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御驾亲征
八月，开封。 太阳当空，天气炎热异常。 数十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人趴在草丛里，颤抖地扒着草丛中的草根。 他们衣衫褴褛，全身上下没穿几根纱，只因身上的麻布衣早都塞进胃里了。 他们小心翼翼，又紧张又害怕又激动。 他们原本禁锢在开封城内，和外界只有一墙之隔，但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外面阳光明媚，水草鲜美。 里面却形同地狱，人人易子而食，每天都有大批的人饿死，连尸首都挺不过半个时辰，就会变成一堆白骨。 然而那高大的城墙，却始终是他们迈不过的关卡。 三个多月前李自成带大军围困开封，开封城内军民一心，上下齐心协力，倾力抵抗，一万多守军愣是把李自成几十万大军挡在城外足足三个多月。 如今困守开封城已经三个多月了，城内军民有心抵抗，却扛不住粮草消耗殆尽。 米价从一百二十斤80两银子，涨到200两银子，然而现在哪怕是拿着金子，也买不到半粒米。 开始大家还能勒紧裤腰带，咬牙坚持，等待朝廷的援军。但朝廷的援军来了一批又一批，不是被李自成吃掉，就是停在黄河以北远远观望。 粮食见底，援军不至，大家只好割树皮，挖草根，抓飞禽走兽虫鱼虾鸟充饥。大明瘟疫横行鼠疫肆虐，唯独开封没有疫情，因为疫情没来得及到达开封，里面的老鼠就已经被吃光了。 30多万军民撑到现在，连10万人都没剩下了。 开封城里被吃得泥土都低了三寸，再无半点可以充饥的东西，守将不得不组织军民偷偷出城外去挖草根。 有时是半夜，有时则是太阳最烈的时候。 李营中，一位将军颧骨突出，眼窝深凹，仅有的一只眼睛如同鹰眼般犀利，正是李营主帅李自成。他远远看着远处异动的草地，微微叹了口气。 “王朝腐朽至此，这些人为何还要如此愚忠？” 一旁的军师李岩说道，“大王，任何一个朝廷都会有遗老遗少，他们久经王朝的腐蚀，早已把自己当成王朝的一部分。王朝要灭亡，他们就是烧得最烈的那一批牺牲品。” 李岩文武全才，能打能扛能出馊主意，是李自成最为依仗的智库。 皇太极有范文程。 张献忠有李定国。 大明有……有崇真。 而李自成，则有李岩。 传言李岩原本是天启举人，其父李精白是山东巡抚加兵部尚书衔，但在崇祯初年的魏忠贤逆案中，以“交结近侍，又次等论，徒三年，输赎为民”受罚。 李岩则因家境尚可，一直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设。 崇祯十三年，天下大旱，李岩为民请命求赈灾，反被县官抓进牢中。 李岩CP红娘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当即带着一群红了眼的饥民砸了县衙，打死县官，救了李岩，一起去投奔了李自成。 李自成和李岩相见恨晚，简直像刘备找到了诸葛亮，曹cao捡到了关云长，从此引为莫逆之交。 李岩自此也是龙游大海，虎入丛林。他鞍前马后为李自成出谋划策，特别是创造了“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的口号，迅速让李自成获得万民拥戴。 不过可惜的是，李自成建立大顺王朝后便没有再听李岩的劝告，从而导致连战连败。 自负的李自成便将败因迁怒于李岩，最后听信牛金星的谗言把李岩砍了，简直是自毁长城! 可怜一代高才就这样陨落了。 李自成淡淡的看着前方，他不是不知道开封城内军民近日偷偷出城挖野草，现在整个河南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只有开封这座孤城还在死守。开封城外全是他的兵，稍有风吹草动他做为主帅焉能不知。 这帮出城挖草根的军民人数不多，每次能挖回去的野草也很少，擒住杀掉不影响大局，但趁机杀进城内也不现实。那帮惊弓之鸟异常警觉，一不对劲就锁死城门，根本没有可趁之机。李自成亦非嗜杀之人，相反他从底层出身，虽然对这些愚忠的草民不喜欢，倒也不憎恨。 “军师以为，当杀，还是当放？” “信以为，数十人挖草根并不能解决城内粮草殆尽的问题，数十人挖再多的野草，城内数十万人也是不够吃的，而杀数十人并不足以让陛下拿下开封，不若让他们继续挖。他们尝到甜头，出城人数定会越来越多，届时咱们就有机可趁了。而且数十人挖的草根要分给城内那么多军民，说不定还会闹出矛盾，这样还能持续消耗城中的战斗力，所以不如放任他们，我们伺机而动即可。” “军师所言甚是。”李自成点了点头，“三个多月了，他们居然能坚持这么久！本王若是也有一批如此忠诚之民，那该有多好。” “大王高义，救天下于水火之中，天下黎民百姓都盼着大王去解救他们，拥护大王的百姓不知比这腐朽王朝的愚民多多少。” “拥护和忠诚之间，还是差得太多！” 李岩没有再说什么。 李自成最近的脸色越来越深沉，开封打了三次，前两次都铩羽而归，现在调集数十万大军依然不顺利，这和他之前一马平川轻松拿下整个河南完全不一样，他似乎在这里面看到了很多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李自成继续说道，“这王朝就像房子，盖得好了，几百年风吹雨打都不会倒，盖得不好，用不了几年就会塌房。大明朝已经经历两百七十多年了，居然还这么顽固。本王若是来搭这个房子，不知道能坚持几年。” 李岩愕然，这几天李自成心事重重，他还以为是拿不下开封的问题，没想到这位崛起于草根中的草莽，居然已经看到这么远了。 原来李自成已经知道开封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多也就一二十天的功夫。 开封一破，就该考虑如何拿下北京城了。 大明朝能打的军队已经打光了，最近的松锦之战、襄阳之战、朱仙镇之战……大明朝都是一败再败，打到后面甚至一触即溃，数十万将士都不用上战场就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这样的大明朝是不可能守得住京城的。 所以在李自成的眼中，大明朝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入住京城也指日可待，而一旦入住京城，必然要建立新的王朝。李自成起于草莽，这对他来说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李岩也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他没有刻意逢迎李自成，“大王思虑甚远，盖房子每一处栋梁、每一处细节都得考虑充分，否则搭起来也是漏风漏雨。所以盖好房子还需要不少能工巧匠，我们现在带兵打仗的将领济济一堂，但是盖房子的能工巧匠却还非常欠缺。”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人才难觅啊……”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通传，“报——有紧急军情。” 李自成淡淡的说道，“讲！” “京城传来消息，大明皇帝朱由检亲率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前来解救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