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请柬
一间装潢质朴的和室内,一位老者缓缓拨弄着琵琶。扇形的拨子从五根弦上扫过,发出刀枪相击一般的裂帛声。 在萨摩,琵琶并非是一般的乐器,而是作祭祀之用。除了要用拨子弹奏外,还要配以演奏者的吟唱。 但老者几番张口,都没能唱出一句,最后索性将琵琶丢在了一边。琵琶掉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响声,惊得旁边侍坐的人连忙跑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琵琶抱起,再悄然退下。 老者并未向侍坐者多看一眼,而是意兴阑珊的叹息道:“心怀九州同奋笔,自有天籁不吹箫……今天找不到心境,罢了。看在你能把头嗑到我面前的份上,给你一个开口的机会,有什么事就说吧。” 和室左右侍坐的各有两人,正中却有一人跪在地上。听了老者的话,他指了指脖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拼命地磕头,磕得木质地板咣咣作响。 “行了行了,别把我的地板磕坏了。”老者看了下那人脖子上的金线,轻笑了下,“知道你没法说话了……南乡,给他纸笔。” 侍坐之人中走出一名神父,将装着毛笔与宣纸的托盘放在那人面前。 那人总算停止了磕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向神父,指了指脖子上的金线。 明显可以看见,那圈金线已经将他的脖子勒进去了半厘米,不仅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甚至已经勒的他满脸涨红,呼吸困难。 神父面色平静,就像完全没看到他的困境似的:“很抱歉,家主并没有下达相关命令。请你快点写下想说的事吧,这样对家主、对你都好。” 那人痛苦地用手抓了抓脖子,神父却视若无睹。他只好拿起毛笔,歪歪斜斜的写下几行字。 在写字的过程中,他有好几次都用手去拼命挠脖子,想缓解痛苦,却又始终毫无作用,其余人也仅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挣扎。 在他总算写完字后,神父将托盘呈到老者面前。老者草草看了几眼,就将纸丢回盘中:“知道了,你带他下去休息吧。” 那人露出惊疑不定的目光,似乎惊讶于老者什么回答都没做出。神父却不给他任何质疑的机会,用斩钉截铁地语气说道:“大里先生,请随我来。” 听到声音,大里千束的双眼立刻失去了焦距。他僵硬地站起身,跟随神父四平八稳的走出了门。 老者看都没看大里千束一眼,转而向侍坐的一名少年问道:“忠明,你怎么看?” 少年向前跪行两步,拿起宣纸细细阅读一遍,立刻面露厌恶之色:“像这样的人渣,管他干什么?直接送给安心院家不就行了?” “那他手底下的暴力团呢?也不管了?”老者看少年点头,便苦口婆心地教导道,“你可能觉得他们是垃圾,打扫干净就没事了,但其实他们是泥巴,就算一脚踩上去,也只会溅得到处都是。 “只要社会存在间隙,这些暴力团也就一定会出现,不可能根除。你作为岛津家的继承人,要学会将他们始终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加以管理。不然你以为你们学校里怎么会出现不良少年?” 少年迟疑道:“我还以为是树大有败枝,漏几个人进去也是合理的。” “我塞进去的,就是为了让你练练手。”老者直截了当的点破了事实,听得少年一时间无话可说,“像这个大里组,之前就把所有混暴力团的萨摩人都收入囊中,做的还算不错……当然,这次他居然把主意打到安心院家的继承人头上,实属昏了头。” 侍坐之人纷纷低下头,无一人敢接话,只有少年面露欣喜之色:“您的意思是说,要清理掉他们?” “不,我要先保他一下——北乡,伱去给安心院家送信。”老者的话有如石破天惊一般,听得少年的脸上都浮现出惊愕的神色,“不过忠明,你一定要记住,我保他,不是因为他还有什么用,而是因为安心院!” …… 一只手榴弹飞出大门,在半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朝安心院真飞来。 秋月朔夜第一时间打开折叠伞,挡在安心院真面前。后者摆了摆手,直接甩出四摄如意。六节金刚锁拖着长长的金带,将手榴弹裹得严严实实,转手就又丢回了门内。 轰的一声,火光伴随着硝烟滚滚而出,房屋内外的墙皮都被震碎成无数白灰,四处卷动。屋内有人大声叫道:“投降!我们投降!” “早干什么去了?”等到黑白两色烟尘散去,秋月朔夜举着伞冲进房屋,里面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安心院真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声音已经消失,才走进屋内。 这家店原本是一家奶茶店,此时却已经被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四仰八叉的人。秋月朔夜踩在两只椅子上,椅子下各压着一个人,椅子腿恰好卡住他们的四肢,让他们动弹不得。 看见安心院真进门,秋月朔夜回头对他招了招手。安心院真走到她的身边,用四摄如意一戳其中一人的眼睛——他正贼眉鼠眼的往秋月朔夜裙下瞟。 “什么都敢看,不怕长针眼啊?” 秋月朔夜也才发现那人的视线,立刻一伞敲下,将那人敲得满嘴鲜血直流,随后又恶狠狠地看向另一人。 另一人连忙吓得伸展双手——毕竟手臂被椅子卡着,没法高举:“饶命!饶命!” “先扔手榴弹,然后再投降,这就是你们大里组的作风?”安心院真将四摄如意在他的脸旁敲了敲,笑着问道。 那人顿时愣住了:“啊?我是白鹭组的啊?” 安心院真也愣住了:“白鹭组是什么东西?这里不是大里组的产业吗?” 那人一看有机会,连忙像倒豆子一般说道:“这家奶茶店确实原本是大里组的但是这里的人今天早晨找到我们说愿意出售只要两百万的转让费就可以了……” 虽然他说的又快又急,但是安心院真还是很容易就理解了意思:在被自己砸了四五家场子后,剩下的大里组组员火速卖掉了产业,断尾求生。 “不好意思,那确实是我弄错了。”安心院真微笑道,“不过我既然来都来了,打你们也都打了,不如也就一并处理了吧。” “可我们不是大里组的……” “那也是暴力团成员。”安心院真没再理他,而是转头对枪间美乃实说道,“请暗行堂的人进来,把他们都带走吧。” “是。”枪间美乃实匆匆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有大量的暗行堂成员鱼贯而入,逐一将白鹭组的暴力团成员押走。 枪间美乃实则回到安心院真身边,悄声问道:“真大人,郑先生问您,这么多暴力团成员,您到底准备怎么处理?” 安心院真略微一想,前面四五家产业每家少说都有十几二十号人,连这家奶茶店加起来貌似都有快两百号人了。 这么多人怎么处理他还真的没想过,一时间又懒得思考方案,索性就含混其词道:“垃圾就去垃圾该去的地方喽……这话别给他说,让他连人带话都交到总部。” “我会传达的。”枪间美乃实看安心院真突然抬头看天,眼神也有些奇怪,不禁问道,“真大人,怎么了?”
“警戒。”安心院真不等枪间美乃实有所反应,自己就先催动起金刚锁形成金网,“大叔,在上面挂着不嫌累吗?下来喝杯奶茶聊聊怎么样?” 一名身着警服的中年男人从天花板上现出身形,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他的长相极为普通,属于混在人群中一眼都找不到的那种。 看到这個人,刚才拿出武器的枪间美乃实和秋月朔夜同时松了口气,各自将武器放到了身后。 “您能看破【隐蓑一五式】?”中年男人紧紧瞪着安心院真,惊疑不定地问道。 安心院真隐约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他的眼神好像也有点熟悉,这种看人像贼一样的眼神应该不多见才是,但是也想不起来。 “能看破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又不是什么高级货。话说,你是不是先自我介绍下?” “明明是警用款……”中年男人嘟囔了句,但还是规规矩矩的答道,“失礼了,在下是萨摩县警察总部长北乡时臣。” 听到这个自称,安心院真瞬间想起来了:“那天让机动队收队的人是你,对吧?” “是的。”北乡时臣答道,“作为侍奉岛津家的忍者,在下并不想和安心院家发生什么冲突。但机动队出动的命令是本部长下达的,在下事先也无法干涉。” ——瀛洲县警均由各县政府管理组建,最高长官称为“本部长”,在这之下的职位才是“总部长”,不过也是警视正阶级的高官了。 不过安心院真的注意力显然全都放在了前半句话上:“忍者?” “是。” “那你会影分身吗?” 北乡时臣向身旁丢出一只拇指大小的圆球,即刻便悬浮在空中,向四周展开一片光影,北乡时臣的身边真的立刻就多出了一个他。 “还真的是……影分身啊……”安心院真被震撼到了,上前热泪盈眶的抓着北乡时臣的双手拼命摇动——不得不说当忍者的就是不一样,手的手感都不一样,“非常感谢,真的太感谢了,圆了我一个忍者梦……您来这里有什么事吗?有事尽管说,能办我一定办。” 北乡时臣有些尴尬地收回手,问道:“您不觉得……这两天您做的有些过了吗?” 安心院真惊讶的反问道:“你一个警察,说这种话合适吗?” “这个……暴力团的成员在警方都有注册,行为姑且也都在管控之中。但是您这两天的暴力行为,却确确实实破坏了萨摩的稳定与和谐。” “大里组应该有因为区区十五万円就逼死三位老人的经历,我想请教下,这幢案件让他们得到了怎样的惩罚呢?” 北乡时臣的表情变得更为尴尬,没办法,这幢案件实在是太有名了:“罚款一百万円……这是法律系统的裁决,在下并无权干涉。” “三条人命,罚款一百万……哼。”安心院真冷笑一声,“我觉得跟我做的比起来,法院做的才是真过分。有这样无能的法律系统,怎么能搞好国家呢?” “这个……您确实言辞犀利,在下无法反驳。”北乡时臣被他说的讷讷不能言,最后只好掏出一封信呈上,生硬的转移话题,“其实在下是来送信的,岛津会长邀请您的祖父与您一同会谈,他在仙岩园静候两位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