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为师的伙食,你都包办了吧
离开珍珑亭往回走的路上,唐倾墨有点心事重重的。 细心的萧君祈看出师傅的烦恼,以为她是在担心明日即便拿到绫罗夫人的引荐信,也找不到那位身份不明的柳公子。于是出言安慰她道:“师傅你不用担心,柳公子的事徒儿会想办法的。若师傅觉得麻烦,徒儿也可自己前去寻找。” 倾墨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去更没戏!而且你怎么肯定找到那人他就能带你进城?” “徒儿听人说,绫罗夫人是这江湖上人脉最广的,下至武林侠士,上至皇亲贵胄,无不通络。据传言说,她身上的五彩绫罗,还是当今皇太子为讨她欢心,特意命人从海外仙山寻来的仙家之宝!如此人物,随意找位友人带我们进城毫无难度,绝没必要骗我们的。” “那可未必!她认识那么多人,怎么如今连自个儿的夫婿都没找着?肯定是人品有问题!” “可徒儿听闻,那位夫人十六岁时就声名远播,当时的老坊主为她设擂比武招亲,不知有多少武林豪杰为她大打出手。” “那为何她至今也没嫁出去?” “似乎自那擂台比武后,她就再不肯提嫁人之事,有人说她是找到了心上人,在等他上门提亲;也有人说那次擂台比武有人不守规则,行抢掠之事,令她对所有男人失望了,即便后来皇族太子有意娶她为妃,她也未曾答应。” “哼,反正我是不大信她!说不得到时候还需我们自个儿想办法。” “师傅……” 唐倾墨转头瞪他,不由又想训斥,“你怎么总这样天真!难道小时候爹娘没教育好吗?”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再看见少年眼中瞬间落寞的神色,她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 只好勉强笑着安慰道:“咳,是为师说错了,不过你也无须担心。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么为师也可以当作是你的再生娘亲,日后为师会负责好好教导你的!” 萧君祈嘴角抽了抽,被一个比他还小的姑娘当作儿子教导,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丢人的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他这个师傅可是他亲手折花聘下的,何况她也确实对他很好,除了时而可能要冒着会被卖掉的风险。 回到客栈,二人各自回房歇息。 萧君祈躺在床上,久久无法成眠,今日绫罗夫人的那一句问话,勾起了他许多年不敢提起的回忆。 翻来覆去中,从贴身内襟里取出一只幽蓝的精致小瓶,若倾墨此时在场,定然会吃惊不已,因为这与她现在养着蓝蚁的那只瓶子,外观一模一样! “娘,孩儿不肖,曾经不小心将您留给我的唯一信物弄丢了,您会怪我吗?” 少年喃喃倾诉着,脑海里思念着记忆中已然模糊的面容,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困乏睡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窗户时,少女师傅已经气势汹汹地立在少年的房门口了。 不过,她不是来叫他起床的。 唐倾墨皱着眉头看徒弟脸上又冒出来的黑眼圈,心中愤愤。 “你给我躺回去继续睡!” “师傅,可是绫罗夫人的信……” “信我会取,不劳徒儿费心。” “师傅,如今我已醒了,也再睡不着的……” “睡不着也给我躺着,若我回来见你不在,休怪为师翻脸!” 说罢又拿出万花扣给他锁上门,径直走了,理也不理萧君祈在门后的苦苦哀求。 君祈又试了试被扣住的门锁,可惜一点下手余地都没有。也不知是谁做出这等精妙绝伦的扣锁,竟一丝破绽也无,而且金石不摧,不晓得是什么材料做的。 无奈地叹口气,他只好乖乖躺回床上,默默思考要如何找寻那位柳姓公子。 谁知瞌睡突然又蔓延上来,君祈挣扎了一下,终还是禁不住强烈的困意,沉沉睡去。 而在师傅刚刚离去的门外,一双素手将燃着了的安宁香轻轻藏入门缝中,这才放心离去。 再睁眼时,看见外头阳光过盛的亮度,萧君祈吃惊地发现,他最近越来越能睡了。 赶紧利索下床,行至门口,发现上面的万花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于是推开门匆匆下楼,刚来到客栈大堂,忽听一个熟悉的清脆女声道:“懒徒弟,可让为师好等!不过你倒是来得巧,正好赶上午饭。” 萧君祈转眼便瞧见他的少女师傅浅笑着在向他招呼。 他快步过去,坐在倾墨身侧,闷闷地道:“师傅对不起,徒儿睡过了。” 唐倾墨不在意地摆摆手,“下次注意,先吃饭。” 说着自己先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嘴里,咀嚼了片刻,神色不由变得诡异。 “这客栈的菜是用来喂猪的吗?可如今猪的待遇也该提高了吧!” 当即放下筷子,蹙着眉再不碰一点儿。 见师傅如此不满,曾经被当猪喂过的萧君祈觉得自个大概比较有发言权,便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虽非山珍海味,但也未觉难以下咽。 “师傅,好歹吃一些,否则恐怕一会赶路会体力不支。”君祈担忧地劝道。 倾墨坚决地摇头,丢了几个钱,拉了少年就往外走,“咱们还是出去吃吧。” 不一会工夫,二人便出现在了张记酒楼门外。 萧君祈又见这家贵到差点让自个卖身的酒楼,顿时心中有点纠结,不由向倾墨试探道:“师傅,这家酒楼太贵了,咱们不如换别家吧?” “我觉得挺好,菜的口味也尚可,你不是也喜欢吗?” “呃,可是虽说现下徒儿身上有些银钱了,也禁不起这么挥霍……” “无妨,为师可以请你。”倾墨边说边就要拉着君祈进门。 还没走两步,身子却又不由自主地被旁边的徒弟拉了回来。 倾墨略有不快,拿一双美眸瞪他,颇有又要教训的意思。 萧君祈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外面饭菜总是吃不惯的,不如徒儿做给师傅吃吧!” 这下倾墨倒是奇了,这约莫也才十八岁的少年,居然会做饭吗? 不过来了兴致,她也乐得品尝一下徒弟的手艺。 于是萧君祈上市场买了些菜,又找一户淳朴人家借了厨房,捯饬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唐倾墨眼前。 简单的菜品,看着菜色一般,但闻着香味,倒是颇能勾起食欲的。 倾墨不由食指大动,夹起一块鱼rou就塞进嘴里。 鲜香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虽没有太多佐料调香,但却胜在原汁原味。看来这小子是充分发挥了食材本身特有的鲜味,这倒让从来都享用精心调配、花样繁复佳肴的倾墨觉得新鲜不已,不觉多品味了一会。 萧君祈眼巴巴地望着少女慢慢品尝的朱唇,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傅,徒儿做的菜可还合你口味?” 倾墨看出他晶莹眸子里闪烁的希冀,忽然玩心大起,有点想戏耍一下这可爱的徒儿。 于是不紧不慢放了筷子,又慢悠悠端了一会架子,还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 就在少年眼中光芒一点点暗下去,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她才总算开口,“勉强凑合,还需努力。” 这算是,夸奖还是批评? 萧君祈呆呆地看着师傅,一时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愣着做什么?坐下来吃啊!一会肚子又叫了别说师傅虐待你。” 他这才反应过来,忙搬了凳子坐下也开始用餐。不过比起倾墨的大快朵颐,他倒显得有些食不知味了。 倾墨斜觑他一眼,瞅见徒儿郁郁寡欢的样子,几次还差点送菜入鼻,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君祈转头,看见少女快乐张扬的笑脸,又突然变得呆呆的了。 从前总是被她狡黠的眼睛和灵动的表情吸引了注意,因此未曾发现,原来他的师傅笑起来,是这样好看的。 她有过很多种笑。 嘲弄的,调皮的,算计的,狡黠的…… 但似乎很少见她这样单纯快乐地笑。 而只有当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眼中才是不带算计的,才有符合她年龄的少女气息。 他一直感觉她有些老成,他也很困惑为什么一个花季少女脸上,总是带着精明理智的成熟神态。他觉得,她还可以再天真活泼一点。 现在她这样笑,才让他察觉到,面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师傅,确实还是一个小姑娘了。 她的笑容里有一种纯粹的快乐,让人忍不住被打动,也想跟着笑起来。 她笑时眼睛里并非很暖,但却给人一种想要珍惜的欣喜。就像冬日出现的阳光,虽然温度不高,却让人心也如那晴日里的白雪般,被融得滴出水来。 想一直看她这样的笑,君祈被这突如其来的欲念惊了一下。 少女渐渐止了笑,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望他,“干嘛那样盯着我?” 萧君祈咳了咳,甩干净脑子里奇怪的想法,诚实答道:“师傅刚才笑得很美。” 倾墨脸颊忽的红了一红,厚颜嘴硬道:“哼,为师好看那是自然的!” 却又立刻转移话题,“你这身厨艺是从哪学的?” 萧君祈想了想,回道:“小时候爹教过一些,后来拜入门派,自个也研究过;近年闯江湖的时候,常常身无分文,饿了也会逮野味烹来吃。” 虽是平淡的陈述,唐倾墨却听出了些许心酸,想必他幼时没有娘亲在身边,都是自己和父亲准备饭食吧。 “那……你都给谁做过饭?” “我爹,还有掌门,除此之外,就是师傅你了。” 听闻他未曾给几人下厨过,倾墨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喜滋滋的。 “嗯……那他们都是怎么评价你厨艺的?” 君祈又偏头思考一会,有些不好意思道:“爹没有说过什么,掌门也只是感谢地笑了笑,所以徒儿也不知自己厨艺如何,倒让师傅看笑话了。” 倾墨了然,顿时有些后悔方才怎么没诚实夸他两句,如今也不好改口,只能安慰他说:“虽说在为师看来水平是一般了些,但放在寻常人眼中已是十分不错了。” 看见少年有点自嘲地笑了笑,她又补了句:“不过为师可以助你提升厨艺,你资质潜力不错,想必日后会很有造诣!” “啊?”萧君祈不大明白师傅这又唱的哪一出。 虽然思想教育做得不甚成功,但唐倾墨顿时又发现了新的培养目标,不由大为振奋,语重心长地道:“日后为师的伙食,徒儿你都包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