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洗铅华的考验与告诫

    “中医真神奇！”青年又是吸了吸鼻子，“只是扎了几针，我的感冒发烧就得差不多了！”

    对中医不了解的人，认为中医很神奇，很玄幻。雾里看花，似梦似幻。

    可在中医人眼里，中医的治疗理念和西医一样，都有着自己的治疗依据和方案。

    唐毅笑笑，坐回到位置上，“你这是风寒引起的感冒发烧，烧虽然退了，可还是要注意，多喝水，注意休息。晚上不要吹空调，以免风邪入体，再次复发。”

    青年站在原地，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医生，我这病不会影响到明天的比赛吧？”

    看着青年满脸期待，唐毅心中叹了一口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的病我虽然治好了，可因为感冒发烧引起的身体虚弱，还要几天才能彻底康复。”

    青年目光一暗，不死心的道，“书上不是说厉害的中医用点药或者扎几针就能扶正祛邪，让原本亏空的身体完全康复吗？我这只是感冒发烧小问题，医生，拜托了，你要不会，帮忙找一下，我给你钱。”

    听青年这么一说，唐毅眉头皱起，自认为看过的医书不少，可从来没有听过类似的书，“你看的是哪本医书？《伤寒论》《千金方》《黄帝内经.素问》《灵枢经》还是什么？”

    “都市全能医王，校花的贴身医生。”

    这名字怎么像是网络小说，看青年一副认真的样子，唐毅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是自己出国这五年出的新医学书籍？

    洗铅华不由的笑道，“小伙子你说的是小说，并不是真正的医书！”

    青年不死心，“都说艺术源于生活，书上既然有这方面的内容，那一定是真的。”

    MD，原来真是网络小说。唐毅没好气的道，“完全写实的小说阅读量不会太高，只有经过夸大，美化才会吸引眼球。就像赘婿文的打脸，系统文主角各种吊炸天一样，看着舒服，却不符合现实。”

    唐毅轻轻在青年的肩膀上拍了拍，“多读书是好事，但也要明辨真假。”

    青年双拳紧握，想到自己明天就要比赛，心有不甘，“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唐毅拿起一次性纸杯，用银针刺破，里面的水稀稀落落的流了出来，“你刚才的身体就像这个水杯，感冒发烧就是针眼。你的病虽然被治好，可杯子中的水却没有得到及时补充。杯子看上去完好，其实已经空了。”

    青年眼泪不争气的地流淌出来，“我，我真的不想放弃，为了这次比赛，我和女朋友分手了，为了成为职业运动员，无论冬夏，每天四点多起床跑步，宿舍关门前一秒回去休息。好不容易争取到这次比赛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感冒发烧！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声音越来越大，变成咆哮，最后声音中夹杂着哭腔与不甘，低声哽咽。

    医生不是神，无论药物，还是针灸，治病都要有一个循循渐进的过程，身体的亏空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徐徐图之。

    一个二十四五岁男人，哭的如同受了委屈的半大孩子，伤心，无助。

    医生是一个冷血职业，见惯了生死，更看惯了人清冷暖。

    像青年这种情况在上了年纪的医生看来，多少有点小儿科的意思。

    你见过医生在抢救室，子女要求父母立遗嘱的吗？

    你见过没有钱给亲人看病，家属跪在医院的吗？

    你见过为了供孩子上学，父母在外面一天只是馒头咸菜的吗？最后积劳成疾，也不愿花钱看病的吗？

    你见过患者因为没钱看病，忍着病痛走出医院的吗？

    数不清的类似事情，在医院不说天天见，一个月至少碰到一两回。

    洗铅华担心青年因为情绪激动，暴起伤人，站在门口一手抓着门把手，“小伙子，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机会。”

    青年一笑，笑的凄凉，笑的苦涩，“没有了，我给教练那边下了军令状，如果不能拿到名次，就退出队伍。”

    “咚咚咚！”

    诊室的房门被扣响。

    青年看了一眼门口，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谢谢两位医生，我就不打扰你们给其他人看病了。”

    诊室的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患者看着青年脸上的泪痕，眼里充满了同情。

    轻轻地把房门关上，妇人坐在椅子上，“医生，那个小伙子咋了？是不是得了癌？”

    唐毅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手伸出来，我把个脉！”

    妇人把手放到脉枕上，回头又看了一眼门口，嘴里啧啧道，“可惜了，看他年龄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咋就患了癌症了？”

    洗铅华实在听不下去了，茶杯磕在办公桌上，“谁给你说癌症了？小伙子只是一个风寒引起的感冒！”

    妇人一脸的不信，摆着手，“医生，你就别骗我了，你们医院的规矩我懂。不能给非患者，或患者亲属以外的人透漏患者的病情是吧！我在电视里经常看，放心，那个青年的情况是我猜到的，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洗铅华靠在椅子上，没好气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别说话！”

    唐毅语气凝重，转过头看向妇人，“把另一只手伸过来！”

    妇人换了一只手，“小伙子，刚上班没多久吧？别紧张，跟着老医生好好学。”

    唐毅伸手达脉，“那里不舒服？”

    “肚子疼，一躺下就疼，特别是晚上！”妇人比较健谈，哪怕是说自己病症的时候，也是滔滔不绝。

    唐毅眉头微微皱起，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洗铅华，“吃东西怎么样？”

    妇人看了一眼窗外，“这大热天的吃啥都没有胃口，有时候恶心想吐！我在网上查了，就是胃穿孔！”

    唐毅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大便什么颜色？”

    妇人微微皱眉，“谁没事注意那个，多恶心啊！最近一段时间，我上如厕都费劲。”

    收回手，唐毅拿着笔在妇人的上腹部指了一下，“平时是这里疼吗？”

    妇人低头看了一下，“是，小伙子水平不错啊，我还没说哪里疼，你就诊断出来了。”

    洗铅华接完水回来，一听唐毅的问诊，连忙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来，把手伸过来，我再给你瞧瞧！”

    妇人有些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就是个小毛病，我看着小伙子诊断的就不错嘛！”

    唐毅带着礼貌的笑容，“阿姨，我今天才来医院，经验不足，万一开错药了，不对症，您花钱不说，耽搁了病情，我就万死莫辞了。让洗医生给你看看，把把关。”

    妇人听到唐毅这么说也不再多说,坐在那里任由洗铅华把脉。

    洗铅华看了一眼门外，若无其事的问道，“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妇人叹了一口气，“老伴走的早，孩子们忙，就我一个人。”

    洗铅华脸上表情不便，柔声细语的有问了几个问题。

    妇人也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一一做了回答。

    洗铅华沉思了一会，“你这不是胃穿孔，是胃部阴阳虚和引起的毛病。我给你开三副药，先吃着。吃完药，要是不见好，你再过来！”

    妇人欣喜的点着头，“这样好，这样好！要是三副药吃完，病症好了，也不浪费钱。”

    希望你得知自己得是胃癌的时候，也能保持这样的心态吧！坐在一旁的唐毅，看着妇人脸上的笑容心里这样想着。

    洗铅华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我说你记，脉浮沉，主述上腹疼痛，伴有恶心，呕吐食欲不振，诊断为胃部阴阳合虚，服以人参，白术，茯苓去皮各15g，甘草25g，陈皮10g，半夏12g！”

    写完方子，唐毅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递给洗铅华。

    扫了一眼，洗铅华在处方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去药房抓药吧！”

    等到患者离开洗铅华看向唐毅，“你诊断出什么了？”

    想到妇人进来时还在八卦那名青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患有绝症的人，这世界真是世事无常。

    唐毅苦笑这从口中吐出一个字，“癌！”

    对于这个回答，洗铅华毫不惊讶，这点从唐毅刚才给患者诊断时神情就能看出来，“那你说说，我用药的依据是什么？”

    “主治脾胃气虚证，扶正祛邪。中医认为胃为阳腑，脾为阴腑，胃主收纳，脾主运化。胃气主降，脾主升清，一升一降，一运一纳，一燥一润相互配合。故而用四君子汤加减。”

    唐毅皱眉又想了一下，“《灵枢.五变》有云，胃肠之间，寒温不次，邪气稍至，积累留止，大聚乃气。患者食欲不振伴有呕吐，故而用陈皮开胃，半夏止吐！”

    洗铅华满脸带笑，“那我再问你，为什么我不是说胃癌，而是说胃部阴阳合虚，为什么我只开了三副药？”

    “中医没有胃癌一说，胃癌的形成在中医看来主要是由于内因和外因长期相互作用的结果。内因主要是因为患者情志长期不遂，忧思恼怒或者久病失治误治，脏腑功能失调。而外因主要指的是像饮食失节或者感受外邪等。而病机上来看多数是因为因虚治病，本虚标实，正虚和邪实共同作用，进而发病。”

    “之所以开三副药，是因为就患者一人来就医，如实告知病情，病人可能会经受不住打击，做出傻事！妇人吃完三副药，改善效果一般，下次就诊的时候就可能让家属陪同。”唐毅的回答有条不紊，逻辑清晰，就像一个从医多年的老中医一般无二。

    全球十大疑难杂症里，癌症占据了百分之五十。

    据不完全统计全球每年新增癌症患者高达1800万例，每年因癌症去世的人数更是61万人。

    癌症已经成为世界上威胁人类健康的主要疾病之一，在普通人眼里，癌症就是绝症，与宣判死缓无异。

    现如今社会，已经到了谈癌色变的程度。

    别看很多人平时心态良好，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脸上都带着笑。可一旦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人的生活习惯，性格很可能发生改变。

    洗铅华越听，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浓，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么多，着实不容易。

    要说最开始决定带唐毅是看中他缝合技巧，随着一上午的接触，洗铅华发现，之前自己还是因为唐永明的话，看轻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洗铅华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这小子才二十三岁，就有如此医术和眼界，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自己以后要不要着重培养一下他？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竟然懂得这么多！以后在工作中遇到不会的，可以随时请叫我！”

    医院是一个讲资历，讲医术的地方。

    医术够了，资历不够，照样无法晋升。

    想要往上爬，就要不断学习的同时在医院熬年限。等到工作年限达到了，再考职称，才有机会胜任副高的工作。

    有机会不代表一定能，还要看科室有没有更高职称的岗位。

    有岗位，有医术，有职称，院方对你在职期间的表现进行评估，要是能力出众，才有资格胜任新的工作。

    所以一般情况下，医院的竞争很激烈，丝毫不弱于一场宫斗戏，特别是上一任的主任或者副主任即将退休的时候。

    一般而言，从住院医到主治医师需要3到5年，主治医师到副主任又是五年。

    现如今的洗铅华已经拿到副主任医师资格证，他的医术相比于科室中的一般医生不差，只要有岗位，就能上。

    在洗铅华看来，唐毅二十三岁，最多不过本科毕业，嗯，至少档案上是这么写的，想要威胁到他的位置，至少要十年时间。

    一个没有威胁，且医术精湛的后辈，洗铅华自然不吝啬的提拔一二。

    对于洗铅华抛过来的橄榄枝，唐毅没有拒绝的道理，“谢谢洗医生，以后遇到不会的，希望您不要嫌弃。”

    洗铅华看了一下时间，“呦，已经十二点半了，走，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跟在洗铅华身后，两人一起来到食堂。

    “咱们医院的食堂分两个部分，一楼对外开放，无论医护人员还是患者家属，菜品少，味道一般。二楼是职工餐厅，相比一楼而言强上不少。”洗铅华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给唐毅介绍。

    “洗医生！”

    “洗医生，过来吃饭啊！”

    “洗医生好！”

    ……

    急诊科因为其特殊性，与各科室来往密切。再加上洗铅华本身资历老，人缘不错，一路上和他大招呼的人也就多了些。

    有年轻的医生护士打招呼，洗铅华也不端架子，一一笑着回应。

    洗铅华递给唐毅一个盘子，“每月医院都会给饭卡里打三百块钱的餐费，一般情况下是用不完。你刚来，饭卡还没有办下来吧？就先用我的。”

    唐毅也不扭捏，道了一声谢，随便点了几个菜，有荤有素，搭配的还算合理。

    两人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洗铅华一边吃，一边给唐毅介绍医院的情况，“咱们医院作为国内最大的中医医院，国手有三人，分别是火神派代表燕南北，学院派方浩洋，骨伤科的廖明渊。每月的一号或十五号，他们三人中的一人就会在咱们急诊科坐诊，到时候我找找机会看能不能安排你过去，给国手们打打下手，不说学到什么本事，留下个好印象对你今后在医院的发展也有好处。”

    唐毅嘴角抽搐，“谢，谢谢洗医生。”

    洗铅华夹起一筷子菜，“谢什么，成不成还是两说了。”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名中年人医生端着盘子坐在洗铅华旁边，“洗医生，你旁边这位是咱们急诊科来的新人吗？”

    洗铅华扭过头，“海涛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唐毅，唐医生，别看他年轻，外科缝合上可是一把好手！”

    刘海涛伸出手，笑呵呵的道，“刘海涛，中午的时候就听说了咱们急诊科来了一名年轻的医生，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缝合了八名患者，比我们这些老人厉害多了，果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上午车祸患者送来的时候，刘海涛正在给一名急诊患者治疗，所以没有见到唐毅。

    唐毅带着到办公室赵欢欢缝合，刘海涛才出来。

    在唐永明的安排下，也加入到了缝合伤患的队伍中。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刘海涛只缝合了两名患者，相比于唐毅的八名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有差距，就有比较。

    林雅韵在护士圈里一说，那个新来的医生多么多么厉害，缝合水平可比的住院医厉害多了，与自身主治的水平差不多。

    很不幸，刘海涛就是被护士小jiejie们拿来和唐毅比较的其中一个。

    你才多大，就说老？唐毅心理不爽，可还是放下筷子与刘海涛握了握，“我也就外科缝合水平还可以，至于其他方面还要像刘医生学习。”

    相处了一上午的洗铅华多少知道点唐毅的水平，可刘海涛不知道啊，一副前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嗯，外科缝合只是小道，咱们在国医堂急诊除了缝合，急救之外，还得看中医水平，望闻问切，辩证，开方抓药不行还是落了下成。”

    唐毅点头，装出虚心受教的样子，“刘医生说的对，我还年轻，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刘医生不吝指点。”

    刘海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嗯，不错，小伙子，肯学就好。真到那时候我指正你错误的时候，不要不耐烦啊！”

    洗铅华呵呵笑道，“唐毅啊，刘医生来咱们科室也快八年了，前段时间刚拿到主治医师资格证，水平还是很高的，以后我要不在，就多去问问刘医生，知道吗？”

    唐毅心里嘀咕，八年才拿到主治医师资格证？在逗我吗？怕不是专科院校毕业的吧？也不对啊，专科毕业拿到主治医师资格证也只要七年。这是洗医生在提醒我，这家伙水平不咋地？

    “刘医生在医院呆了八年，想来临床经验非常丰富，我一个新人，在急救方面确实欠缺很多。要是洗医生不在啊，我还真得跟着刘医生好好学学！”

    洗铅华话里的正是有这一重意思，另一重意思是告诉刘海涛，唐毅是我罩着的人，你想找拿捏对象，也要分清谁的人。

    刘海涛听明白了洗铅华话里的意思，唐毅脸上带笑，语气客气，可话中的意味也很明显。你也就临床经验比我厉害点，我了真遇到问题第一个找的也不是你，自己不要太看的起自己。

    只是两句话的功夫，刘海涛只感觉脸上臊得慌，‘八年拿到主治医生资格证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不是所有医生五六年就能拿到主治医生资格证的，还有一部分比我还差好不好。再说了，你一个住院医有资格嘲讽我吗？你职称还没有我高了。’

    当着洗铅华的面，刘海涛也不敢发作，毕竟资历浅，在急诊科更没有发言权，只能闷着头，简单的扒拉了几口饭，“我吃好了，洗医生，小唐，我就先走了。”

    在医院里，一般称呼某某医生，或者以姓开头后缀医生的职称。除非同辈相交，才会是在姓前面加一个小字，或者老字。

    按理来说刘海涛叫唐毅小唐没错，可旁边还坐着洗铅华，一个叫医生，一个叫小唐，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这般称呼，就有种长辈称呼小辈的意思在里面了。

    洗铅华看着刘海涛厉害的背影，“刘海涛这人心眼小，嫉妒心强，以后和他少打交道，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实在躲不过，该忍忍，不要正面与他发生冲突。你毕竟资历浅，职称低，真要有什么事情医院不会向着你。”

    唐毅头也不抬，夹了一块rou送进嘴里，“知道了！”

    这个洗铅华到底什么意思？医院不是等级分明吗？对我这么好，难道别有所图？还是说他知道我是燕南北介绍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