 王汝梅笑呵呵道:“看见诸君,我仿佛看到了大明的明天。诸君可能不知晓,我是受刘知州所托,将在贞文书院讲学半年。诸君若不嫌老朽粗鄙,大可前来听讲。” 听闻这个消息,众人皆是振奋,特别是保定士子,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昨日稚绳邀我前来主持文会,我也厚着脸皮来了,就是为了早日见到诸位青年才俊。众所周知,保定历来崇尚武功,可谓是文道与武道并重。我也不例外,作为才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头子,你们要有吃苦的准备。好了,今日是文会,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不知都有哪些要求,还望告知一二。” 陆伸和万经看了看董九贡他们,见他们谦让,陆伸站出来说道:“事先未有拟题,只是说以文会友。” 王汝梅笑道:“我观众人来自各地,彼此都不甚熟悉,索性就不拟题,大家自由发挥,做诗一首,可以现场做,也可以拿旧作。以文会友嘛,就没必要设置那么多条条框框。” “好,以往文会都提前拟好题目,还有人花钱高价请人写诗,简直是丢我们文人的脸,老大人的提议就很好。” “是极,不做限定,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很好,很好。” “旧作我还是有的,到时请诸君多多批评。” “好说好说。” …… 众人一阵赞扬声,彼此都多了几分把握。 李知先这时说道:“早听闻王老文韬武略,不知是否有幸聆听佳作?” 众人眼前一亮,有明一代诗坛不振,佳作匮乏,虽然有前后七子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却也没能改变颓势。不知此次祁州文会,能否诞生一两首佳作,众人都很是期待。 王汝梅连连摆手,叹息道:“自从为官以来,二十多年未曾作诗,年少之时的拙作,就不献丑了。” 王汝梅既如此说,众人也就不再强求,毕竟彼此地位悬殊。 “我有一首旧作,还请诸君斧正。诗名《岳祠烟树》 行祠野水濆,古木起灵氛。 叶暗疑藏雨,林幽似带云。 微阴长不散,远势杳难分。 叶落西风外,离离漏夕曛。” 陆伸缓缓道来,吟诵得声情并茂,众人听得是连连点头。陆伸虽然只是一个生员,可这诗作的确实不赖,比现今大多数时人所作都要好几分。 王汝梅抚须赞道:“好一首《岳祠烟树》,清新淡雅,是我保定府难得一见的佳作。” 接下来,董九贡、武之望、李知先上场各自献诗一首,都远不如《岳祠烟树》水准。 这让祁州士子士气大涨,以生员诗压举人,格外振奋人心。先前的低迷一扫而空。 轮了一圈,又到祁州出人,这次出场的是傅英,只听他说道:“不久前吾观磁河有感,赋诗一首,诗名《磁河》:
渺渺长河天际头,波光万倾雨初收。 绿罗映彩流红叶,翠簟堆琼卧白鸥。 晓日暖融金液泛,晚风细剪玉花浮。 何时却棹扁舟去,濯足沧浪把钓钩。” 此诗一出,众人拍案叫好,又是一首府中佳作。 王汝梅笑得更欢了,眼见祁州文风有大涨之势,让他很是欣慰。 “没想到祁州文坛沉寂两百年,一下子竟诞生了两位才子,是祁州之福,更是我保定之福。此诗较之《岳祠烟树》更胜了三分,可入我保定府志,流传后世。” 众人一听颇感羡慕,这样让禹州、西安、保定府其他士子压力大增。特别是禹州和西安士子,这次文会本就是他们挑头,若无一场获胜,岂不是大丢两地颜面? 冯从吾眼见同伴诗作如此不堪,心中也很是着急,此前他一心扑在学问上,除了科考就是做学问,对诗作不是很热心,虽然闲时也做过不少诗,但并不足以力压全场。 若大家都现场作诗,他是不惧任何人,可王汝梅偏不做限制,新作旧作皆可,虽然不存在偏颇谁人,可他也没想到祁州生员考试不行,作诗却很有一手,这让自己这方很是被动。 思之良久,偶得一首,见孙承宗就要出场,冯从吾连忙拦住,说道:“稚绳兄,还请让我一回。” 孙承宗点头,退了下去,示意冯从吾先上。 冯从吾说道:“方才听了几首佳作,在下也偶有所得,还请赐教!诗名《与同志论学及暮春章有感》。” 众人大惊,这真是现场作诗啊! 陆伸的《岳祠烟树》、傅英的《磁河》虽然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可却是旧作,是反复修改所得,可冯从吾却是现场作诗,无论诗之好坏,这份急才都颇有几分曹子建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