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知识体系中的推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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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我手上、脸上就沾满了汗水,似乎是从数九寒冬进入了炎炎盛夏。想着她可怜的样子,我以喝水为借口让她放松下来,顺便说了声谢谢。她说:“我读书最讨厌不明不白的,你能给我私下解释一些疑问吗?” 我觉得这不正常,难道是想挑衅?这反而让我找到了新的乐趣,“刚才不是已经解释一些了?为什么还要解释?不解释也有不解释的趣味,为什么不保留这些乐趣?我只愿意对有永恒价值的内容做出解释,不屑于满足你那猥琐的好奇心。” 她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永恒价值,能不能出版还不一定呢。” 我说:“这倒不假,古人的很多科学发现按照现在的标准都会被拒稿的。” 老爷子说:“我没看过这个时代的论文,不过,学历史时学到过,智人曾经有很多没有写作自由的时期,其中包括中世纪的课题不自由,也提到了学术写作方式不自由的时期,不会是指现在吧?” 我说:“那只能是现在,那堆AuthorGuideline让论文就像是中国古代的八股文。说起来,本应该热爱自由的科学家们居然能接受长篇大论的规则,却无人捍卫论文的写作自由、出版自由,也是这个时代的奇葩。” 阿正问:“我还是觉得这本小说的思想可以安排得更有条理,那些规矩大概就是为了这个目标。” 我说:“我认为把没有条理的推理整理为有条理的推理应该算是一种造假。当然,造假虽然有弊病,影响人类对逻辑推理的正确印象,但是,如果是用正确的推理取代错误的推理,也算不上本质问题,甚至应该算是很有价值的。这里的本质问题是经验主义的条理并不是最合乎逻辑的推理,我认为有很多时候还不如保持原状。” 阿正说:“但是,改善本来不严谨的、错误的推理也不算造假吧?科学论文应该有条理的。” 阿梦说:“问题就在是否称得上改善。这就类似于制定法律明确是非。似乎有助于让人类有善恶观念,但是,如果法律中基本是错误的善恶观念,就肯定不是好事,反而巩固了邪恶,甚至会让人产生法律规定、公民投票就决定了善恶的邪恶观念。将错误的推理确立为标准推理,大量接受经验证据,这种所谓科学的观念其实是邪恶的。即使是对利益而言,短期相对有利也不一定是真正的长期相对有利,更不是长期最有利。对于条理化,至少,不可能证明它是真理,那么,就随时可能成为发现真理的绊脚石。” 我说:“即使不从善恶的角度看规则,只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看,现代的论文写作形式自有其弊病。思想本来就应该是局部有序,长程无序的。至少智人是这样的。如果宇宙是逻辑世界,基本上也是这样的。逻辑的本质并非智人以为的从一到无穷大那么简单、直线。一后面为什么一定是1 dx,为什么不能转向虚数?如果可以从1跳到1.1,就意味着逻辑推理可以跳跃。所以,逻辑推理可能有量子性、波动性、多向性。从任何一个孤立命题开始的推理,都应该以球面波的形式同时向多个推理方向展开。如果受到了其它推理的影响,还会呈现为其它形态。”我一边擦汗一边想到了刚才的经历,就多说了几句,“所以,一个推理就应该像一个粒子的波函数,向四面八方同时传播。智人以为孤立的推理就是向一个方向推进,或者,限定在有限的范围内,那必然是错误的,也许,这就是当今的科学家一次只研究一个课题的一个重要原因。” 阿梦说:“由于学术作品都只记录和主题相关的思想,这扭曲了智人对逻辑的经验,这些经验积累起来再加上经验主义的加工,使智人对逻辑产生了很多邪恶的认识。例如,逻辑推理就应该集中在一个区域,但是,在没有极为强大的外力约束的条件下,一切推理都应该向整个知识系统传播,就像光波在宇宙中传播一样。要想把光限制在一个区域中,是需要黑洞的。难道,每个学科乃至每个研究人员的灵魂都应该是一个只进不出的黑洞?我不这么认为。而且,我们的研究也证明了自由的、涉及一切基础学科的真理研究是可能的甚至是高效的。逻辑推理在知识世界中应该是自由的,我怀疑,即使是在学校按照不同学科分门别类地授课都是邪恶。也许,像本书这样不分学科地传授知识才是正常方式,至少合乎自由这一根本原则。智人就是自由的敌人,不合理地限制逻辑推理在知识体系中的传播自由就像是不合理地限制人员、商品在地球上的流动自由,都是邪恶的。” 我说:“这本书后面的思想和前面的思想有关系,但是,可能存在局部的时序颠倒,可能有所重复但又不是简单的重复。这些都是研究中常见的情况,是逻辑推理的正常结果。所以,在研究人员的头脑中,先进的思想可能比落后的思想更早出现,结论可能比原因更早出现,有无限大价值的结果出来后可能并不能立即认识到其价值,没有价值的思想所占比例可能远远高于有无限大价值的思想,真理可能暂时被谬论淘汰,等等。这些对于智人都是难以避免的,甚至,智慧生命也未必就能无错。” 阿正问:“难道,精益求精、严谨治学这类科学家的传统美德都是错误的?” 我说:“至少,那不是必然合乎逻辑的善。对思想、理论、作品提出完全有序的要求是不合乎逻辑的,完全没有顾及若干基本问题:低价值的思想不值得条理化;条理化可能也只是错误的条理化;最合乎逻辑的推理可能并不是完全有序,等等。在一个有多种可能性是错误的方向上投入这么大精力,真的是正确的吗?我倒是很想知道,哪个真理是依靠严谨治学、精益求精发现的?我知道的是,我们是通过不断在价值上舍小就大,不断弃经验取逻辑,不断以自由破除规范发现真理的。小事精明大事糊涂怎么可能把事情做好?智人就经常犯这种错误。为了节约资源,不愿下功夫钻研信仰、方法,急功近利地追求利益,结果必然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会铸成大错,愚蠢地让灵魂成为了细胞的奴隶而不自知。在邪恶的智人社会中,被广泛接受的规范有很高的概率是错误的,那么,真理由于会触犯很多这样的规范,必然会遇到极大的阻力。虽然这些规范也会拦住一些邪恶。但是,哪怕它拦住了99.99%的邪恶,只要它也拦住了真理,就是罪大恶极,因为真理在这个世界上要面对无数的邪恶。这些规范就像是贸易壁垒,成为了发现、传播真理的障碍。这本书仅仅是因为写作方式就在这个屋子里困难重重,还谈什么让真理走向社会?” 阿梦说:“绝大多数理论根本就不值得条理化。将一个理论条理化的价值只能给一个理论增加一定的价值。可是,有这份精力,研究无限大价值的课题不好吗?现在的研究往往是无法合乎逻辑的,甚至从信仰、研究方法到结论都可能是邪恶的,但是,只要把这种研究用经验主义组织得有条有理,就会被主流社会认为是合乎逻辑的,被认为是一篇优秀的论文。这真的合理吗?同样,邪恶只需要披上了民主、法律、传统的外衣就能被智人认为是正义,经验主义难辞其咎。似乎,很多人把逻辑当作一种感觉,认为只要自己觉得合乎逻辑就是合乎逻辑。可是,逻辑毕竟不是家养的畜生。” 我心想,仙女最近越来越粗野了,问题出在哪里?因为对邪恶的仇恨?因为我太庸俗?她要报仇?因为她想下凡实现理想?因为在这个社会中长期淤积的闷气需要发泄?我估计她自己都不清楚,只好摇摇头说,“经验主义的科学家好歹也是部分相信逻辑的。既然有组织经验证据的逻辑能力,为什么不转移一部分去判断一下自己的课题价值、研究方法、信仰是不是有无限大价值?如果不是,明明存在无限大价值,为什么要做那么缺乏价值的工作?这些基本的问题都无法做得合乎逻辑,凭什么认为这样的科学家是优秀的研究人员?这就像是小说家用逻辑组织情节却不组织社会制度、做人原则,像是智人遵守成千上万的规则却不研究任何一条规则是否是真理。每个理论一出现就要极为有条理,那是吃饱了撑的,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等到一个理论被认为很有价值了,自然会有人将它们条理化,那是相对容易的工作,也是结果不唯一的工作。可以想象,纯逻辑信仰如果被证明是真理,必然会有关于本书的条理化工作,而且会有很多个版本,就像欧几里得几何学可以有很多教材一样。但是,我有充分的理由不做这个工作,因为我的绝大多数工作都是有着无限大价值的工作。至于我是不愿做、不能做、不敢做还是懒得做,那有什么关系?我对于写这本书一开始是很轻视的,直到我发现这个优点,才大大提升了我的兴趣。不受限制的好处是巨大的。以前,我写论文经常受到篇幅限制,经常删减我认为还算很有价值的文字,却眼睁睁看着那些期刊上有大量毫无价值的文字。这大大降低了写作的欲望,受伤害的是这个社会。” 阿梦说:“甚至,每个研究人员都可以试着做将本书条理化的工作,这本身就是比当今绝大多数研究工作重要得多的工作,做得好甚至有无限大价值。当前的研究人员普遍研究的课题少而且缺乏价值,这一工作有助于大幅改善这两个问题。” 我说:“当然,不要指望这本书能提供完全正确的思维过程。我也不完全明白研究或者说思维应该是什么样子。我感觉,思想像是流体,甚至可能是湍流。我浓缩了我们的思想过程,删除了很不重要、正确性太低、离题太远的对话,甚至,重新搅拌了一下流体,加入了一些添加剂。这不是原生态的思想,但是,至少保持了基本的形态,不像论文那样,像是僵硬的固体。” 阿正说:“就算是条理化不好,一些基本的写作标准还是有用的吧?就像是Abstract、Conclusion,这样才最有利于别人理解啊。” 我笑了:“你脑子里还真是有货,就是货有些不太正确,应该让mama帮你清理一下库存。这些标准仍然是可笑的,最多是可能合乎逻辑,但是却要规定为规则,那应该意味着必然合乎逻辑。既然信仰、方法都要追求尽量乃至必然合乎逻辑,一切制度、规则也是一样。对关于论文的一切规则,关键在于,从逻辑的角度看,可有人证明过它们是最合乎逻辑的表达方式?它们是最有助于读者理解吗?或者,可曾证明它们最有利于科学家在写作过程中取得进一步的发现?是最节约作者精力的写作方式吗?即使从经验主义的角度看,这些标准难道是哪个伟大科学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制订的?门外汉、低水平的研究人员凭什么有权制订约束所有研究人员的规则?一些平庸之辈制定的规则要限制所有研究人员,包括最伟大的研究人员和最伟大的作品,有什么可取之处?表述清楚是很主观的定义。要是为了读者更好地理解这种理由能成立,菜谱、游记、新闻、议论文都可以制订写作规范,能一概要求有摘要、关键词吗?甚至小说也可以禁止暗喻、双关语,让读者能明确地读懂。想想这样的后果,大家应该明白了吧。无法合乎逻辑的规则会有很多恶果,例如,发现真理的成本上升。写作自由减少会导致创作、研究的兴趣下降,读者兴趣下降,最终受损的是社会。” 阿梦说:“当前的出版制度确实有问题。但是,我认为主要问题不是各种明面上的要求,而是出版机构不重视真理,没有按价值对论文加权。最起码,也应该按重要性加权。研究民族、地区文化的论文和研究真理的论文争夺版面是不可思议的错误乃至邪恶。一切知识都应该区分重要性和正确性这两个变量。重要的知识可能成为永恒的知识、价值无限的知识,如正确的目标、方法、规则。不重要的知识是可变的知识,如技术、风俗、文化、艺术、暂时的规则、临时的法律,等等。知识可能正确或错误。但是,正确率,也就是可靠性,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由于重要的知识更难以发现,其评判标准必须和不重要的知识不同。肯定正确、完全可靠的不重要知识完全比不上只有百万分之一概率正确的最重要知识。当然,我很确定我们的发现不会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正确率。”
我说:“科学论文受到了比文学多得多的约束,这弊大于利。甚至,功利主义在其中的很多推理中也悄悄地导致了很多恶劣的结果。最愿意严格按照规则去写论文的是能力低的研究人员。他们没有能力保证思想的价值和创新性,自然乐于努力满足相对容易满足的格式、语言要求。高水平的研究人员会重视节约时间、精力,相对而言更不愿意受到约束,不愿意把精力放在学习格式、语言乃至写作方式上。这就像是劣币驱逐良币。而且,既然这些规则受到很多人的欢迎,如大多数作者、编辑、审稿人,就会鼓励发明新的规则,这是一个不断走向邪恶的利益循环。写作论文的规则会越来越多,论文的价值却可能越来越低。毕竟,科学家们要把一部分精力花在满足这些规则上。但是,无论这些规则受到多么广泛的支持,历史多么悠久,成果多么巨大,只要有人能够相信逻辑而不是利益、经验,就能够打破这些邪恶的制度,使人类最终抛弃支持这些制度的错误推理。所以,智人的很多问题从根本上讲都是来源于邪恶的信仰。” 阿梦说:“你说的问题当然存在,但是也不能没有一点规范。论文里面写床戏就很不合适。” 也许是被问烦了,也许就是嘴贱,我似乎是按照某种经验脱口而出,“你眼睛里只有床戏,这反映了你的本性。” 阿梦的表现也很经验主义,“我不会误会你这个渣男。” 虽然很不冷静,我的理性还是足以应付当前局面的。这也是理性强大的一个好处。否则,即使在完全冷静的条件下,也可能做不出任何尽量合乎逻辑的推理。而且,既然她要经验主义,我就和她交换一下目标,不妨学学她之前训我的样子。“我发现你也有被非理性因素乃至身体支配的时候。既然人类最应该具备的能力是推理、想象、判断,小说中就应该以这三项能力为核心。所以,这本小说应该锻炼读者的这三项能力,我们也是这么做的。无论遇上什么邪恶,只要有好的推理能力和判断力,就不会做什么坏事。你的灵魂过于恐惧身体,总是躲着,那不是个事儿。你的灵魂不会是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灵魂中的某种恶魔吧?还是害怕读者控制不住?虽然智人控制能力不足,但我不认为生活应该建立在这类恐惧上,应该勇敢、乐观地面对。你一向是主张控制身体的,一向主张战胜魔鬼而不是害怕魔鬼,但是急于严格禁止似乎更像是害怕。” 阿梦安静了下来,“我去下洗手间。” 老爷子说:“看来,当今智人社会还没有认识到,他们的科学发展中有绘画、音乐、文学等表达形式的功劳。前人多次用这些形式表达思想,结果,现代的科学家们将这些思想的科学部分剥离、重新表述,间接地让人们误以为科学的思想从古至今都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这本书的叙述方式也算是一种复古。” 我说:“历史总是有所重复。这次,连动机都和文艺复兴有一定的可比性。以前的科学家是为了躲避来自神学的压迫,我们却要躲避来自科学的压迫。” 老人笑着说:“原来不知道有些地方你为什么那么写。今天我算是明白多了。” “就是,这么明显的事情老人看得出来,那个自称天才的才人竟然看不出来。”话音未落,我被揪住耳朵拽了起来,阿梦说:“我能恢复冷静,但是你也不要反复刺激我。” 我疼得直跳脚,“理想就是反复被现实刺激的。” 阿梦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让我躺下休息,嘀咕道:“话虽不错,就是让人难以接受。” 阿正说:“没关系,您也可以说现实就是要被理想折磨的。”受到功利主义的影响,阿梦听到这话笑得眯起了眼睛,我则想到了客厅和卧室的隔音效果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