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毒气集中营
两人聊了一会。【】龚月庭问道：“小张，你是来办买断手续的吧。” “是啊，反正要办，正好有假期，就过来了。” “可惜你来的不巧，这几天只怕是办不成了。” “就是。太不巧了。怎么闹了这么久都没有个结果？公司领导不出面吗？再闹下去，只怕要酿成大事件了。” “咳，那些刁民胃口太大了。哦，我没有说你，你还是很明白事理的。公司实在是没钱啊，要是能解决，早就解决了。你要想想，这件事已经闹到这个程度了，无论怎样结尾，公司领导都逃不了责任，搞不好就得下台。要是有钱，还能不赶快解决吗？现在公司领导正在县里面想办法，看能不能争取到一部分财政拨款。消息最快也得几天后才能出来。” 张必成道：“公司有困难，其实职工们都能理解。你看前些年下岗了那么多人，每个月就拿一百多块生活费，有多少人抱怨过？基本上没有。因为他们心里面还有一个希望，觉得公司不会抛下他们的。至少保险在交着，老了总还有一点保障吧，结果突然就说要买断了，对他们来讲跟天塌了没什么区别。他们的失望心情公司领导应该去了解一下，而不是一味强调困难。他们跟年轻人不一样，年轻人只要肯干，饿不死人。他们要是没了念想，真指不定出什么事。别看现在围堵在厂门口，没有发生暴力冲突，好像事情还在掌控之中。但是情绪这种东西，最不可靠，一旦爆发，破坏力相当可怕。我想，应该谁都不希望发生那种事情吧。” 龚月庭若有所思，说道：“你的想法我会向领导反映。对了，你准备住在哪里？说实话，像你这样从外地赶回来办手续的年轻人还有好几个，他们都住在厂办招待所里面，公司让你们免费住。你也可以住到县城宾馆里去，毕竟环境略微好一点。要不你去我家住也行，可以省点钱。而且我家那个混小子一直念叨着你，说张叔叔哪去了，为什么不来看我了，等等。他是真心喜欢你咧。” 张必成思索了一会，说道：“还是住招待所吧，搞特殊似乎不太好。有空我去你家看看小侄子。他应该快上初中了吧？” “今年初一。一定要去啊。我给你开张介绍信，凭介绍信免费入住招待所。” “谢谢龚处长。” 张必成拿了介绍信，下楼而去。 刚出办公大楼，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等一等！” 张必成身子猛然一僵，下意识的想要快步离去，只是身子并不太听使唤。他缓缓的回过身子，看着那个匆匆追出来的漂亮女子。 “我刚出办公室，瞥见一个身影很是像你，就追了过来看看。果然是你！” 张必成看着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晓嫣，你好！” 这个女子自然就是林晓嫣。两年不见，她已经成熟了许多，曾经的青涩不再，曾经的纯真感情也烟消云散了。 她的眼里忽然有了泪水，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不好！” “不，你一定要好！再次相见，我不想看见大家都过得不好，生活很简单，不一定要有钱，但一定得有快乐。我不想让人说我杀了回来，扬眉吐气。那没有意义。对我来说，看见曾经认识的人活得开心、幸福，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我自己过得好不好都重要。” “你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这是说给我自己听的。这里不太适合说话，等你下班吧，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林晓嫣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说道：“下班我打你电话。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招待所。” “那种地方怎么能住？” 张必成淡淡的笑道：“相比起某些地方，招待所像是个天堂。” 林晓嫣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听明白这句话。 其实张必成是想起了当初为了他偷拍宋晓宝，在垃圾堆上度过的那几天几夜，相对于那个地方的蚊虫叮咬，日晒雨淋，招待所确实好了许多了。 告别林晓嫣，张必成来到招待所。 招待所位于厂区的一角，这个地方，几乎所有化工厂的职工都不愿意来。因为招待所有个绰号，叫做毒气集中营。据说前几年化工厂三角债闹得很厉害的时候，来厂里讨债的人络绎不绝，搞得公司领导焦头烂额。那些讨债的人都住在招待所，有些人是抱定不要到债就绝不回去的宗旨，一住就是几个月。后来就有人出了个主意，将工厂车间的一个排污口设在了招待所附近。化工厂的废水废气多厉害，称它是毒气集中营还算是在赞美它。这么一熏，那些讨债的人就住不下去了，谁都犯不着为了讨债牺牲生命啊。这个大招一放出，领导的耳根子果然清净了许多。 只是要建设一个毒气集中营很简单，要销毁它却是很难。排污口改来改去是要花钱的，偏偏领导们还发了话，这个排污口就不要再改了，万一哪天要债的人再杀个回马枪，它还是能够起到一点作用的。于是这个排污口便一直保留了下来。 再后来引进了环保设施，这个排污口也安装了一套。但是再次由于大家都懂的原因，环保设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毒气集中营的威力并没有减弱很多。 张必成来到毒气集中营——呸，是招待所，将介绍信递给管理员。那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拿了介绍信，并不看，只是打量了一下张必成，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鄙视。她从抽屉里摸出一片钥匙，懒洋洋的说道：“过道尽头，114室。” 张必成道了声谢，拿起钥匙正要走。那妇女忽然又说道：“交一百块。” 张必成停了下来，奇怪的问道：“不是免费住吗？” “是免费住，这一百块是押金，房间里有床单、被子、毛巾、拖鞋、电视机等财物，要是被你们损坏了或者是偷走了，怎么办？等你们退房走的时候，我要检查，没有损坏或丢失财物，押金退回给你们。” 张必成道：“收押金的初衷我能够理解，但你这话太难听了。” “嫌不好听，你可以不住在这里。有本事去住宾馆啊，那里服务态度好，晚上还有美女上门服务呢。住不起就别在这里瞎**。” 张必成气极反笑，说道：“你这样一说，我就偏要住在这里了。怎么着了？这是公司领导安排的，有本事到领导跟前瞎**去。顺便说一句，虽然我确实没什么钱，但一个月挣的比你一年都多，不服气怎么着？有本事就别整天在这个毒气集中营里呆着。” 说罢，不再理她，转身走了。 那妇女看着他的背影，鄙夷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嘀咕道：“没钱的穷光蛋，吹牛吓唬老娘呢，以为老娘没见过世面。你这样吹牛的年轻人老娘见得多了。” 张必成拿着钥匙来到114室，这里是走道尽头，旁边就是公共厕所，不仅要受毒气熏陶，还要忍受五谷轮回之气，环境着实是最差的。 他开门进去，房间就是一个单间，里面摆着两张床，除了那个妇女说的那些物件之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说白了，这种地方也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住在这里，绝没有舒适可言。 想当初，那些讨债的人能够在这种地方一住便是几个月，当真不简单。张必成都有点佩服那些人了。 张必成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住了一个人。那人倚在床上，正在那里看电视。 见张必成进来，那人转过头来，两人俱是一怔。 那人抢先叫道：“师兄，原来是你。” 张必成问道：“徐家文？你也离职了？什么时候的事？” 徐家文道：“在你走了半年之后，我就出来了，几乎就是个前后脚之差。” 徐家文是张必成以前在技术处的同事，也是一个大学生，湖南人。比张必成晚两年入厂，所以就尊他一声师兄。 一般来说，新进厂的大学生是住在公司的单身宿舍里面，直到买了房为止。化工厂的单身宿舍在县城，每天有厂车接送员工上下班。当时，张必成和徐家文恰好是在同一间宿舍里，在工作中又是搭档，彼此配合还算默契，关系比较好。 徐家文性格腼腆，不善言辞。但他喜欢写文章，间或还写上几首打油诗，往某些杂志上投稿。只是邮费花了不少，却没有一个字转化为铅字。换做张必成，早就偃旗息鼓了，但徐家文却是非常的锲而不舍。张必成经常看见他躲在宿舍里，神神叨叨的念着，写着，却并不明白他写的是什么。 在印象中，徐家文似乎从来没有与女孩子交往过，他总是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中。如果他和陌生的女人说话，甚至还会脸红。为此张必成没少笑话他。 后来张必成离职，两人就再也没了联系。想不到今天在这里见了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