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满城尽血色(完)(谢谢极品南瓜粥大佬的盟主!)
天色虽未大亮,夜色尚有残留。 但巴都的视线却已经被无数寒光照亮。 翻涌的枪影一浪接着一浪压到身前,竟推着他这位出身六韬集团的兵三连连后退。 “当年在震虏庭,我是个师兄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五年成为武序,十年才破入序七,直到三十岁,还被仪轨死死拦在序六之外。” 李钧冷眼如剑,翻腕抖抢甩开沾挂的刀身,枪尖晃出一片冷光直扎巴都眼睛。 后者脸上再次裂开密密麻麻的细小缝隙,人耳无法捕捉的音浪波动滚滚向前,将照胆的枪路拍打一歪,贴着脖颈直插而过。 巴都右手抓刀重斩身前,空出的左手一把握住正要回撤防守的照胆,一股特殊的震荡从超频的械心中蔓延上枪身,直奔李钧的身体。 咚! 斩空的长刀劈入地面,脱手的长枪甩入半空。 巴都的目光却因为捕捉不到李钧消失的身影而略显慌乱,片刻愣神之间,沉闷的音爆在腰侧炸开。 李钧躬身拧腰,摆臂挥拳,拳锋一路摧城拔寨,砸碎挡路的层层音甲,在即将轰上巴都身体的瞬间,被他险之又险闪开。 落空的拳势砸进空气,炸出一声沸腾爆鸣。 镇虏庭四品技击,摧城。 铮! 李钧拔背横臂,松开的拳头正正接住坠落的长枪,右脚抬起,高过膝盖,一步落下,如登山阶。身影再次突兀消失在原地! 镇虏庭四品身法,登岳。 “那时候我在门派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眼睁睁看着同龄之人进兵部坐堂,下地方封疆。而自己却只能呆在门派之中当个武师教导那些年轻人,然后又被他们一个个的超越。我当时那颗心憋屈啊,不甘心就这么过完一辈子。为了争口气,我穿上了飞鱼服,当上了当时武序中人根本看不上眼的锦衣卫。” 李钧如同一道无法摆脱的影子,始终贴在巴都四周。 此时巴都的反应虽然已经跟不上长枪袭刺的速度,但械心中激荡的波动却如同拉开一张无形蛛网,枪影刺入便似粘网的飞虫,速度骤减。 刀枪交错碰撞,震音席卷。 而在这场厮杀之外,那苍老的声音依旧在慢慢述说着自己的回忆。 “那时候的大明帝国可不像现在这样是死水一潭,每一天都很热闹。每次议事,老皇帝坐在皇位上,三教九流在下面噼里啪啦打成一团。今天是占据吏部的儒序想要一个官位,给自己人完成仪轨,刚开口就被人围在地上一顿乱踹,法家的人边下黑脚边骂,说他们再敢乱规矩,就跟他们换了命。 “明天是缩在礼部的佛序提议想要多开一座寺庙赚香火钱,结果被人打的满头是包,差点真就立地成佛了。横行霸道惯了的武序早已经吃的盆满钵满,所以每次就瞪着眼睛等着别人开口,谁话没说对,撸起袖子就上,大耳巴子狠狠的抽。隆武帝也不管,就在龙椅上撑着下巴,笑呵呵的看。” 苏策背靠着蚩主的身躯,笑道:“当时我也不懂他们在争什么,也没资格站上那座庙堂,就站在门外面晒着太阳,听个热闹。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日子倒也过得潇洒惬意,就是北直隶的阳光不算暖,不管怎么晒,都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的帝国已经是龙蛇影外,风雨声中。” 铛! 巴都又挡在一记从天劈砸而下的枪势,握刀的虎口吃痛之下微微颤抖。心头骇然,刚才还任由自己捏圆搓扁的李钧,此刻在近身搏杀之上竟已经占据上风。 更让他心头感到惊悸不定的,是自己克制武序纯粹血rou的械心能力似乎对眼前这个男人造不成太大的影响。不止如此,自己的基因始终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压制,试图把自己的械心压撵出超频状态。 那种感觉极其恼人,却又十分清楚强烈,就像是父与子之间,与生俱来的敬畏和恐惧。 巴都眉头紧蹙,甩干净脑海中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瞥了眼那还在自顾自喋喋不休的老人,还有他身旁那具巨大的墨甲。 苏策已经是风中残烛,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拿走蚩主的身躯。 这是六韬内部给自己下的死命令。 “我搞不懂,也玩不来他们那些蝇营狗苟,每天的事情就是抓捕那些犯事逃亡,地方戍卫又解决不了的王八蛋。过了几年,我也终于混上了千户的位置,虽然还是被门内的师兄弟们看不起,但我自己倒是觉得还不错。自己的实力也靠着积攒下来的功绩,请农序慢慢改良资质,日积月累推上了序五的层次。” “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天能执掌北镇抚司,虽然儒序在背后总是戳着锦衣卫脊梁骨骂我们是鹰犬走狗,但只要当上最大的那一头,我就能用刀把子砸烂他们的笔杆子,看他们捏着鼻子喊我一声苏大人。啧啧,那滋味,想着就让人浑身舒坦。” “后来有天,我遇上了蚩主,那时候的他也是中部分院里一个不受待见的刺头儿,听说是因为连续克死了好几个甲主,搞到最后没人愿意和他来往,混的比我还惨。我一看,嘿,别人不要我要,别人不敢我敢啊!要知道,那时候武序能有一具墨甲,可是一桩了不得的机缘。” 苏策看了眼身边默然肃立的马王爷,笑道:“为了分谁是老大,我跟他打了一架。他打得我满脸血,我拆了他两条腿,结局算是个五五开。最后两个都过得都不算好的人,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友。”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墨序在帮助武序开发一种叫饕餮的能力。当时我就在想,这上位掠夺下位武序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变一变,找个没儿没女的老东西给我反向搞一搞,岂不是能少走很多年的弯路?可惜世事不如愿,等我到了半截身子埋黄土的时候,也没遇见这种好事儿,现在倒是便宜李钧你这个兔崽子了,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身后响起,李钧却不敢回头,满腔的怒气化成挥舞铁枪的力劲,在巴都胸膛划开一道骇人的伤口,将那鼓噪的嗡鸣吓的一窒。 巴都恼怒地大吼一声,斩马刀划舞迎上,左手握拳砸向空气,宛如幽都鬼域之中吹出的恶啸,不断冲击李钧的脑海。 “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苏策的语调中渐渐了没之前的轻松快意,淡淡道:“以往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佛、道、儒、法等人,突然变得用一个鼻孔出气,就连以往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兵序,都敢跳出来指着武序的鼻子痛骂,庙堂里只剩下了异口同声两个字,清算。地方上流血事件不断爆发,各方势力开始围剿武序门派。一夜之间,武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撕咬。” “当时我恰好在一个藩属国内追踪鸿鹄叛军的踪迹。等我得到来自震虏庭的求援消息的时候,才知道门派总部驻地已经被人团团围困。以前被武序当成窑子的地上佛国成了遮天蔽日的囚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天穹上亮起的道祖法器就没灭过,甩下的雷霆要是能换成宝钞,应该也能够填满那山与山之间的沟壑。” “我因为当了别人口中的鹰犬走狗,在门派里不被长辈喜爱,不受同辈尊敬。但走狗他妈的也得有个狗窝啊,别人要砸了我的家,我总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吧?所以我回到了帝国本土,不顾当时锦衣卫指挥使的阻拦,毅然冲过了山海关。” 苏策咧了咧嘴巴,突然笑出了声:“结果,被骗咯。” 铛! 猛然炸起的兵器交击的声音,如同一柄重锤擂动人心,火星刚刚溅起就被更加迅猛的劲风吹灭,刀和枪狂风骤雨一般的交锋让人目不暇接。 李钧仿佛终于熟悉了这具身体,整个人是脱胎换骨,眉宇间挂满让人不寒而栗的戾气,手中一杆大枪如扑杀蛇蟒,刁钻凶横,掀起的厉啸将巴都身周的幽都魂音冲的七零八落。 噗呲! 巴都黝黑的体表被割开一道道伤口,没有血色,不断愈合又不断撕裂。 渐渐的,无论那颗械心如何泵动,衍生出的古怪rou丝再也追赶不上身躯破损的速度。 “原来那条求援的消息,是震虏廷那些没骨头的叛徒设下的陷阱,为了把像我这样的漏网之鱼,一条条引回网中。” 远处天色微明,可老人那张沟壑深深的面容,却早已经接不住半点光,晦暗一片。 “也就是那天,我晋升武三,成了以往只配站在人群中垫着脚眺望的大人物。可是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总觉得眼前这些人一个个面目狰狞,都是该死之相。” 苏策脸上看不出半点悲喜,平静道:“我砍穿了不知道多少座佛国,直到没有任何一个佛序敢再拉我。顶着漫天雷雨,一拳一拳硬生生打死了领头进攻震虏庭的武当山老派道三。那些幸存下来的同门们欢呼雀跃,称赞我,恭维我。可我却觉得他们当初那副看不起我的嘴脸,更能让我心安。所以我手起刀落,亲手把他们全部送上了路。”
“也许等我到地下的时候,震虏庭的祖宗们会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苏策才是那个覆灭整个门派的人。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也打不赢我,做人一样,做鬼也一样。” 嚓朗一声刺耳声响,斩马刀抛飞半空,照胆枪从中折断。 李钧十指握紧,势如摧城的一拳洞穿巴都护体的音甲,炸开一层层激荡的涟漪,重重落在对方的面门上。 表层的仿生血rou碎裂剥落,露出其下坚硬如铁的肌rou。 巴都如同一头受伤野兽,双手抓住李钧的手臂,飙升到极致的械心掀起无声的震荡浪潮,沿着筋骨血液逆流而上,想要把李钧的脑袋冲爆。 一点猩红落入凝黑如墨的眸子,瞬间染出满目血红,溢出眼眶,滴落衣衫。 面容狰狞宛如恶鬼的李钧,嘴角勾起一丝狰狞笑意,反腕压肘带得巴都的身影向下一倾,踏步登岳,拔起身影,五指抓住巴都的头发往下一拽,同时提膝撞前。 咚! 撞钟般的闷响声音中,巴都巨大的身影向后翻倒,塌陷的五官械骨刺破肌rou,露出锋利的茬口。 李钧拧腰甩腿,右腿裹着炸沸的空气再次砸在巴都的头颅上。 “等到我熟悉的白山黑水都被鲜血染红,我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没有太多的意思,所以我离开了帝国本土,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人和事。等到继位的隆武帝决定要把所有的藩属国全部改成罪民区,我才觉得,要不然干脆去杀杀那些外人?” “我亲手杀光了倭国的皇室,也任由儒序把我流放在这片穷山恶水,我不是看不出那些龌蹉的心思,也不是没了胆魄去血洗几座佛寺道观门阀,我只是有些累了啊.” 落寞的话音飘过擂鼓般的拳声,直到那颗械心彻底破碎,李钧终于站直了身体。 但他依旧没有回头,身影背对苏策,直面满目废墟,虎立喧嚣尘烟。 “我的前半生过得不爽利,从最初同门口中的废物垃圾到别人的鹰犬走狗,漂泊零落,如履薄冰。但从我成为雄主的那天开始,无人敢在我面前再废话半句,即便我今日将死,去往黄泉的路上踩着的也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佛圣人!” “现在想来,我最终还是没猜对你的仪轨啊,不该是祸事,而是自由。不过名字倒是没取错,薪主哈哈哈哈,这一次我苏策是不是也算名留青史了?” 苏策大笑着摆了摆手:“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李钧啊,你以前没本钱,所以和我一样活得不痛快。现在你有了,以后记得要放开手脚去活,快意便肆意横行,不快就立马横刀。千万别学我,我们武夫一生,哪用得着去管那么多?” “行了.蚩主你小子别催,等我最后告个别,走也得走得像个样子嘛。” 苏策笑容满面,对着眼前的背影拱手抱拳:“门派武三雄主苏策,在此拜别独行武四,薪主,李钧。” 这一刻,破锁之声终于响起在李钧耳边响起。 沸腾的基因却不是快意长笑,而是悲痛哀鸣。 “道序散修陈乞生,恭送苏雄主。” 年轻道人黯然垂眼,用身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低语:“也送你,师傅,道序孙鹿游.” 邹四九仔细扣紧脖间散开的纽扣,神情肃穆,大声喊道:“阴阳序邹四九,恭送苏雄主。” “倭区锦衣卫袁明妃,恭送千户!” “倭区锦衣卫范无咎,本名范寅臣,恭送千户!” “倭区锦衣卫谢必安,本名谢熙朝,恭送千户!” “倭区锦衣卫穷奇.” “倭区锦衣卫豹尾.” 长街两侧,声如雷起,泪如雨落。 李钧终于回身,却不敢抬眼,跪地叩首,颤声开口。 “晚辈李钧,在此恭送苏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