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心病（第三更）

    与夜鸦之间的恩怨，随着这份判决的颁布而暂告一段落。

    此时，南宫三人正身处监察院的脚下——依然是青龙塔内，戒律院的最高层，这里是戒律院办公的地方。

    林轩然正在为梁紫解决心病问题。

    翻阅着手中厚厚的一叠资料，南宫皱眉问道：“轩然，这就是你说的心药？”

    心病还需心药医。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心药原来竟是一份资料。

    那个刺客自刎于梁紫之手，尸体已化为飞灰，但他生前的资料却躺在了戒律院的最高层，陆鸿渐的案桌之上。

    林轩然带着南宫二人来到此处，第一时间就找出这份资料，然后交给了梁紫。

    梁紫看完后，沉默了许久。

    南宫心有不忍，轻声安慰道：“阿紫，此人十恶不赦，实在死有余辜，你大可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我知道……我知道他该死！可是……可是那始终是一条人命啊！”

    梁紫抬起头来，喃喃说道：“娘走之前跟我说，我们这些修炼之人，打打杀杀总是在所难免的……行走世间，有谁能双手不沾血腥？只要坚守本心，外物不沾，那便无所畏惧……当日在龙城之中，眼看着我娘与龙在天同归于尽，其实我心里便早有准备……我的双手，终有一日会被鲜血染红……”

    “但是那天……我看着那个人死在我的手上了，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杀人的感觉……真的好可怕！我好害怕……害怕以后死在我手上的人会越来越多……”

    “杀一人会恐惧，杀十人就习惯，杀了一百，人就会变得麻木、甚至成瘾……我不想变成那样……我也不想杀人……真的不想！南宫，我真的好怕！呜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哽咽了起来。

    忍得住哭声，却忍不住泪水，随着眼渐模糊泪渐浓，她便一头扑进了南宫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再如何天才，她终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而已。

    紧抱着怀中哭不成声的少女，南宫的心中疼痛得无以复加，鼻子一酸，眼眶便红了起来，柔声说道：“你不想杀人，那以后就不杀便是了。”

    梁紫认真问道：“真的吗？真的能不再杀人吗？”

    南宫认真点头答道：“那当然！谁说修炼之道，就一定要以白骨堆成的？”

    说着，他指着一直静立一旁沉默不语的林轩然，笑道：“再说，这不是有她在吗……轩然的医术深得六手先生真传，有她在，死人也能救活！”

    梁紫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那个白衣少女，欲言又止。

    但林轩然只是轻轻摇头，便否定了南宫的话。她沉默了一下，却忽然伸出一指手指来，很认真地非常难得的说了一句很长的话：“要剩一口气！”

    南宫：“……”

    过了半响，梁紫哭声渐止。

    南宫轻抚她的秀发，郑重承诺：“这次都是我不好，让你弄脏了手！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让人脏了你的心！”

    擦干泪花，梁紫的眼睛亮了起来：“南宫书，这是你答应我的！”

    “嗯！承汝此诺，必守一生！”

    ……

    又过了片刻，梁紫终于完全平复了下来，放下心结，恢复了常态。

    三人走出青龙塔，迎面却遇到了一个人。

    “见过鸿渐大人！”

    南宫抱拳行了一礼，然后便感到紧张了起来。

    他可没有忘记，当日在月神旅馆前，陆鸿渐正是为追捕林轩然而来，这才导致他与林轩然的重逢。之后林轩然一直住在月神旅馆中，不再与陆鸿渐碰过面。

    如今再次相见，不知他们会不会又打起来？

    一念及此，南宫便偷偷地行前半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林轩然的身子。

    虽然以陆鸿渐的实力，打倒他只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他心里明知如此，但脚下还是下意识地走出了这半步。

    南宫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但陆鸿渐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微笑着说道：“轩然师妹，别来无恙？”

    林轩然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陆鸿渐又说道：“既然来了，要不要回去看看六手先生？”

    一听“六手先生”四个字，林轩然面色陡然一变，下意识低下头去，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右脸。

    “去吧，去看一下也好！”陆鸿渐长叹一声，露出复杂的笑容：“要是先生知道你如今模样，想必在九泉有知，也会替你高兴。”

    说着，便当先而行。

    林轩然茫然抬头，犹豫了片刻，便默默跟了上去。

    这时，梁紫忽然轻轻拉了一下南宫的衣袖，问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我们……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陆鸿渐忽然回头笑道：“南宫，阿紫姑娘，你们要是想来，那就一起走吧！”

    南宫闻言一愣，旋即说道：“既然鸿渐大人相邀，那我们便去看看吧！”

    走在路上，南宫脚步轻快，心下却是思虑重重。

    自从与林轩然重逢以来，他心中的疑云便日渐浓重。与李泽羽一番详谈之后，谜团便解开了一大半，但最后答案即将揭晓的时候，却又被林轩然打断。

    如李泽羽所言，六手先生代师收徒，将林轩然视如己出，不但一力压制她体内肆虐凶厉的黑暗之力，还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造就了“鬼面圣心”之名。

    二者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六手先生对林轩然恩同再造，而照林轩然的性格，连儿时被人欺负都因怕出手控制不住轻重而甘愿忍受，又怎可能加害于他！

    但就在今日，夜鸦却直言林轩然欺师灭祖，弑师在先，潜逃在后，这又是为何？

    夜鸦此人心胸虽然狭窄，言辞激愤，但看他当时的表情，却又不像是说假话。

    而且，夜鸦之言虽然激怒了那一群学生，以致他们拼死相护，但南宫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些学生言行举止之间，处处显露出对林轩然的回护之意，但实际上，他们却也没有否认夜鸦的话。

    南宫虽然嘴上不说，心下却震撼不小。

    假设，夜鸦说的是真话，那么被其扣上“欺师灭祖”这么大罪名的林轩然，又是如何得到整个内院的拥护？

    假设，夜鸦说的是假话，那么当日，陆鸿渐却又说林轩然是从戒律院中逃了出去？

    如今，一听到陆鸿渐提出要去拜祭她的恩师六手先生，林轩然的反应却又十分的异常！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一直保持一副古井不波冷若冰霜的样子，但眼眸流转间，还是被南宫发现了她眼底深处的一抹别样的情绪。

    既期待，又害怕。既渴望，又愧疚……那眼神之复杂，实在是难以言表。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此刻，南宫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行一去，真相就在眼前。

    正在他陷入沉思不能自拔之际，先行带路的陆鸿渐忽然停住脚步，说道：“到了。”

    南宫从沉思中醒来，抬眼一看，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僻静的小院之中。

    “这里……就是六手先生的故居吗？”梁紫轻声问了一句。

    陆鸿渐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却忽然对南宫说道：“南宫，借你徽章一用！”

    南宫闻言一愣，旋即便把系在胸前的那枚九品青龙徽章递了过去。

    陆鸿渐接过徽章，然后高举于顶。

    木门后忽然一道淡淡的青光闪过，空气便如同涟漪般荡漾了开来，仿似揭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面纱。

    陆鸿渐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淀着历史气息的木门，然后走了进去，南宫等三人默默跟上。

    一踏进门的那一刻……南宫便连呼吸也忘记了！

    因为，他见到了……

    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