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建木
仙业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五章建木珍楼贝阁,雾箔云窗。 天宫极是壮美,以黄金为屋基,白玉作台阶,巍巍万道彩霞飞,霭霭千重红雾绕。 而在通烜和金袍老者对坐的高阁之下,唯见一片浩渺无垠的云海,也不知铺展到了何处,仿是要直蔓延至天角,已不在尘嚣之中,超脱于了世外。 此刻听得通烜开口,金袍老者不禁摇头,叹道: “以师兄的尊显身份,又有何事,需与我这等披鳞带甲之辈来商量? 莫不是贵派那位山简道友又想拿我等异类开刀,看在往日情面,师兄特意来提点一句?” “山简师弟…… 此人脾性执拗,他自入道以来便不改心志,倒也算是从一而终了。” 通烜微有些无奈:“不过今日来此,倒也并非是因他缘故。 山简最近又同长文天的那几个至人斗上了,双方彼此皆是兴浓时候,倒是无暇将注意转回胥都天。” 金袍老者神色微动,两条长眉挑了挑,刚欲开口,却被一声响亮饱嗝给生生打断。 转目视去。 只见一张本是摆满了酒事珍肴的青瑶长案上,此刻已是盘空碗尽。 一头貌相jian滑的老黄狗正四仰八叉,仰天躺在长案上,两眼满意眯起,秃了半截的尾巴在一摇一摇。 见两人看了过来。 周济赧然一笑,两只爪子一搭,道: “见笑,见笑!自从跟了我家老爷了,老周就实是没吃过什么饱饭,今番好不容易遇上老龙你这个豪富的主,倒是一时忘形了。” “大幽教主客气了,区区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金袍老者也不以为意,抚须一笑,道: “而今番既是我为东主,必是得令教主尽兴方是,否则便是老朽的招待不周了,不知教主还需何物,只管说来便是了!” 周济起初听得自家旧时称呼,心下还微微有些怅惘之意。 不过未等他多想,金袍老者后半句又接着传来。 这倒是瞬时冲散了他那为数不多的愁绪,令得他整张狗脸,都是变得笑容可掬了起来。 “不怕老龙你笑话,我这人天生胃口就大,在同族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周济拿手轻轻一拍,那原本滚胀如球的圆润肚皮顷时一缩,像xiele气般,皮包骨头。 他得意洋洋一笑: “方才只是吃了个三成饱,若——” 话未说完,周济便脊背一躬,从长案上狠狠飞了出去,在地上接连打了数个滚。 而直见这老黄狗夹着尾巴,唉声叹气溜走,身形不见之后。 金袍老者才对通烜道: “师兄倒是好手段,大幽教主昔年是何等的凶顽人物,连胥都天都流传有他声名,不料被师兄收服后,这大幽教主竟会如此恭顺,倒是令小弟拜服!” “恭顺倒也未必,你是不知晓,我昔年炼出的那几炉好丹,已是被这混账东西撺掇着两个童子都偷吃的七七八八了。 若不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我早该将他皮给剥了,这混账还以为我不晓得,抵死不认,真个是自作聪明!” 通烜摇头,抬头喝骂了几句。 金袍老者等他说完,一笑,道: “这也是师兄的宽容之意…… 不过师兄还未告知我,你今番难得起了法驾,却不到其他玄派魔宗做客,居然是来了寒舍,到底是因为何故? 恕小弟直言。 师兄这般遮遮掩掩的做派,实是叫我心下惶恐,连坐立都难安了!” “以你如今道行,好歹也算是龙宫的执掌之一了,这么多年过去,却还是这般没胆子,说出去也叫人笑话。” 通烜将手中的玉盏轻轻一放,在道了一声后。 他突然面目一肃,直视向金袍老者。 其目光幽暗深邃,仿佛里内包揽了天地众生,重重宇宙,又如是不存一物,混混沌沌,复杂难名。 “敖坱师弟,当年你我曾在机缘巧合下,进入过众妙之门,虽然九死一生,但也是侥幸,从中得了几件好处。” 通烜淡淡道: “当年你所得那一棵建木。 最近几年……应当也是活过来了罢?” 这语声虽然平缓,没什么高低起伏,只是娓娓道来。 可金袍老者敖坱听在耳中,却如是当头炸了道霹雳! 震得他脊背一紧,骇然震栗,目中精光一放! “师兄……” 敖坱下意识后退一步,双袖无风自动。 他的身躯仿佛在突然之间,就变得无比高大,简直要撑破了天地! 其额上生角,躯壳长鳞,手足也似化作了狰狞金爪。 只在转睫功夫,金袍老者便化作了一尊龙首人身,戴五色垂旒,巍巍尊高,仿佛混沌相交接的高上古神。 他的每一片金鳞都犹如大日璀璨,灼灼闪耀华光,无量海陆众生的祈祷膜敬声自他身内传出,身威赫奕,足可慑伏万灵! “急,你又急了。” 通烜见状一笑,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只微微将手向下压了一压。 可随着这个动作,敖坱却身躯莫名一颤,那撑天支地的庞然本相轰然溃去,只能无奈显化出了原本的金袍垂暮老者形象,被压得膝盖都几乎是一软。 “师兄……” 敖坱压了心头慌乱,惊悸看了通烜一眼,只觉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令得他遍体发寒: “你这是什么手段?莫非是得自众妙之门中的那道大神通?!” “你在神道修行上,还仅是初成神君境界,又非神王,根基毕竟不稳。 制住你,哪算什么难事,却是不需启用那道神通。” 通烜一笑: “至于我,闭关苦修多年,机缘巧合之下,总算是有了些灵感,距离再摘仙业,应当不算远了……” 见敖坱沉凝无语模样。 通烜摇了摇头,起身: “老夫并非是多嘴之人,你当年自众妙之门中得了那建木残身后,老夫向来守口如瓶,从未对外界言说过一句。是你们龙宫自己行事不密,为了复生那棵建木,闹出的动静太大,才会惹出如此麻烦来。” “龙宫……” 敖坱脑中飞快盘算一遍。 须臾,他似想得了什么,眸中厉光大作,如炎日之威: “师兄的意思是?” “你所料无差,卢采是魔宗玄酆洞之人。” 通烜道。 敖坱面色复杂,跌足长叹一声:“此人?竟是此人? 你们八派六宗的心眼,着实也太是多了一些罢! 千算万算,还是未能够防到此遭,族中的兴衰大业,竟是要毁在了今时不成?!” …… 自当初在机缘巧合下,同通烜一同误入了众妙之门,并侥幸生还后。 龙宫便几是倾了举族之力,要令那颗建木生根发芽,再度复生过来! 此事做成不易。 一面要小心防备八派六宗,不令他们觉察到什么异常来。 而使建木复生,又需得不少人手,四处奔波,筹措珍材。 这等景状下,龙族的本族人手自捉襟见肘,难免要依靠心腹手下。 而卢采这一族,已是在龙宫中居住了数千载,形同家生子。 身家来历。 皆清清白白!寻不到什么疑处! 且在选定卢采入局时候,敖坱还并不算全然放心,和龙宫中的几条老龙一道,再三将他试探。 直至得无误,才同卢采道出了实情来。 但未曾想。 便是这般的小心谨慎。 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便着了八派六宗的道,被他们抓住了尾巴…… 敖坱心中甚是懊恼。 此时心绪倒也着实复杂万分。 “我知道八派六宗对于如我这等的降臣,必是在暗中存着警惕了…… 非仅我龙宫一家,只怕十二世族、南海二十四部妖修和西方二州的外道天人中,皆是存着你们的眼线。” 半晌,敖坱才黯然道: “过去我虽也是寻到了一些眼线,但如今想来,那不过是些小卒罢了,真正的大鱼,竟还在后头。” 通烜摇头道: “如山简和神屋枢华、玄冥五显几位道友,可从未放心过你们……饥则为用,饱则飑去,此事到底不可不防。” 敖坱神色一紧,忙道: “还请师兄明鉴,我族实无异心!不过是欲以这棵建木在天外另辟出一处根基,作为容身之所罢了,只是忧心八派六宗不能容许,才在暗中行事。 以下犯上之举,却是从不敢有!” 通烜闻言微微点了点首,却并未答话。 直过得半晌,他才道: “不甘人下,这也是在常理之中,并无什么好言说的。”
敖坱听得此言,心中不免一急。 他刚欲开口辩解,通烜下一句又接着传来: “不过,自尔等龙族镇守东海,为胥都诸陆之藩篱以来,倒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勋。 无论是对上陆羽生,还是向外攻伐,开疆拓土,皆身先士卒,种种功绩自在人心,实难消磨。” “是极!是极!” 敖坱欣喜: “师兄慧眼如炬,我族实无反意呵!” “我此番前来,乃是受诸派道友之托,并非为问罪而来。 不然今日来你龙宫的也不是老夫了,而为山简、玄冥五显老儿他们。” 通烜话到此时,微微顿了一顿,肃然道: “敖坱师弟,看在昔年旧谊的份上,你同老夫说上一句实情罢。这些年来,你们这一脉的真龙,是否有重回太常天的心思?” “……” 对上那双深邃无底的眸光,敖坱只觉心思实难隐瞒。 犹豫数息后,终点了点头。 “太常天毕竟是我等故土,怎好割舍?” 他怅然道。 “既然如此,事情便好办了,客大难留,尔等不妨回故土便是。”通烜笑道。 “师兄莫不是说笑?虽说龙廷如今在太常天已不复昔年的显赫声势,但想拿捏我这一脉,却还不并算难事。” “话虽如此,不过……” 通烜不紧不慢开口: “八派六宗若是愿意为此出力,合力助你呢?” 敖坱闻言一怔,旋即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 …… 约莫半个时辰后,见敖坱依是犹豫,举棋不定的模样。 通烜也不逼迫什么,只摆摆手,道: “此事干系不小,也非你一人便能决,还是你稍后同那些老龙细细商议,得了个章程后,再来答我也不迟。 眼下我还有一桩私事需得求你,不妨先听听老夫的言语罢。” “师兄太客气了。”敖坱忙将心神收拾,稽首道:“若有事情,只管尽管吩咐便是,谈什么求不求!” 通烜伸手入袖,摸出一对金锥,示意敖坱接过,旋即置在他手中。 “飞捷璇枢金锥?师兄,你这是?” 敖坱略扫一眼,便也很快认出了手中这对金锥的来头。 只觉是拿了个烫手山芋,心下不禁谨慎了几分。 “我知晓你们龙宫中藏有两块阿鼻剑的断块,老夫也不占什么便宜,便以这对飞捷璇枢金锥来换,还望师弟卖上老夫一个薄面。” “师兄言重了,居然是飞捷璇枢金锥这等重宝,以此物来换阿鼻剑的断块,倒是足够了……” 敖坱一讶,目光洞穿层层虚空,落于广野小界中的陈珩身上,若有所思: “不过师兄为了你这个弟子,倒煞费苦心,着实是舍得出血!莫非自君尧去后,玉宸派的道统,便就是要落于他身了? 如此一来,今日的龙宫,倒着实蓬荜生辉了!” “莫要给他戴什么高帽,事不到最后,谁能推出定局来?太常天一事你细细思之,待有了结果,再同我言说罢,老夫便不叨扰了。” 通烜将手一摆,身形便消失不见,唯有声音还在回响: “对了,待得法会毕了,这些五行之精,你便以你的名义,将其赠给陈珩罢。 山简师弟对你族屡屡相逼,他与我年少相交,非寻常人可比,老夫倒也不好过分责他。 以这些五行之精,叫陈珩来承上你的一个人情,这也是老夫的一番心意,师弟勿要推辞了。” 敖坱急看去。 只见通烜消失的原地,此刻竟有五物虚悬于空,在灼灼放射五色光,金木水火土五行皆全。 不是先天五行之精。 又还能是何物? “师兄,你倒实是看重此子,如此的厚爱!” 敖坱将那几枚先天五行之精收起,目光又视向广野小界,心头难免嘀咕,暗自思忖道: “不知此子可愿迎娶龙女,同我龙宫结亲? 就算道侣不敢作想,但侍妾之流,看在师兄的面上,我咬咬牙,还是能应承下来的……” …… 而同一时刻。 龙宫,广野小界。 此刻,却又是另一番景状…… 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