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星海难宁（二十一）谜语人
“准备好了嘛？”朱持钰双手抱在胸前，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坐在昏暗审讯室内的叶杜淳，向身边拿着一份文件的莫莫里希问道。虽然此时叶杜淳依旧是一幅心如死灰的神色，但从其表情来看很显然已经算是缓过气来了。 莫莫里希闻言翻动着手中的文件，喃喃道：“还没有，叶委员要求封全英长官也参与到此次审讯中来。” “哦？”朱持钰沉默良久，右手撑着左手手肘让其在脸上摩挲着。莫莫里希拿着文件认真地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终于是听到了朱持钰的回应。 “可以。” “没有任何要求或者条件吗？”莫莫里希开口问道。 “没有。”朱持钰瞥了莫莫里希一眼，淡淡道：“快去准备吧，审讯易早不易迟，军方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要是他们来了我们这边还没准备好岂不是说明我们工作效率不行？” 闻言莫莫里希凌然回复道：“是！”随即将手中画了几处记号的文件重新放回了身前的桌子上，转身推门离开。随着莫莫里希传达了朱持钰的意思，审讯室与监控室外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朱持钰坐回椅子上，瞥了莫莫里希端进来放置在桌面上正蒸腾着热气的茶杯一眼，随手将其拿起来放在嘴边轻轻吹口气抿了一口。此时朱持钰脑海中依旧是在琢磨着叶宏国在一号基地与自己谈话时前后表现的变化所透露出的不同信息。朱持钰总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却始终难以看清这线索所指向的深沉迷雾背后，究竟有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细细端详着杯面上的花纹，视线顺着其脉络游走着，却又总是戛然而止。 “朱持钰司长，审讯准备的怎么样了？”钱刻疆推门而入，令得朱持钰恍然间才算是回过神来，指着钱刻疆无奈地笑道：“你啊你，就不会敲下门吗？” 钱刻疆瞥了身后虚掩着的门一眼，淡淡道：“这不没关吗。” “说不过你。”朱持钰站起身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面上，与钱刻疆并肩而立，淡淡道：“老钱啊，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总感觉这事有些蹊跷啊。你说会不会是叶宏国算计咱呢？”说完便是神色有些凝重夹杂着迟疑看向正注视着审讯室内叶杜淳的钱刻疆。 “是有些奇怪，但不重要。”钱刻疆沉声道，深呼了一口气，并未明确回应朱持钰的提问。 朱持钰正欲与钱刻疆深入聊聊关于叶杜淳的抓捕行动，以及其身份暴露的原因，却听见钱刻疆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赶紧开始吧。时间刻不容缓。” “刻不容缓？！”朱持钰眼神微动，神色疑惑地看向钱刻疆，其意思明显是希望后者能够给其提供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却发现此时钱刻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张肃穆地状态，眼神木然地看了自己一眼便是转身向监控室外走去。 朱持钰察觉到今日钱刻疆状态有些不太对劲，似乎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其保持一个非常紧张地状态才行，只不过朱持钰却是难以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是只得皱着眉头急忙跟出去好尽可能地加快审讯的准备工作。 刚一出门，就与等待钱刻疆出来之后准备马上进来，抱着一堆文件的莫莫里希迎面撞在一起。 莫莫里希看着朱持钰说道：“司长，审讯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封全英长官也跟我过来了。”说完便是对着朱持钰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的人影。 朱持钰点点头，说道：“那就开始吧。” ······ “刚刚相关信息已经问完了，接下来我们将询问你关于具体案件的具体行为，请你如实回答，在此之前，你先过目一下信息内容是否完整或者是否有所缺漏。”莫莫里希将手中填写清楚的文档推向叶杜淳的方向。 叶杜淳先是沉默地看了一眼坐在莫莫里希身旁神色平静的封全英，然后才将整个身子前压向桌面，伸手将文档移了过来，简单地扫视了一眼，便是开口说道：“没有问题。”又将文档推回向桌面中间。 “那么下面，我们将对你进行详细问讯。”莫莫里希伸手将文档收回身前，仔细地将信息填写完毕之后认真地看着叶杜淳说道：“请你做好准备。” “请随意。”叶杜淳漫不经心地看着莫莫里希，淡淡道。 “第一个问题，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降神会的。”莫莫里希注视着叶杜淳，按照早已准备好的问题清单进行着讯问。 叶杜淳神色平静地注视着莫莫里希，说道：“大概是十三四岁的时候，有些久远了记不太清了。” “那么大概是2055年或者2056年？”莫莫里希思索了一会儿，回应道，还未待叶杜淳开口便是接着补充道：“提醒你一下，先驱者计划启动时间是2042年，同年人类登上了火星。我们还是希望你能说出一个准确的年份。” “应该是2056年，2055年我的几位哥哥们开始跟随两位父亲执行任务，那次春节他们没有回流火基地，我一个人在家过的节，我还记得那年春节流火基地里很是冷清，大部分人要么回了地球，要么便就是去了新开拓的其他星球或者其他基地。也就是那一年，有降神会的人在流火基地秘密传教，本来我是想等哥哥们和父亲回来之后告诉他们的，结果那一整年他们都没有回来。”叶杜淳淡淡道，眼神看了封全英一眼，便又是收了回来，虽然叶杜淳此刻神色因为心如死灰保持着木然的状态，但言及于此，面部肌rou依旧是下意识地抽动着。 莫莫里希修改了自动录音设备转制出来的文件中的几个错字之后，看了身旁的封全英一眼，询问道：“封长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嘛？” “没有。” “好。”莫莫里希重新看回叶杜淳，两人对视了一会，莫莫里希接着说道：“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有躁郁症？何时被确诊的？查了你的病例记录，似乎你并没有进行积极诊疗？” “2056年。”叶杜淳面部肌rou有些难以控制的抽动着，声音却是竭力保持着平淡的气调，回答时依旧是微不可查地瞥了封全英一眼，便是不再多言。 “你还没有回答后续的问题。为什么你没有进行积极诊疗，你的病例记录显示，除了患病初期去看了几次心理医生便是没有再去过了。” “因为没有意义。”叶杜淳声音大了些，神色却恢复了几分平静。“医生叫我积极治疗，那段时间我吃了很多药，试着接触新的人和新的环境，但都没有用。一旦想到哥哥们与两位父亲，我根本没法控制自己。” “第三个问题。”莫莫里希并不打算在第二个问题上做太多停留便是接着问道。 “近期降神会是否有什么重大行动？”莫莫里希看着叶杜淳，声音平稳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叶杜淳闻言并没有像回答前两个问题那样迅速做出回应，而是神色木然地看着莫莫里希良久，撇了撇嘴摇摇头说道：“没有。” “近几日恒星处出现了如此异常的现象，与吞星者如此密切的降神会没有接到什么消息？或者什么指示？”莫莫里希问道，将手中捏着的蓝色短棒循着某种节奏规律地敲击在合金制桌面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我无可奉告。” 钱刻疆与朱持钰站在监控室的单向玻璃前，静静地注视着逐渐有些僵持地审讯。莫莫里希在叶杜淳拒绝继续回答之后又摆出了诸多证据，包括一些随同叶杜淳一起被抓起来的降神会成员的问询笔录，但叶杜淳依旧是不为所动。 “有些难办啊。”朱持钰呢喃道，陷入了沉思之色。片刻之后向钱刻疆问道：“老钱，你怎么看？” 钱刻疆不动神色地继续看着审讯室内，没有搭理朱持钰示意。顿时令得朱持钰大为光火。 “怎么回事啊，今天当起谜语人了是吧。”朱持钰没好气地对钱刻疆说道，便是转过身向监控室外走去，想要进审讯室里替换掉莫莫里希自己亲自来。 “老朱，别去了，都一样。” 朱持钰听到钱刻疆说的，顿时止住了脚步，回过头神色疑惑地看向钱刻疆的方向，却发现后者并未看向自己，思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便是无可奈何地重新回到钱刻疆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幕不像审讯的审讯。 “你得安排人准备一下电子脚链与手铐了。”钱刻疆突然开口说道，引得朱持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算了，用不着。”钱刻疆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朱持钰疑惑地开口问道：“你在说什么？叶杜淳？他需要引渡吗？我怎么没有收到任何通知。人都才刚抓回来，凭什么引渡。” “叶宏国委员要求审讯结束之后让叶杜淳跟在他身边。”钱刻疆转过头平静地看着朱持钰淡淡道。 ······ 几乎在“金龙含珠”出现的同时，位于火星第九轨道上的第五舰队关停了所有电力设备。一艘与第五舰队母舰相同大小的运输舰拖带着零碎的小型航舰缓慢地贴近第五舰队所在的轨道。远远看去，像是运输舰队正在为第五舰队进行后备物料补充。 第五舰队的航舰指挥室内此刻也正是处于电力关停的状态，仅有点滴星光模糊地映衬着一道身型伟岸的身影。先赋狂站在阴影之中，目光静静地盯着此刻逐渐盘绕在太阳周遭无声咆哮的龙形虚影，借着星光照耀才能勉强看清的部分脸上，竟无法察觉到其丝毫的情绪波动。 等待了近一个时辰，第五舰队与运输舰队在此过程中悄然调换了轨道。从整个太阳系的尺度上看，就如同人体中的两个原子由于热运动随意地互换了位置。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再精细的设备，只要不是敲定方向进行特别关注，是绝不可能发现这种位置变幻的。 换回到第五舰队位置的运输舰队小心地调整着舰队布局，随着小型航舰到达指定位置，也是逐渐点亮了各舰的电力装置，虽然从外观上看去，相较于此刻正位于其轨道稍上的第五舰队，运输舰队显得特别单调简陋，但如果远远打开电磁探测装置的话就能发现，此时运输舰队所散发出的电信号与之前第五舰队所表现的电信号别无二致。 而此刻位于原本运输舰队所在位置的第五舰队，其大部分系统依旧是处于关停状态，仅仅是开启了与运输舰类似的动力系统以及电力装置，向着太阳系的某处位置缓慢行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