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决绝
石门半开,她只来得及看见一张震惊失色的脸,那抹寂冷清绝的身影便有如一道雷电般闪现在了眼前。 倾墨的唇才刚刚张开,对方却不由分说,一把抓起她便夺门而出! 他速度如飞,离弦之箭一样猛冲下楼,甚至在抵达最后一级玉阶时仍然收势不住,带着她一道狠狠撞上坚硬的水晶地面。 倾墨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要撞碎了,可面前男子却连一句道歉也无,反而怒吼着质问她道:“为何擅自来此?” 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在看清那冷峻面庞的一刻,倾墨刹那睁大的明眸里忽然涌出了许多清亮的液体。 南宫凉一颤,本以为她会气恼大哭,却蓦地感到一双温软的玉臂环上了自己的脖颈。花瓣一样鲜艳欲滴的朱唇在眼前婉然绽放,竟是弯出了喜极而泣的弧度。 “你没事,太好了……” 这明媚如春的笑容让他的怒气不自觉融化,冰冷空荡的胸腔里似有一种被暖流填满的鼓胀感。这久违的热意让南宫凉的反应能力产生了短暂的失灵,甚至于都未察觉到有人自楼下走了上来。 唐倾墨紧紧拥住他,不管面前男子再生气也不肯撒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哽咽:“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别怪我好不好?” 她颤抖的音调让他心中微疼,南宫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皱眉问道:“什么再也见不到?” 倾墨朦胧的泪眼中透出执着,“你在信中说得这样凶险,教我如何安心坐视?” “信?”南宫凉的目光瞬间冷却,强行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漠然转身道:“我想我已说得很清楚,我们不应该再见面。” 倾墨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苦苦解释,“我明白你是怕连累我,你放心,我是偷偷潜进来的,没有人发现。”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来!”南宫凉拂袖皱眉,她知不知道方才出现在蚁后的镜室里有多危险? 唐倾墨默然片刻,忽然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神色柔柔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在月老祠立下的誓词?” 南宫凉一怔,双手微不可察地缓缓握紧。 “共度患难,共享福泽,永不相弃。”倾墨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提醒他往日的深情,“你如今,是要我违背誓言吗?” 南宫凉目光轻颤,空谷幽潭一般的清眸里似有情绪涌动。 “好一个不离不弃的海誓山盟!”安静的大殿里,不知从哪突然传来一道嘲弄的声音。 唐倾墨完全未料到这里还有其他人,乍听见这句话立刻就有些惊慌失措。南宫凉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朝塔阶看去。 离君面含讥色,带领一行众人自距离四层还有一半的玉阶拾级而上。 “少宫主才刚刚继位,便无视宫规与外人相恋,可真是为宫人做的好表率。” 南宫凉冷目一扫,发现随他而来的还有震君、巽君以及数名戴着白面具的黑衣宫侍,却独独没有母亲和天机长老等自己这一边的人,心里便已有所了然。 众目睽睽之下,再狡辩也无甚用处,他索性大方承认道:“本座是犯了错,但依照宫规,自有母亲大人处罚。”说到这里,目光陡然凌厉,“但是离君,你擅带‘无面’进圣塔,难道意欲越权吗?” 离君含笑不答,却也没有要让人退下的意思。 反倒是他身后的震君开口说道:“无面人乃是本君带来的,本君应离君所观异象,前来捉拿居心叵测、擅闯禁地的外贼,有何不妥?” 南宫凉的瞳孔霍然扩大。 防卫外敌,是震君的职责和义务所在,连宫主都无权插手。 只见这威风凛凛的战神虎目直射向身边披着白斗篷的女子,“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唐倾墨被他盯得一个瑟缩,曾经差点让对方掐死的情景仍记忆犹新。 震君眼神一递,身边侯立多时的黑衣无面人便齐齐上前,欲绑了那偷闯圣塔的外来女子。 倾墨吓得赶紧躲到蓝衣男子身后,南宫凉也下意识地挡护住她,冷声喝道:“慢着!” 他这一喝,那些无面人便不敢寸进。只有震君仍不卑不亢地上前谏言:“本君劝少宫主三思,少宫主身份尊贵,即便违逆了几条宫规也无碍地位,但若有意包庇此逆犯……这罪责可就大了!” 离君嘴角噙着笑意,似就在等他说出那立罪证词来。 南宫凉额上青筋鼓起,内心陷入极度的挣扎。 若选择庇护她,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宫主之位便会即刻被削,娘也要重新开始受难。一旦离君因此得势,就连兑君、坎君和天机长老也会跟着被打压,千机宫又要再度沦落到从前那个固步自封的境地。而那些新进的族人将永无摆脱厄运之日,云烟和明日的悲剧也会数度重演,这是他宁死都不愿看见的! 可是若放任他们把她带走…… “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他咬牙问道。 震君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地传来——“擅闯禁地者,当受穿心之刑!” 南宫凉挺拔如竹的身躯忽然轻晃了一下。 唐倾墨闻言有点吓懵了,急急向人解释缘由,可环顾四周,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是敌意。她此时才算明白:这一次她是彻底的孤立无援,无论自己如何申辩,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她手心里紧紧攥着南宫凉的衣角,无助的目光绝望地凝在他身上,是无声的乞求。 你相信我,我不是恶意闯进来的。 误入禁地只是为确认你平安。 求求你,救救我! 眼前男子垂着眸不看她,剑眉微拧,睫毛轻轻颤动,似心绪纠结。可当他再抬眸时,脸上却仅剩一片平静,平静到连她也感觉心惊。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是唐倾墨看不懂的陌生。 在众人全神贯注的视线里,南宫凉色调微冷的薄唇缓缓张开,唇中吐出的,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毛骨悚然的一段话: “穿心之刑对行刑者要求极高,一丝一毫都不得有半分偏差。观察不入微者,无法准确找到脏器位置;内力不深厚者,无法彻底堪透血rou厚度;心志不坚定者,无法一招之内穿胸破心。” 这番话让倾墨从头顶直直寒到了脚底,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她的心也凉了个透彻—— “要满足这三点,常人恐怕做不到位,不如由本座亲自行刑。” 倾墨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男子,双脚却不断地往后退,心里的恐慌从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加强烈。 她以为他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这个人都绝对不会背叛她。 可是她错了,没想到当最信任的那个人决定背叛时,竟然可以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