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云纵火案
乾华山一行一无所获,眼看天色也不早,二人终于决定还是先下山,改日再来探究。 下山路上,经过一处空地,空地中央摆了石质桌椅,显然是作休憩之用。 见着这石桌椅,萧君祈忽然想起了一段过往回忆。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曾在这里哭过。 那时,他因小小年纪就偷酒喝,被掌门罚在此地思过。可他心里知道,自己是被一位师兄欺骗,才会错将装了酒的药瓶带在身上,又被栽赃诬陷之人揭了底。 他觉得很冤枉,甚至有些憎恨那位师兄,也同样对不相信他的掌门抱有怨气。 夜晚的风很凉,泪水顺着颊滴下来,似要结成冰一般冷涩。 哭着哭着,耳边却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近了,有人坐在他身边的石椅上,他能感受到那人的目光。 抬起头来,他才见着那张总是温柔笑着的和蔼面容。 那是他的掌门师父。 尽管已经是江湖上最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位年轻掌门却总是谦逊而温和的,他总是以身作则地教导他们,要正直,要善良,要帮助弱者。 他也一直很敬服崇拜他的掌门,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像掌门那样的人,受众人爱戴。 直到今天,他感到有些失望。 一向明察秋毫的智者,今日居然相信了那狡诈师兄的挑唆。 他本该是很生气的,可当他望见那双宽容清明的眼睛时,满腹的委屈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祈儿,你可怪我?”掌门没有自称为师,而是用了平辈的口吻。 “弟子不怪掌门师父,弟子怪自己没用,无法辩清事实。”话语里还是有一点赌气的意思。 身边的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那不是你有意做的。” 听闻此言,君祈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掌门,既然知晓,为何又…… “你那师兄本性不坏,他只是被嫉妒蒙蔽了眼睛。你向来受我宠爱,即便他也同样努力,却不曾得我像对你这样的照顾,妄念一起,便做了错事。方才我已经与他谈过,他事后也觉得很懊悔,还请求我不要再责罚于你。祈儿,你可怪他?” “我……”小君祈迟疑了一下,没有答话。 “祈儿,你可想过,若我当着众人面揭穿并指责他,他不但不会悔改,反而会对你更加怨恨,甚而做出一些更可怕的事。而你,也会因此事对他忌惮警惕,伤了师兄弟之间的和气,甚至有了一个仇家,你可愿见到此事发生?” “我……弟子不愿。”君祈默默低下了头。 掌门满意地笑了笑,又道:“你的师兄弟们都不笨,孰是孰非他们一眼都能看出来,他们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若大度地没有计较,并与那师兄握手言和,他们会更佩服你,甚而认为,你获得我的偏爱也是应当的。何况,经此一事他们也了解,即便是你犯了错,我也不会一味袒护。如此,便再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萧君祈听了这番话,心中感动,掌门明里是惩罚他,其实暗里却是在百般维护。他却太不懂事,反而误解了人家的良苦用心,顿觉惭愧。 “掌门师父,弟子明白了,凡事都是有起因的,无论这个起因是否你有意为之,结果却是自己造成,若能摆正心态宽容面对,受益最大的,还是自己。日后,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小少年的眼睛里,驱散了刚才的阴霾,又再度回归清澈透明,让人看了感觉心中涤净。 看着最心爱的弟子幡然了悟,尹沧澜感到很欣慰,但他随即又朝君祈神秘地笑了笑,藏在桌下的手伸出,将一个小壶和一个小杯放到桌面上。 “掌门师父,这是?”萧君祈有点惊讶。 “嘘,这可不能被你那些师兄弟们见着。”掌门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接着,又从壶中倒出些清亮液体,将杯子递给惊得愣住的少年。 “尝尝看,身为男儿,却从未品过美酒的滋味,倒确实是一件憾事。” 甘醇的酒香飘入鼻中,勾引着少年的味蕾,新鲜的感觉和强烈的好奇心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忍不住端起了那杯小小的液体,迟疑片刻,手一抬,将美酒全数送入口中。 确实是奇妙的滋味,清凉的酒水入喉,却逐渐开始升温,满腹的浓香太烈,似要燃起火来,这种水与火的剧烈交融,冲击得他头也有些晕晕的。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享受过这种滋味。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晚后,掌门就严令禁止他触碰与酒有关的一切事物,并且连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只可惜,他是当真记不起那晚自己做过什么了。 此次重回宗门,已是物是人非。思及此处,萧君祈又感到有些悲伤,不过也更坚定了他的信念,他心里发誓,总有一天自己要找出凶手,为死去的同门报仇! 至于掌门,他从来就不信他会死,只不过这乾华一行的所见所闻,倒让他确实有些隐隐的担忧。 到了山下,二人却惊讶地发现,柳漓已经在入山口等他们了。 依然是风流调笑的语调:“二位友人可让柳漓好等,去了这么久,不知是否有所收获?” 这乾华山他也来过几回,不过每次去乾华派查探都一无所获,反而心中疑惑越来越多,什么线索也没有,只能早早地回来。这两个人上山待了那么久,也不知会不会有新鲜的收获。 “哼,自然是有的,不过才不告诉你!”倾墨一看他的脸就来气。 柳漓也不跟她较劲,只把目光投向善良耿直的少年。 萧君祈无奈地看了眼师傅,诚实答道:“柳公子费心了,虽然很遗憾,但此行确是无甚收获,不过我们在山顶上倒是遇见一件奇事。” “哦?不知你们所遇何事?”柳漓显然很好奇,自乾华灭门后,他去了那么多次乾华山都没遇到特别之事,而他们却是第一次去就碰上了,实在太巧。 君祈将遇到碧绿飞蚁的事告诉柳漓,不过却跳过了蓝蚁之事,他想,师傅的宝贝宠物还是替她藏着点好。 柳漓蹙眉思考了会,似乎想起一件事来,对他们道:“二位在山上待了一天,想来还未用什么饭食,不如随我去酒楼,我们边吃边聊。” 萧君祈笑着应承下来,他倒没怎么觉得饿,可是看师傅头次走这么远的山路,难免会有些累,她又拉不下脸跟柳漓说好话,便替她做了决定。 柳漓在前面引路,师徒二人则跟在后面窃窃私语。 “徒儿,你看这臭虫脸,每次遇见我们就想着吃饭,还说弟弟败坏门风,明明自己就是个饭桶,真是虚伪得很。” “师傅……” 柳漓不由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又继续往前走了。 依旧是豪华的厢房,柳漓对他这两个新识的朋友倒是毫不吝啬,起居饮食一应是给最好的,若不是萧君祈坚决推辞,他甚至都想再给他们配两个丫鬟伺候。 “柳公子方才急着让我们来酒楼,想必是有什么要事相告,不便他人偷听,不知是何事如此神秘?”君祈一落座便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神秘事,只是此事蹊跷,柳漓也只是猜测,不愿被旁人拿去嚼舌根,传出不该有的谣言。” 犹豫了一下,他终是讲起了一件江湖上曾经被压制隐瞒下来的大事。 “不知二位可曾听闻,流风居过去并不属于四大门派,而是因曾经四大派之一的云纵解体,这才补了上来。” “我就说嘛,流氓居怎么可能跻身四大派之一,原来是个替补的!”倾墨顿觉自己料事如神,还不忘讽刺他一句。 “咳咳……据传这云纵派解体,并非是因门内争端,而是由于一夕之间被人放火烧了山门,这才不得已并入乾华门下。” “云纵也一夕之间被灭门了吗?”君祈十分惊讶。 “虽说不至灭门,倒也确实损失不少,幸有乾华掌门尹沧澜相助,才阻止了更多伤亡。尹掌门为了不引起江湖上人心慌慌,借口云纵门内意外失火,将此事瞒了下来。不过据我所知,那场火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如何见得?”这回两个人倒是异口同声了。 柳漓喝了口茶,慢慢分析道:“柳漓小时亦去过云纵,云纵山被烧后,我还曾去探看过。却发现被火烧过的地方竟寸草不生,仿佛受了诅咒一般;而死去的那些弟子,也未有尸骸留下,实在不像普通的火事。况且……” 说到此处,他不禁犹疑地看了眼唐倾墨,推测道:“依发生时长和范围来看,那大火似乎蔓延的极快,火势又极凶,不似常人可以为之,反倒像是……用某种特别的机关或药物催发。” “啪!”倾墨拍案而起,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唐门火烧了云纵山!”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柳漓赶紧辩解。 萧君祈倒是有点惊讶,她是唐门的人?怪不得出手总是暗器毒药,他还以为是她家人不放心她一个女儿家闯荡江湖,特意留给她防身的。 于是也挺身维护道:“君祈也可以证明,本派掌门与唐门门主素来交好,既是掌门师父的朋友,定然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柳漓叹了口气,万分无奈地苦笑道:“我就是怕你们作此反应,才不敢在外人面前说明。柳漓也听闻过唐门门主的为人,虽行事诡秘难测,但亦不是作jian犯科之人,且唐门与江湖各派素来没有过多交往,想必也不会与云纵结仇。” “那你是何意?”倾墨的怒气一点不减。 “本来我是有怀疑过唐门,但遇见唐小姐后也了解到,唐门中人率性直接,做出的事绝不后悔,也从不屑于遮掩,自然不会做那背地害人还不敢承认之事!但那场火事确不是人力所及,除开特异的机关药物,柳漓也不知还有什么东西能办到。可今日听闻君祈所言,倒是让我豁然开朗!” 柳漓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即便人力不可及,这世上奇特的生灵又何止千万,难保不会有一两种能瞬间杀人于无形的。” 脑中忽然明了了什么,萧君祈赶紧道:“你是说,是那碧绿飞蚁杀的人?” “有这个可能,不过还得再去试验一下,以正视听。” 君祈立刻就想再上山一趟,却被倾墨和柳漓阻止,今日天色已经很晚,夜里的乾华山还是很险峻的,为免他出事,二人决定明日再陪他上山一探。 然而次日,当三人来到山顶那处草丛时,却意外地发现蚂蚁尸体全都不见了! 分头四处又找了找,仍是未再见一只碧绿飞蚁的踪影。 线索又断了,萧君祈颇有点沮丧。 倾墨安慰他道:“只是此处找不到了而已,我们可以再去别处找找。” 结果即便柳漓派了官兵一同搜山,也并未有任何发现绿色蚂蚁的消息。 三人一无所获地回客栈后,唐倾墨看着装了小蓝蚁的漂亮蓝瓶,不由疑惑:“如果那些是你的同族,为何你这么安全无毒又亲近人呢?” 夜已深了,柳漓向他们道别,承诺明日再来拜访。 萧君祈失魂落魄地靠在窗栏上,眼里是无尽的迷茫。 倾墨此时却走近他,轻声提议道:“徒儿,你别着急,臭虫脸不是说云纵山也遇到过类似的事吗?我们不如去那里也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说是这么说,不过时隔多年,谁知道那山上还留下什么线索。 不过君祈倒是当真了,现在的他,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不放。 清水眸子瞬间亮了亮,他喜道:“还是师傅有办法,我们明日便启程去云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