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轰！
观察室内，藤野摆弄祭品。 “大人，” 观察室的观测窗户前，智子看着里面的情形 “就这样放任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么？那个幸存业务员的事情我也调查过了，感觉完全不可能复制嘛。” “只要能让他老老实实待在观察室里，”乌鸦搂着双臂，站在另一边，“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可是，看目前的情况，”智子说道：“奶奶明显可以穿过【灯】的保护，将规则和幻象降临到藤野身上，这不是个好兆头。” “奶奶带不走藤野，”乌鸦紧盯着观察室，“这说明她的规则没有凌驾于【灯】之上，也就不会干扰到我们的既定计划。 我想你也注意到了，藤野的精神力量要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层次，即便是奶奶不断施压，他应该也可以撑到最后。” 说起乌鸦的计划，智子有点温暖，又有点失落。 说温暖，是因为这次行动，乌鸦完全没有打算将智子作为一个“可消耗人员”来对待，全程无需智子参与到危险行动中，乌鸦则会带头冲锋，承担风险。 早在培训课上，智子就听前辈们提起过乌鸦大人不滥用助理的风格。不过，据传闻，乌鸦助理的阵亡率一点都不比其他大人低。这一点，就很少有人知道为什么了。 至于失落，显而易见，智子真的很想帮忙。可目前来看，只能在一旁观察和记录了。 “对了，”乌鸦又问道：“里美就在隔壁吧？” “在，”智子回道：“随时可以出场。” 上次与那位广川警官了解情况之后，智子就顺路将里美带回了黎都警察本部。小姑娘现在正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似乎对警察又颇有些信任，一番谈话之后就带了回去。 这几天，里美得知智子正是黎都警察本部怪诞调查课的助理，一直缠着智子介绍她加入怪诞调查课。 “好，等我的指令。” “是！” …… 观察室内。 藤野将隆一的牌位摆好，供奉的最精致的糕点，鲜花铺了满地，只恨不能当成地毯。 “隆一君，” 藤野高举香火，冲着牌位磕头，抬起脑袋时，泪流满面，洋葱散落一地， “自从您走之后，我一直深陷痛苦之中。 如今，我已悔不当初，但却没有任何后悔药可吃。 所有的过错我都承认，也请让我一人承担，不要再牵连惠美，拜托了！如果您不肯原谅我，” 藤野把香火插在牌位前，拿起匕首，“我愿意自裁谢罪，以求您的原谅！” “老公！”惠美冲了上来，抱住藤野，“你这是干什么！” “老婆，你让开罢，唯有如此才能证明我的幡然悔悟。” 高举匕首之前，藤野已做好心理建设—— 他内心深处，实实在在打算将匕首捅入小腹之中，否则如何能证明他是真正的悔过了呢。 匕首举到最高处，并无丝毫异样。 “那就这样痛快地结束一切罢！” 藤野一咬牙，双手倒握匕首，朝小腹扎去。 匕首捅入小腹，鲜血完全没有流出来。 藤野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这……” 藤野看着匕首，面露狂喜之色，不敢相信地低喃着：“是我的真心打动了奶奶吗？” 下一刻，观察室内灯光全灭，再次陷入漆黑之中。 隆一带血的脸庞忽然贴在藤野面前，面无表情盯着他。 “啊！” 藤野尖叫着往后跑，连滚带爬。 隆一脸上泛着血光，在黑暗中闪现，消失，闪现，忽左忽右，越来越近。 惠美惊声尖叫，瘫倒地上。 “隆一桑！”藤野挡在惠美身前，“有什么冤仇，请冲我过来！” “啪！” 灯光再次打开，屋内昏昏暗暗，到处涌动着幽黑诡秘的气息。 一台巨型碎木机出现在屋子中央。 藤野抬起头，环顾四周，满身是血的隆一坐在碎木机的台子上，双眼猩红，盯着自己。 一瞬间，整个观察室弥漫着浓密的血腥味道。轻轻吸入一口到肺里，仿佛把粘稠的血液吸了进去，一阵阵的恶心狂涌。 “隆一，” 藤野跪在了地上，结结巴巴道，“我，我……” 话音未落，异变发生了—— 他忽然失去了对身体的全部控制，四周的一切开始飞速胀大，而他的灵魂和意识则骤然缩小。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鸟笼，自耳根往上的半个脑袋全部变成了透明状，一根根黑色铁丝沿着鸟笼底部直飞而上，在头顶汇聚到一点。 而藤野本人，则缩成了拇指大的小人，被关在了脑袋鸟笼之中。 “救我！警察大人，”藤野站在鸟笼中，紧紧抓着栅栏，“快，快来救我啊！” 这时，隆一那张巨大阴森、遍处血迹的脸庞忽然出现在鸟笼的上方，仿若巨大的浮雕，冰冷地凝视着他。 “隆，隆一……” 藤野的身体已完全不听他的指挥，迈着僵硬而决绝的步伐，朝碎木机走去。 …… 观察室外。 智子望着眼前这诡异一幕，一时间目瞪口呆。 “现身了。” 乌鸦站起身，神色严峻看着智子：“做好观察和记录。” 下一瞬，她出现在观察室墙角，手中拿着一柄黑色手枪，心中戒备提升到顶点。 奶奶是黎都市近期活跃度最高的怪诞，威力可想而知。乌鸦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进入观察室的一刹那，她愕然呆立。 藤野所见满脸鲜血的隆一，在她的眼中已变成一位散发着金色光芒、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管你杀坏人也好，杀好人也罢，总归都是怪物！” 乌鸦面露厉色，扣动扳机，一道黑光冲着奶奶直射而去。 这柄黑色手枪是怪诞研究所的最新成果，可以使某些规则等级较低的怪诞陷入短暂的静止状态。 观察室内的墙壁上则涂抹了特殊材料，有一定几率降低怪诞的规则等级。 手枪的黑光击中了奶奶，随即被金色光芒吞噬掉了，仿若石子投入大海。 奶奶则完全不受影响，仍然悬浮在半空，金色光芒更加明艳。 另一边，藤野迈着机械脚步，坚定地走向碎木机。 头脑鸟笼里，藤野的小人瑟瑟发抖，大声呼喊：“警察大人！警察大人，快救我，救我啊！我不想死！” 乌鸦完全不理会他，将手伸向怀中——她还藏着另一个规则武器，那是一个可以让某些怪诞暂时停下来的手电筒。 奶奶注视着乌鸦，保持微笑，笑容慈祥而诡异。她脸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在融化乌鸦冰冷的心。 乌鸦朝后打滚，试图躲开对方的规则，却未能如愿。 她忽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 她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触发了对方的规则，却全不紧张，失神地望着里美的奶奶，被她的笑容晒得暖烘烘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滴眼泪从乌鸦眼角滑落。 “乌鸦大人！” 观察室外，智子大声喊道：“要启动第二套方案吗？” 事前，乌鸦考虑过收容失败的可能性，制定了第二套方案——请事先隐藏在隔壁房间的里美出场，与自己的奶奶来一场正面相对。 从调查员办案的原则来讲，一般情况下，尽可能不将无辜人员牵扯在内，但眼下显然属于特殊情况。 此外，如果里美出场也不管用，乌鸦还准备了第三套方案：动用第三件怪诞物品，将藤野进入的幻觉时间无限延长。 如此一来，虽不能救下藤野，却有机会将奶奶拖延在观察室内。理论上而言，这也实现了对怪诞的局部限制。 “不必了。”乌鸦沉默许久，开口说道。 “为什么？所有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啊。” 少许，乌鸦出现在观察室外。 “继续观察吧，” 她向楼道尽头的大门走去，“有些人说的没错，里美奶奶这样的怪诞存在着，或许反而是件好事呢—— 今天过后，就让里美回家吧。” 智子忽然意识到，乌鸦很有可能也受到了怪诞规则的影响。 她有些发懵，看着乌鸦重重关上了大门—— “轰！” 碎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整个房间都随着它的嘶吼而震动，满屋子的血腥气愈加粘稠。 人脑鸟笼里的藤野望着它的血盆大口，它告诉转动的刀片，脚步无法自控向前走去。 “大人！” 藤野望着观察室窗外，大声呼喊：“调查员大人！快来救我，我会死掉的！我真的会死掉！” “白痴！”看着乌鸦渐渐远去，藤野的表情扭曲起来，“你们不是说会动用特殊的力量来保护我吗？难道动用的就是这样一帮废物？ 就这样放弃了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无辜市民死在警察局里！ 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智子一脸平静，打开记录本，埋头写到： 【按照怪诞事件处置规则，我们对高利贷业务员藤野被里美奶奶执行规则的过程进行了全程观察，期间曾尝试使用所有可能的手段拯救藤野，最终全部以失败告终。 藤野……】 写到这里，智子抬起头看了看，藤野嘴角诡异微笑着，走向碎木机。 而在智子看不见人脑鸟笼中，藤野抓住牢笼的铁丝，双手冒起了黑烟，他用吃人的目光看着智子，疯狂咒骂。隆一巨大的头颅雕像在鸟笼上方静静悬浮着。 智子低下脑袋继续写道： 【藤野面带微笑，死的很安详。 但这次观察并非全无收获。 我们基本可以认定，里美奶奶属于善良有序阵营怪诞，惩罚目标人物均为逼死欠债人的高利贷业务员，从未出现过扩大惩罚对象范围的情况，对社会秩序的危害性初步判定为较低。 不过，从里美奶奶在观察室内的表现来看，其规则等级较高，收容难度很大，不建议收容或限制，应从本子国高利贷行业管控整治着手，降低其怪诞影响力为好……】 观察室内。 “隆一！隆一！我知道你听得见！” 鸟笼里，藤野望着半空中，隆一巨大而阴森的头颅浮雕，厉声尖叫着：“你放过我罢，我把我的钱全部给你！你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么多钱的！” “隆一君！我不要千代了！你带她离开罢。” “不，我自己滚蛋，我自己滚蛋好不好，求你了！” “隆一，我们和解吧！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身体走到碎木机入口处的时候，藤野失声了。 他浑身僵硬成一条木棍，在一道道鸟笼铁丝的阴影下，不停打着颤。 藤野忽然想到，当隆一迈向碎木机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是怎样的仇恨，使得他选择了这样一种惨烈的离开世界的方式。 这小子，真是个狠人啊。 想着，藤野迈出了最后一步。 在坠向碎木机进口的一瞬间，他重新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但为时已晚……他深深知晓，那只是怪物让他切身体会隆一痛苦的诡异手段。 “轰！” 鲜血溅到了观察室的玻璃上。 【死得很安详】 智子在这句记录下面画了一道横线，又加了两个字——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