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模仿宇宙

    老爷子急着赶去睡觉，我们两个人就去阳台上闲聊。我说：“真没想到，从逻辑的角度看，谈个恋爱都这么复杂，可能有那么多的邪恶之处，过于强调专一、永恒、排他的爱居然都是邪恶，过于排斥多变、滥交也是邪恶。”

    阿梦说：“所以，只要人类不知道真理是什么，肯定会有数不清的邪恶之处。”

    我说：“可是，我很怕纯逻辑的生活会像中世纪那样，当然，也许爱情方面不会。”我吃了个爆栗。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见她这么好说话，我把她拉入怀中，一边想入非非，一边想起了阿梦的信仰、言论和她偶尔的精彩表现之间的矛盾，随口问：“我有些信不过老爷子说的爱情，如果我没有性能力了，你还会爱我吗？”

    她立即转过头来眼睛一亮，“真的吗？”然后连忙摆手，“别误会！我肯定会继续爱你的。”

    “你是这么爱我的？”

    “你不会觉得我是为那件事爱你吧？我觉得你肯定是。”

    “咳咳！听了老爷子的话，我倒是觉得我们也不错。不过，我们毕竟不是未来的那些老寿星，我们还有很多甜头没吃到呢。”

    她遥望星空，似乎有些惆怅，“为了可怜你，我委屈了自己。没想到，甜头没吃到多少，苦头倒是不少。要是没有那些苦头，哎！”

    心里想着什么会是甜头什么会是苦头，我嘴里回了一句，“不虐我你会死吗？”

    她泪汪汪地说：“你不知道，对一个准逻辑生物来说，和你谈这种破恋爱，被你压在身下折磨会是一件多么痛心的事情。”即使明知道这不真实，由于这蛮合乎逻辑，各种缠绵的景象仍然从脑海里溜走了。

    她在我腿上颠了颠，很有些不满地提出了新的课题：“你会和别人生孩子吗？”

    我随口说：“不会。”

    “真的？”她面色有些不善。

    我闭住了嘴。我估计，我和别人生孩子的概率应该会超过我不能生育的概率。从利益的角度看，如果保证，她肯定要攻击我说假话，否则，就要问我敢不敢拿出极具威力的保证，甚至签协议。毕竟，既然绝不可能，做出一切保证应该都是无所谓的。那可是要搬起石头狠狠地、反复地砸自己的脚。我不禁低头看了看脚。

    我的良心、自尊心、理性甚至我的傲慢，都不允许我做出这种可能做不到的保证。何况，她绝对不是傻白甜。如果我保证了，她肯定会认为我是个骗子，而不会认为我可靠。其实，如果她做出这种保证，或者相信我的保证，我也会有同样的感觉。所以，为了我们两人未来的自由，我们都不能保证。但是，阿梦未来和别人。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想下去了。

    突然，我想到了报应的时间和强度等问题，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我坚信阿梦对善的执着，也相信她不会恩将仇报，所以，恢复了研究模式，“我担心我们不能永远相爱。我不想接受随机的爱。”

    “我能理解，但是我也没办法。这也是尽管坚持信仰前途艰险但是必须前进的一个例子。无论如何，我们要努力成为尽量合乎逻辑的灵魂，哪怕我们可能分手或必须分手。”她边说边抓住我的手，诚恳地说，“但是，我就是不相信那会成为事实，尽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理性主义者的非理性言论，另起了一个话题：“你认为如何才能将智人的爱转化为逻辑生物那种爱？”

    她说：“关键在于从对利益的信仰转向对价值的信仰。两种生物生活模式的差异基本上体现了信仰、生活目标之间的差异。总体来看，我觉得剥夺掉性、亲情等所有标签的爱更像是真正的爱，或许，也会促进自由的爱。例如，让更多被贴上同性恋、师生恋等各类不伦标签的爱能够被广泛接受。而且，爱就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人同时为对方着想的结果就成了我通过为你着想而为我着想。近似地看，爱像是两个人暂时合二为一、无法区分了。”

    我调侃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刚试图试探，她就要动手，我赶紧换话题：“只要器官长在自己身上，就不可能为对方着想。”

    她今天火气明显有点大：“胡说八道！你要搞清楚，为对方着想是为对方的灵魂着想，从来也不包括身体。身体可以受益，但是只能是让灵魂受益这一目标的副产品。智人也有不顾私利的爱，比你这种满脑子**的所谓爱情更合乎爱的真谛。你这个自私的功利主义者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器官。”

    我满头黑线，抓住她的不严谨义正词严地说：“你才自私！你从不想着我的器官，我却总是想着你的。”

    “噗！”她一口水果喷到了我的身上。我哭丧着脸，在火冒三丈之前，仍然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直觉，“你这是故意的吧？”

    她仔细地帮我收拾，同时异常诚恳地不停地说着对不起。由于她没有否认，我高度怀疑被她借机报复了。她推我去冲澡，但是我拉着她不松手。她面色不善，“你这是勒索我？”

    “这是我在表达爱的意愿。在我们还无法随意控制欲望的时候，应该接受它的存在。”她一仰头，我赶紧补充，“你不要犯逻辑错误。我是在进行学术探讨，我现在的言论和我下一时刻的行为无关。”

    她跟进来拿起了喷头，“我觉得你远远不只是接受，但是，有时又愿意有所节制，这是为什么？”看到我蠢蠢欲动的样子，她补充说：“当然，总体来看，我觉得你太不节制。”

    我不能蒙住她的眼睛，只能继续钻研学术，“因为适当节制欲望能提高每一次的满足感。压制之后得到会更美好，不仅是感官的感觉更好，灵魂也能从更优质的逻辑推理上受益。”

    “这种方法很经验主义、功利主义，确实是你的风格。”

    “其实，我虽然看起来像是功利主义者，本质上却不是。我从小就高度重视方法，可以说方法就是我那时的信仰，一切都可以视为方法。方法高于一切，这就是我这个机会主义者的本质，也许，称我为方法主义者更为恰当，只不过没有这个词。所以，纵欲、节欲还是戒欲不完全是本能问题，也是方法问题。现在看来，这种信仰有些不合理，毕竟，信仰应该高于方法。但是，由于前人没有充分认识到方法的重要性，所以我这么做还是有成效的。虽然我现在不再那么崇拜方法，但是，一些以往的决策已经成了习惯。”

    “习惯并不是不可改变的。而且，你并不是必然需要我的身体，你可以说是需要发泄……”

    我赶紧把她的话堵回去，怕她上头，“我需要的是努力发现真理。你的主要目的不会比我更高尚。”

    “我确实不可能做到你这种程度。我爱你的最初动机很简单：愿意看到你专心工作、理性说话的样子，而不是你满脸欲望的样子。过于压制欲望和过于满足欲望都更容易让你满脑子欲望。至于我，我似乎没有多少欲望，它对我影响不大。”

    我被雷到了，“你是说你在牺牲？”

    “你知道我不关心身体的满足感，至少，努力这么做。再说，身体最多算是我的财产，又不是我，也许这在你看来算是牺牲，但是在我看来谈不上。”

    “也可能，因为我要的足够多，所以，你早已经足够满足。这不能称为不关心。”水突然变得冰凉，看来研究过了头连热水器也会发火。

    “我的灵魂不承认这种可能性。”

    我哆哆嗦嗦地说：“我爱身心的水rujiao融，你不觉得这才是爱的最高境界？”

    “应该是灵魂、思想的水rujiao融。两个人相爱与否，他们的身体并不是必要条件，否则，我残废了你就不爱我了？你和孩子的爱也需要水rujiao融？夫妻之爱可以像其它的爱一样纯粹，没有功利性。建立正确的爱之后才有性爱，而不是反过来。你会和孩子一起玩沙子，总不能说你是为了玩沙子而爱孩子。”

    “既然身体对你不算什么，对我很重要，你为什么还总是加以控制？”

    “这是在为你着想。我绝不认为你的身体得到越多就会让你更接近于灵魂。当然，像很多问题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做最好，所以，无法很精确。”

    “你不知道怎么做，还瞎做什么？”

    “但是，有的时候我知道不能做什么。”

    “比如？”

    “不能帮助你的身体侵袭我们两个人的灵魂。”

    “你认为你比我能代表我？我明明就是得到的越多工作越专心。”

    “真的？”

    当然不是。这是丧失理智的气话，反正也骗不了她。而且，我安慰自己，这也许是我的身体强迫我说的。

    她接着说：“你肯定有些矛盾。这是你的rou体和你的灵魂之间的矛盾。我肯定不愿也不能代表你的身体，但是，有的时候，我比你更能代表你的灵魂，尤其是未来的灵魂。”

    我像僵尸一样钻进被窝，估算着这次会烧到几度，“在你的折磨下，也许我的灵魂活不了多久，就别提什么未来的灵魂了。”

    她站在床边给我擦干头发，“哪怕明天要死，今天也应该努力做到最完美。智人如果只有一天可活，会努力尽情享受、满足身体，还认为这理所当然。可是，合乎逻辑的选择难道不是把最后一天留给自己，也就是灵魂？这个问题能突出地表明智人究竟把什么视为自己。所以，智人对细胞才是真的好，不惜牺牲自己。对你而言，即使你明天要死，今天也应该努力完善自己的灵魂，而不是满脑子想着我，想着我的身体简直就是让自己死有余辜。”

    这太狠了！我可怜地望着她：“你已经决定让我明天死了？”

    这把戏骗不了人，但是我相信阿梦的善良，果然，她坐下来放缓了语气：“再给你加一百年吧。”

    “为什么你总是有权为我的灵魂做出决策，而我不能为你的灵魂做出决策？”

    “你连自己的灵魂都顾不上，还想代表我的灵魂？你真要是代理了我的灵魂，一定会是叛徒，肯定会把我们俩的灵魂都出卖给你的细胞。”

    我试着拉她下水，未遂，有些上头，“也许你的话更有道理。但是，我就是现实主义者，利益至上主义者，经验主义者，结果论者，一切的一切都要求我为身体争取更多次蹂躏你的机会。”

    “不，你是被迫接受你的身体的指令。你的灵魂认可我关于灵魂的观点，但是你的身体拒绝接受你的灵魂的指挥，强烈要求你的灵魂放弃这一观点。而且，通过神经系统，也由于你的灵魂自律能力不足，你的身体居然成功了。所以，你现在有些丧失理智。”

    我在她的注视下认真想了一阵子，“你的思想我目前无法否认，但是我还不会改变。”

    因为我的灵魂终于重新控制了身体，她奖励了我一个吻。但是理性的思考使得我有些心不在焉，“逻辑生物相爱时每时每刻都为对方着想，这和你说过的爱的平移不变性有类似的意思。所以，不受外力影响的时候应该能维持现状不变，这就像是惯性原理。灵魂的行为和宇宙的运动似乎有一些相似之处。爱像是短程作用力，那么，交易就像是长程的电磁相互作用。如果将人分解为生产者和消费者，两者之间也满足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原则，因为竞争不仅存在于生产者之间，也存在于消费者之间，而生产者被消费者手中的钱吸引，消费者被生产者的产品吸引。此外，社会发展可以对应于宇宙膨胀，导致城市化的集中倾向可以对应于万有引力。但是，这种列举相似性的研究是经验主义的，不是研究真理的正确方法。如果能证明你的猜想，宇宙就是逻辑世界，宇宙和社会的相似性就有了逻辑依据，因为宇宙必然是最合乎逻辑的存在，而社会作为灵魂组成的世界，也应该尽量合乎逻辑。当然，现在两者还不完全一样，因为社会有很多不够合乎逻辑的地方，这可能也是每种相似都是粗略相似而不是精确相似的原因。但是，逻辑生物、完美生物组成的社会应该和宇宙有着相同的基本结构。所以，如果说让灵魂尽量合乎逻辑是智人进化、发展的一条道路，模仿宇宙就应该是另一条道路。”兴奋逐渐褪去，我继续说：“你当初做白日梦都能想象出接近于未来社会的生活原则。我一向以为正确的原则是靠推理得到的，至少，那样才有好的正确率。”

    “那是理工科的谬论。本仙子随随便便做个梦，就预知了一万年。”

    我突然发现阿梦脸红红的，吻就没停过，知道她外语不行，起了促狭之心：“Hellcat。啊！”

    “我错不了。”她清醒得好快，边说边诱人地舔掉嘴唇上的血渍。

    “你毫无证据，简直是丧失理智。”

    “我很自信，可以查字典证明我没错。”

    “迟到的证据弥补不了你的错误。”

    “这是来自未来的攻击。未来的我查字典后穿越回来，发动攻击。”

    “不可能！”

    “什么都有第一次。老爷子能回来，未来的我也能回来。”

    “你说好要补偿我的。”

    “我没说现在补偿，也没说如何补偿。无论如何，我不会鼓励你丧失理智。对经验主义者，因为身体有欲望而得到满足，这种因果关系非常要不得。甚至，哪怕只是在身体有欲望之后就马上得到了满足，这种时间顺序的反复出现也会诱导他们归纳出错误的乃至邪恶的规律，诸如身体有欲望所以要满足，要优先满足，或者就一定要满足。既然你暂时摆脱不了身体的控制，我更愿意建立先讨论再满足身体的时间顺序，让你总结出另一种因果性。身体只能是灵魂的背景，永远是配角，永远不配成为我的行为的主导力量。如果某一时刻它是，我的灵魂就一定要让它后悔。”

    “我不怕后悔！我要做梦！”

    在努力展现自己最动人的一面之后，她让我去找老巫婆。在灵巧地跳出包围圈之后，也许是由于我们发展得不错，她在门外突然变身小女孩，绞着手小声说：“我们以后睡觉前可以一起讨论问题。”

    这让我有些意外，毕竟，只要深夜经常讨论问题，梦想就会频频实现。但是，我余怒未消，“你就不担心？”

    她俏皮地说：“人生需要冒险。”

    忽略掉一些言语冲突，我觉得今天算是成功的一天。可是，峰回路转，由于我的身体忙于预测未来，让阿梦看到了小帐篷的崛起过程，她坚决地收回了冲销错误的提议。结果，我们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分别做了五百个俯卧撑。好处是，汗流浃背的我不用担心发烧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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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告：本月15日到月底断更。作者以价值的最大化为目标，因此，状态不好就要着手提升状态。望诸君勿急，不要为断更等利益上的不便而放弃无限大的价值。合乎逻辑的经典值得重读，大概率会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