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人不可貌相
就在唐战带着萧君祈奔赴战场时,唐倾墨也抵达了十一皇子暂居的凉雁行宫。数名容貌姣好的女侍早早就守在宫门外等候,待贵客一落轿便恭敬相迎,礼数周全,言辞得体,让倾墨忍不住佩服:不愧是宫里教出来的人,同自家的仆从果真没法比。 然而当她踏进宫门,唐倾墨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皇家气派! 瑶草琪花,珍禽异兽,无所不包;鹤汀凫渚,桂殿兰宫,错落有致。一眼望去,整座行宫大得不可思议!单是那些纵横交错的通幽曲径,或蜿蜒、或深邃,全都不知尽头何处。 其实这凉雁行宫不过是供王公贵族们消遣赏玩之地,规格仅算平常,九五之尊的天子是从不曾屈尊下榻的。但即便只是这种规模,也足以令从小锦衣玉食的唐倾墨都惊叹不已。 跟着引路侍女穿过一条香兰小径,倾墨眼前跃然出现了一片小型湖泊,水流涓涓,清可见底,居然是活泉。在气候干燥、地貌复杂的天水城,这样的水质是极其罕见的。湖泊之上翩然而立一方琉璃水榭,青纱紫幔,雕栏画栋,远远望去便极尽奢华。 身前领路的侍女神态谦恭,将她请入湖边宫殿中的一间雅室后便行礼退下了。身处极致堂皇的雅室之中,唐倾墨独自静立着,怔愣出神。 她以前从未想过,原来富贵也是能给人以压迫感的。 笼着窗棂的帐幔薄如蝉翼,一看就是用最上等的天蚕丝织成;地上铺就的绒毯流光溢彩,也不知是何种动物的毛皮所制。室内香炉里燃着名贵的龙涎香,许多珍奇陈设她都见所未见,更不知该如何形容了。总而言之,就是很民脂民膏的样子。 半盏茶后,方有人来接引,倾墨随之绕过长长的湖堤,来到湖心水榭,这才见到把自己折腾得晕头转向的罪魁祸首。 只见一名气宇轩昂的金袍男子临湖而立,光看背影便觉其骨格清莹、丰神俊朗。倾墨可以清楚看见他背后袍面上所绣的五爪正龙纹,这是唯有皇帝特赐才可使用的纹饰,当今朝堂仅有一人获准,想必他就是那位颇得圣眷的十一皇子了。 “民女唐倾墨,拜见殿下。”倾墨低眉敛目行了跪拜礼,虽然有点不自在,但尊卑礼仪却是不能出错的。 而后便闻光朗朗一个悦耳男声,似鹤鸣天表般落入耳中,“唐二小姐不必多礼,赐坐。” 待这声音的主人在花梨木桌旁就座,倾墨也依言于他对面坐了,此时她才总算得见这位尊贵龙子的真容。不过她也没敢多看,不得不承认,天子威仪这种东西真的是存在的。 对方身上那与生俱来的的贵气,高人一等的气势,大权在握的威压,无不让人心生敬畏,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唐倾墨面对他也忍不住低头。但即使只有短暂的惊鸿一瞥,她也真实感受到了心里的震撼。 这男人的容貌,说是天人之姿也不为过。眉如远山,目若深潭,皮肤光滑可鉴,薄唇不点自丹,鼻梁与下颔的弧度极为好看,给人一种“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风雅韵致。体态端容,气度华贵,俨然胜之凤舞高冈。 十一皇子垂目打量她片刻,神色如常地言道:“素闻唐门二小姐才艺出众,在令妹的作业上,你也确然展示了这一点,本殿原以为你的胆识应当不错。” 唐倾墨乍一听,觉得他好像是在夸自己,但是再一想,又似乎听出点暗讽自己“敢替meimei作弊却不敢抬头”的意味。她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明明是你邀请我来的,开场白就这么不友好,这是不让愉快地沟通了吗? 想想得罪他也没好处,唐倾墨只好主动让步道:“是民女失礼了。”于是微微抬首,她便直接对上了十一皇子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遽然陡增的压力令她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她的小动作早被对方尽收眼底,十一皇子不由一哂,“昔晋公子为报楚王收留之恩率兵退避三舍,今唐小姐隔桌退避三寸,是为报答本殿何种恩情呢?” 倾墨听他又挖苦自己,心里的不满一下没克制住,便回敬了一句,“退都退了,殿下觉得应拿什么恩德施还于我?” 十一皇子略一沉吟,挑眉道:“雨露之恩?” 少顷,会过意来的唐倾墨瞬间就羞红了脸,这才幡然醒悟,原来对方外表所呈现的月朗风清、宝相庄严全是假象,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只心黑嘴更黑的大乌鸦!光天化日調戏人都能这么面不改色,皇子殿下你如此厚颜,你父皇母后知道么? “殿下是专程找我来取乐的么?”倾墨真有点生气了。 “自然不是。”十一皇子大方地否认,紧接着又补一句,“你的乐趣未免太不经取。” 若不是看在他的身份上,唐倾墨真想给他投点唐萌萌特制的风姿玉立,看谁取乐谁! 她忍了忍,尽量和颜悦色地问道:“那您请民女来此有何贵干?” 十一皇子平静地看着她,轻描淡写吐出六字,“谈人生,谈理想。” 这是王公贵族近来时兴消遣人的借口么?唐倾墨已然开始磨牙了。 深呼吸,她继续忍,“在谈论那些之前,殿下可否先把画还给我?” 十一皇子不置可否,“理由?” “家妹与人有约在先,那幅画原本是要送给别人的。” “可是作下先前那首诗之人?” 倾墨点点头,也不瞒他,“是。” “你不想要自由了?”十一皇子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句话。 可听见这话,唐倾墨却蓦地一怔,惊讶得连尊称都忘了,“你、你怎么知道这个?” 构思那幅画时,她花了很大心血,力图表现出书院学子的青云之志,可她一介女子又从未关心过仕途,一直也画不出神韵。直到脑中灵光一现,她想到将自己追求自由的愿望,代入到对青云的渴求上,这才终于画出令自己满意的效果。不过倾墨自认已将自己的小心思掩饰得很隐晦了,他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十一皇子目露可惜道:“你就不曾想过,我们有可能是知己吗?” “愧不敢当。”倾墨心里默默嫌弃了一下,她才不想有这么恶趣味的知己。 十一皇子也不以为忤,自顾言道:“世间万象,大道三千,众生偏爱作茧自缚。难得有个明白人,本殿倒是想听听,你对自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