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兽语者

    听到这个消息，帝皇脸上的神情依然严肃，看不出些许惊讶。

    他朝夏妮娅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情，待你的斥候回来再讨论，你先回自己的领地吧，我稍后再下来。”

    夏妮娅忽地略微抬头，仰视着帝皇。

    “恕属下直言，让至高的巫王大人屈尊降贵莅临最下阶层，千百年来无一例，属下难当其罪，请大人收回成命。”

    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帝皇有些头疼，这位图蒙萨斯大坟墓最初BOSS是以公会曾经的成员为原型创造的，而那人在游戏中，同样也是十分一根筋的家伙，但凡自己认定之事，千万头巨龙都拉不动。

    “夏妮娅，你的虔诚让我感到欣慰，但你考虑过了吗？拥有统御魔戒的你或许可以在大坟墓内肆意穿梭，但是你的墓仆却没有这种特权，外界的生物更不可能有，他们永远无法抵达第十阶层，这个道理你莫非不懂？”帝皇沉声道。

    他的话是有根据的，在图蒙萨斯大坟墓里，没有统御魔戒和至尊魔戒，低层墓仆无法登上最高阶层，毕竟没有哪个游戏里的小怪可以从新手村乱入到恶龙谷。

    但阶层主不一样，他们的前身是公会成员，既是每一层地宫的守护者，也是这个阶层的管理者，就像前世的现代企业，分公司的总经理年终要向董事会汇报业绩，所以有踏入会场的资格。

    这是大坟墓的设定，虽然公会只剩下会长，但法则是不会变的。

    “可是……”夏妮娅张嘴想说话，却被帝皇抬手打断。

    “无需多言，本座只是想见识一下这里的原住民，莫非此等小事你也要阻拦？”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让得夏妮娅哑口无言，她现在两头都是罪，有些骑虎难下。

    “你先走吧。”

    见帝皇挥手遣退自己，夏妮娅只好领命，应诺一声便起身后退，逐步隐入了黑暗中。

    看着冰蓝色的身影渐渐从自己视线内消失，直至完全感应不到她的气息后，帝皇长舒了一口气。

    “我刚才的表现，应该没让她看出端倪吧？”帝皇喃喃自语。

    他随手一模，抓到一根冰凉的硬物，向下瞥去，乃是一把铁灰色长剑的剑柄。

    “戒灵王剑。”

    念出这把浑身雕刻着诡异铭文的邪剑之名，帝皇的神色柔和了许多，握紧剑柄欲将它拿起。

    可是不管他用了多少力气，戒灵王剑仍旧倔强地倚靠在王座上，好似缠mama的小孩，死不移开半寸。

    帝皇心头无奈，这戒灵王剑乃是图蒙萨斯大坟墓击杀了黑暗君王索伦后，取其一臂耗费公会大半资源打造出来的惊世绝剑，系统给出的穿戴等级甚至高于100级，而且还有至高者专用这一特殊限定，其功用帝皇到现在都没挖掘出来，只知道这是把连属性都是未知的神秘武器。

    或许是因为第一阶层的禁制，帝皇的实力也和夏妮娅一样，被压制在了50级左右，这个状态下的帝皇，绝对没有资格获得戒灵王剑的承认，当然说白了，是等级太低根本穿不起。

    “看来只好取回魔古尔之剑了，它的特效是什么来着？制造亡灵大军，还是衍生不死魂？”

    帝皇呢喃着站起身来，魔古尔之剑是他还未发迹时偶然获得的一件道具，等级不高，连40级的戒灵都能穿戴，但帝皇现在只有这把称手的武器了。

    “魔古尔之剑似乎被我封存在了巫妖神殿里，可是，不知道那阴森的守门人醒了没有？他若是没醒我或许也进不去。”

    缓缓走向殿外，帝皇高大的背影近乎覆盖住了所有的光线，将此地的黑暗气息扩散到了极致。

    第一阶层

    墓门前，夏妮娅抱着晶莹的双臂，整个人如同冰雕般，风仪玉立，琉璃瓶似的冷眸紧紧地盯着被寒霜覆盖住的墓门，似在等候什么。

    她的身旁，立着一位俊逸的暗精灵，仰视夏妮娅时，低垂的目光中，似乎隐藏了几分迷醉。

    “夏妮娅大人，即使回到了冰体状态，外貌年轻了几千岁，依旧是那么的风姿撩人，让某心驰神往。”

    精灵念叨着，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勾起一抹邪笑。

    “如此精美的艺术品，也惟有伟大的巫王大人以及慧眼识珠的弗朗多，也就是某，才能完整地欣赏她的艺术美。”

    “啊，弗朗多真是第一阶层里最幸运的精灵，不但目睹了千年前模样的夏妮娅大人，还有机会面见崇高的墓主大人，这莫非是暗夜至高者补赐给某的生日礼物吗？”

    就在他陶醉的时候，夏妮娅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弗朗多，准备好工作，影子回来了。”

    闻言，弗朗多双眼一亮，黑袍下的身体微微战粟，光洁的手掌被指甲压出了淤痕。

    他颤抖着声音恭敬地问道：“夏妮娅大人，您的意思是，图蒙萨斯大坟墓里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安格玛巫王大人，就要降临到我的面前了吗？”

    夏妮娅回过头，清冷的眸子里仿佛透出锋芒。

    “不想死的话，最好管住自己的嘴，那位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这种卑贱的最下层墓仆可以直呼的？”

    “属下放肆了，请大人宽恕。”弗朗多下跪求饶，但嘴角犹自带着激动的笑容。

    “以后若敢再犯，纵有你父亲求情，也保不了你的贱命。”夏妮娅冷声道。

    警告一番后，她望向前方，此刻的墓门，已经悄然洞开了数尺，门缝中露出的光景，不是外界的青葱草原，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仿佛深不见底的虫洞般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这便是夏妮娅发现的禁制，幽室一样阴暗的漆黑只是这道禁制的保护幻象，它的法阵隐藏在墓门内部，但凡超过50级的生物踏出一步，便会遭到法阵强烈的抵触，甚至会引动擅闯者体内的能量造成反噬，非常棘手。

    但是眼下，墓门外出现一阵阵波动，黑暗剧烈扭曲，两道身影，一大一小，前者似被后者拖动，渐渐向门内走来。

    那道小的身影就是夏妮娅派出的斥候，是个精灵种，而被他拉拽的巨物，竟是一头猛虎大小的……老鼠。

    “参见领主大人，弗朗多大人。”

    斥候恭敬地单膝下跪，那老鼠模样的魔兽被他硬生生地扯倒在地。

    “这就是你在外面抓来的原住民？暗夜至高者在上，某还从未没见过那么大的鼠类。”弗朗多惊叹。

    “没错，这是卑职在外界看到的最机灵的生物，其他的影子还在外界扑捉类似的生物。”斥候点头回应，对于他这种下位墓仆来说，阶层主夏妮娅手下四大战将之首的独生子弗朗多就是自己的上司，一样要尊敬。

    “别废话了，赶快用你的天赋能力解读这只恶心的魔兽，得到有用的消息就立刻让它在大坟墓中消失。”夏妮娅下令道。

    “遵从您的旨意，夏妮娅大人。”

    弗朗多如贵族般鞠躬领命，带着温润的微笑，望向被斥候制服在地上的老鼠。

    他的双眼忽然绽放出莹光，宛如翡翠般灵气逼人，这一刻的弗朗多，仿佛化身为大自然的代言人，与天地万物和谐共生，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原本惊惶不宁的老鼠陡然安静下来，挣扎的四肢垂死似的渐渐放松，迷茫地与弗朗多对视。

    “告诉我，你所知的一切。”弗朗多噙着迷魅的微笑，向老鼠轻声细语。

    而老鼠此刻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语，竟是朝他木讷地点头。

    这诡异的景象持续了整整五分钟，最后在弗朗多双眸的莹光消逝后，老鼠才恢复如常，但身体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瞳孔完全涣散。

    “我应该已经获取了它的大部分记忆，只不过这只可怜的老鼠似乎承受不住我的精神力，彻底报废了。”弗朗多笑意盈盈地望向夏妮娅。

    但一瞬间，他脸色大变，整个人仿佛出自本能，二话不说伏跪下来，不敢抬头。

    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黑暗气息，能在图蒙萨斯大坟墓里拥有如此浓厚的黑暗能量，毫无疑问，这样的存在，只能是大坟墓里唯一的主人。

    “卑微的弗朗多，见过尊贵而强大的至高者，我们伟大的领袖，至高无上的巫王大人。”

    夏妮娅比他跪的还早，而斥候早已匍匐在地，对于大坟墓的低位精灵，看到巫王真容几乎等同死罪。

    帝皇魁伟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身前，依旧披戴着黑麻色的大袍，王冠中空无一物。

    “都起来吧。”

    夏妮娅从容起身，然而其他两人却不敢动弹，帝皇也未理会，瞥了弗朗多一眼。

    “同时拥有魅惑与读心术，这在无神之世里，确实能和语言天赋者比肩，当然，本质上还是不同的。”

    帝皇沉吟后，问道：“你叫弗朗多对吧？告诉本座，你从外面的魔兽身上都查到了什么？”

    弗朗多激动地颤抖着，背后泌出冷汗。

    “某，不，卑职……”

    “把头抬起来。”帝皇打断他的报告。

    弗朗多赶忙抬头，看着帝皇，仿徨的脸上浮现一丝惊异。

    但他没有过多感慨，直接叙说解读得来的消息：“从那只老鼠的大脑里，卑职获取了它一生的记忆，但大多数都是捕食和繁衍之类的动物本能，只有一件事情，卑职觉得应该注意一下。”

    “何事？”帝皇问道。

    弗朗多接着回答：“这只老鼠走过的地方不多，但它似乎有过被人类捉捕回去做实验的经历，以前的它体型与正常鼠类一般大小，但实验过后，整整暴长了上百倍，而且丝毫没有影响到行动力，力量远超同类。”

    “最重要的是，它隐约记得对自己施以实验的人类有着何种相貌，好像是一位须发皆黑的老头，经常手持拐杖，应该属于魔法武器之类的道具，有时会在它面前施展各种各样的魔法，以及……五颜六色的烟还有爆炸？”

    “最后它被老头强硬灌进一瓶黑乎乎的液体，身形增大得如同洪水猛兽，但是不久后便被他放走了，回到这片土地，充满魔兽的草原。”

    弗朗多最后一个字音吐出，在他身旁倾听的帝皇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弗朗多，你干的不错，或许能让我在闲暇时间想起你。”

    这句嘉奖让弗朗多险些窒息，能够被巫王大人记住，天啊，他今天到底踩了多少坨狗屎，才能获得这样的运气？看来以后哪怕不报上老爹的名字，也能在第一到第三阶层横着走了，有这句话傍身，谁敢拦他？

    “我将以赢弱之躯，永恒守卫吾王！”弗朗多即刻振声效忠，身体伏得更下。

    帝皇点了点头，向后瞟去。

    “还有这位斥候，夏妮娅，以后多点提拔他，当然，后续如果有人擒获了携带重要信息的魔兽，也能得到同样的待遇。”

    “是！我至高无上的王。”

    夏妮娅冷然应诺，跪地的斥候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己，浑身发抖地连声谢恩，额头几乎磕出血来。

    “你们继续工作吧，我在第一阶层逛逛，若有特殊情报，派人过来找我。”

    声音未落，帝皇已留下自己的背影，在白雪皑皑的第一阶层里，转眼消失，让弗朗多神往不已。

    离开了部众的视线，帝皇找到一片人烟稀少的地下湖，靠在一株覆满冰霜的地宫矮木上，气息此起彼伏。

    他看不到脸，模样却显得十分失措，仿佛和家长走散的小孩，焦躁中带着慌张。

    “为何？这个世界为何会有魔法师，不可能，灵武大陆怎么可能有魔法师！”

    刚才弗朗多的情报若是不假，所谓须发皆黑的老头，绝对就是一名魔法师，而那瓶什么黑乎乎的液体，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瓶药剂，这位年迈魔法师同时还是药剂师，天啊，一个拿老鼠当做巨人药剂实验体的疯狂药剂师！

    五颜六色的烟和爆炸，根本就是药剂师配制烈性药剂时才会出现的情况，该死，灵武大陆，居然还有药剂师！

    “不对，这个世界没有魔法元素存在，按照常理，绝对不可能有人能修成魔法师，最低阶的学徒都不能！”

    “难道我在做梦？梦会这么细致吗！”

    他无法置信地不断否定着，抓狂般地呢喃着。

    突然，他的脑海中猛地冒出一个此前就被他否认过的想法。

    “如果，我的意识真的占据了两具身体，而且二者都在不同的世界里……”

    帝皇茫然地摇着头，沉重的甲胄压断了地宫矮木，随着树干无力地摔倒在地。

    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他到底是林家少族，还是安格玛巫王？

    帝皇，终于惶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