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星空下的别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晓居然连一个梦都没做,就仿佛“它”有所忌惮似的。 “这么说的话,”某天清晨,莱拉小声问,“是不是说明……‘梦’被干扰了?” 晓无奈地摊开双手,他同她一样,都觉得这事挺蹊跷的。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并不怎么把它放在心上,因为…… “你跟……芙洛拉之间,”突然,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们两个……怎么样啦?”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莱拉大为惊讶,“唔……该怎么说……她的身上……” “她身上有什么?”晓急切地问。一颗痣吗?莫非——?他开始胡思乱想。 “有一种……奇妙的特质!”莱拉慢吞吞地说,“给我一种……很深沉的感觉……” “那这种特质——”晓问,“你会喜欢吗……?” 他忍不住望了望一楼正厅中的芙洛拉,她正出神地看着一杯打着旋的水,好似一位正在占卜的巫女。 “我觉得……她远超出我的喜欢、或是不喜欢,”莱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不像是只有十六岁……她既快乐又悲伤……也不会在意我的看法……” 晓暗暗吃了一惊,“你也这么觉得?”他忍不住问。 “也?这是什么意思?”莱拉眉头一皱,尖锐地瞥了晓一眼,“为什么你这么感兴趣?” “我只是担心……她来路不正!”他赶忙狡辩,但meimei仍深感怀疑。这时,楼下一个声音传来,“晓!”他如释重负地别过头。 “哦,早上好,芙洛拉。” “早上好,晓!”他的心上人点了点头,“拜托你——叫小莱拉下来,可以吗?” “我,在这里!”莱拉一蹦老高,“稍等,马上就下去!” 那一天的整个下午,她们都在房后的院子里待着,进行一款名为“跳房子”的游戏。 晓并未加入两个女孩子的行列,只是站在窗前静静地向外张望。 首先,芙洛拉在地上画了几个方格子;尔后,她耐心地给莱拉讲解完游戏规则;最后,她们开始在雪地里蹦来蹦去,活像两只没有烦恼的小灰兔。 女孩子……真是一种可爱的生物。晓这样想。 天快黑的时候,她们才尽兴地返回,莱拉看上去已是精疲力尽,所以洗漱完就去睡觉了。而芙洛拉则独自留在客厅,晓悄悄走下楼梯时,她正在长桌上“烘干”衣物。 “嘿,晚上好!”他的喉咙突然变得比她的斗篷还要干,“你在……忙什么呢?” “如你所见,它们太潮湿了,穿起来相当麻烦,”芙洛拉头也不抬地说,“聪明的女孩子,从不主动给自己找麻烦,你觉得呢?” “噢,我想也是……” 晓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他很想说几句幽默、诙谐的话,然而,他的语言中枢却不识趣地罢了工。 “莱拉……她挺开心的,”他指了指楼上的房间,“你……很会带孩子。” 说完,他的胃便因尴尬而扭成一大坨。孩子,他居然和她谈“孩子”?他快疯了。 “哈……我喜欢那孩子,她挺坚强的,”芙洛拉把斗篷翻出来,开始熨平它黑色的里料,“她给我一种……一种十分感动的感觉……让人忍不住落泪……” “打比方的话,”她想了想说,“就像你在沙漠中旅行,偶然发现一株仙人掌,它不多的水分,救了你一命。” 这句话可绝非空xue来风,是她刚刚从水占盘中看到的。 晓不知不觉走近了一些,“如果你会做饭,那就更完美了。”他投来了热切的目光。 “烹饪……这个……”芙洛拉俏脸一红,“好麻烦的事情……我一向控制不好力道……所以……” “没关系。”晓傻乎乎地说。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芙洛拉愈发的甜美、迷人,如同她粉色的秀发一般,给他一种梦幻般的心动,还有那双蓝灰色的瞳眸,如同两颗熔融的宝石,闪烁出清澄、空濛的光辉…… 突然,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把他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不管怎么说,莱拉是个幸运的孩子,”芙洛拉轻快地说,“至少,她有一位肯担当的兄长,不是吗?” 晓的胃终于不扭了,而是瞬间膨胀起来,差点没把他顶到天上去。 谁还在乎那个红毛小丫头啊,他的芙洛拉夸他“肯担当”,她在由衷地赞美自己哩! 一转瞬之间,晓认为这是告白的良机,或许,自己应该冲上去吻她……说不定,还可以更进一步…… 这个“浪漫”的想法刚一冒头,突然,二楼的卧室中传出一声惊呼。 “遭了,今天忘了讲睡前故事!”芙洛拉恍然大悟,“她肯定是做了噩梦,我去瞧瞧莱拉……”她抬起一只手,“你就别跟来啦,她可能没穿衣服。” “好吧……”晓沮丧地说,“晚安……” 芙洛拉向他嫣然一笑,“晚安,好梦!”随后,她轻盈地跃上了台阶。 晓傻愣愣地杵在原地,心中暗自一阵狂喜。 她和自己道了晚安,还对自己笑了一下……她还说自己很肯担当……是她理想中的好男人(这句是他自己加的)……芙洛拉在赞美自己的时候……脸上总是一副崇拜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晓在餐桌一旁坐下时,一直自顾自地偷偷傻乐。 “早上好,莱拉!”他兴高采烈地和meimei打招呼,“今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啊!” “欸——这是怎么回事?”莱拉万分惊讶地端详着晓,“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聋了呢?” “哦,我明白了!”片刻后,她豁然开朗地说,“你是有喜了(喜事)!” “没错,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伸手拖来一大盘咸rou,“唔……明天就要去‘上班’了——会有丰厚的薪水嘛!” “噢……是这样……”莱拉喝了一大口南瓜粥,犹犹豫豫地恳求说,“嗯……我可以一起去吗……一个人在家里……很无聊的。” “没问题,”晓爽快地答应下来,“那么,明天一起出发。” “如果你无聊的话,可以去找红衣主教,我会给他写推荐信,”芙洛拉突然说,“准备庆典可是一件苦差事,他一直和我抱怨人手紧缺……”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看上去有几分迷茫,三人尴尬地沉默了一阵。晓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揣摩着芙洛拉的心思。 “先别吃了,你听我说,”莱拉拽了一下晓的衣角,以细若蚊蝇的声音说,“要不……你们将来结婚吧,她这么神通广大,这样可以一直带我玩。” 晓差点呛了一大口,“别乱说……”他偷瞄了一眼芙洛拉。 显然,她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因为她又在专注地凝视杯底,不知道在水面中窥视什么。 早餐后,晓惊奇地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圆融而顺眼,就连他呼吸的空气,也充满了糖果与彩虹的气息。 倘若在这个时候,有人向他请教“四边形的内角之和等于多少”,那么,他一定会坚定地回答,“当然——远远大于360度!” 似乎,没什么事能影响他的好心情,除非,芙洛拉声称自己要嫁给别人。 实际上,这想法多少有些古怪,就仿佛,她本来是要嫁给他似的。 仔细描述这种感觉的话,就是——她明明近在眼前,但似乎无法拥有。 这是一种若隐若现、前所未有的情感,且已悄然潜入这个少年的心中。它是如此的朝气蓬勃,而又令他坐立不安。那份专属于青春的悸动,既是美丽的、又是慌乱的。 芙洛拉是如此的完美,他简直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每当她微笑的时候,他的心便被俘获一次,久而久之,他简直想缴械投降了。 “这是坠入爱河的征兆!”他自忖,“但无所谓的,我甘愿溺死在其中!” 当然啦,这是他一厢情愿的看法,至于“爱”背后的引申含义,他现在是绝对无法领悟的。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无数的世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参透的概念,又怎能要求一个懵懂的少年,会有所感悟呢? 相较之下,芙洛拉还算得上半知半解,尤其在是晓目光不老实的时候。对此,她始终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当他的目光掠过她的身体时,同时会带来一种莫名的愉悦感,令她既觉羞耻、又觉兴奋。青春,多么美妙的时光!她在心中感慨。 可是,等到头一阵的热劲儿过去,在她的思绪飘向远方之后,芙洛拉便觉得一切开始冷淡了。 打个比方来说,如同某个女孩子得到了一只小猫。她当然会喜爱这只小动物,但在同时,她又无法放弃自己的生活。 总不能因为宠物讨人喜欢,就使主人的节奏被打乱吧?没这个道理啊! 猫,说到底,只是一只猫而已,它无法理解人的烦恼。 一方面,她不希望他完全放弃追求,另一方面,她又不想两人的关系太近。因此,保持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便成了眼下这种情况的最优解。 显然,芙洛拉对自己拥有足够的自信。毕竟,她是全世界最漂亮、最聪明的女孩子。此外,她还拥有强横的实力、永驻的容颜。 试问,这世上有几个异性,不会为此而心动呢? 这种对于爱情的绝对把握,使她对生活充满了热爱与向往。因此,芙洛拉以晓无法理解的姿态,全心全意地消费这份感情。 在祝圣厅的大殿中,生活早已是瓜熟蒂落了,可在这自由的尘世间,生活还是稚嫩无比、朝气蓬勃的呢! 所以,只是一只小猫而已,还是先养养看吧……谁又能说——她做的不对呢?
曾经,她是笼中的鸟儿,只能于缝隙中,窥探陌生的世界;如今,她是尘世的旅者,可以在天地间,追寻别样的美好。 芙洛拉离开前的最后一晚,三个人围在餐桌前,玩起“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来。 抛开其它无意义的试探,真正极具价值的对话,仅有如下的两段: 首先是…… “小莱拉,到你咯!”芙洛拉好奇地问,“你最想对我——说什么呢?” “谢谢你……那天救了我,”莱拉的脸红得像颗苹果,“你对我……就像jiejie一样亲……” “哈,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芙洛拉吐了吐舌头,“倘若……那是更强的‘兵器’,”她谦虚地说,“恐怕就连我——也会束手无策吧!” “但我不会忘记的!”莱拉热切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好的,我记下了!”芙洛拉有些哭笑不得,“希望你能——早日达到那个层次!” 还真是童言无忌啊!她在心中为她祈福,希望你能永远纯真,成为一个坚强的孩子! 其次是…… “呃……芙洛拉,”晓结结巴巴地问,“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这个问题很深奥,”少女垂下眼睑,“请给我一些……思考的时间。” 片刻后,芙洛拉抬起头来,“你是跨越重天,远渡星河之人。”她朝他嫣然一笑。 我竟不知心中所求……亦不解你寄我何望……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回答吧…… “噢……”晓迷迷糊糊地说,“我记住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芙洛拉扑哧一笑。 “你真是傻的可爱,我好想记录下来,”她说,“总有一天,我会回味这种感觉的,这才是……最令人怀念的部分呢!” 在夜幕终于彻底降临后,她紧裹黑色天鹅绒斗篷、扶正相同面料的尖顶帽,走出了烛光摇曳的大厅。 当一双纤巧的足尖踏在大道上时,芙洛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惊讶于这份不属于人间的静谧。 不知从何时起,片片雪花飞舞在空中,正如她与他重逢的前一夜,它们携着幽远的孤寂飘落人间,一如花神降临尘世之时。 但冰雪是伊特诺的象征,它们所构成的纯粹世界,是一个不属于冰神的世界。 “神是不会流下眼泪的,”她在心中对自己说,“哭泣一向是人的专利。” 芙洛拉自嘲般地摇了摇头,这时,身后传来一串急切的脚步,她转过身,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赶来。 “芙洛拉,等一下!”晓匆忙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你……你忘了……” 芙洛拉扬起了眉毛,“哈?这是怎么了,舍不得我走?”她心中微微一喜。 “你、你没有带钱!”晓把一个小包塞到她的手中,“我、我担心你会吃亏,拿去花吧!”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以为她看不见自己的脸红,但芙洛拉可不是普通的少女,漆黑的环境只会掩盖花神的心思,却挡不住晓怦然而动的心跳。 “哈,我还以为是莱拉呢!”她以揶揄的口吻问,“怎么会是一个——毛头小子呀?” “她不会来的,”晓低声说,“她说过的,最不喜欢‘分别’了。” “那你呢?”芙洛拉别有深意地问,“雪中送炭先生,你喜欢的是什么?” “我……”晓一时语塞。 “原来……你也是一个迷途角色,”花神轻轻笑了起来,“我不会同你道别,也不想和你约定。” 晓犹豫了半天,不知作和回应,“天色这么黑,你多加小心。”最终,他只是这样说。 “无妨,星空会指引我前行之途,”芙洛拉指了指夜空,“即便心中火烛从未点亮,但在夜空之中,始终存在属于我的繁星。” “好……”晓吞吞吐吐地说。快上啊,犹豫什么!他心里的野兽咆哮起来。 “那么,我要出发了,”芙洛拉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这世上有太多东西,都是过时不候呢!” 晓觉得自己像个懦夫,“嗯……再见!”最后,他笨拙地说。 花神从不讲出千言万语,无论在过去、现在、亦或是未来,因为,在她的心中,是梦想的彼岸。 于是,芙洛拉对他轻语,“循此苦旅,直抵群星。”说完,她便消失了。 淡淡的话语,如同她的体香一般,轻轻回响在晓的耳畔,久久不能挥散,还有她那灵动的身姿,如夜雨般萦绕着他的梦。 薰衣草,时常在六月份绽放,而蝴蝶,每年都会准时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