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花开彼岸，第一幕
……当我第一次涉足这片区域，我愈发相信，它不仅仅是一场若有若无的梦一般简单——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说至少，没有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拥有能承担如此庞大而精美的造物的想象力，甚至精细到每一个角落都如此栩栩如生。它就这样在众物的环抱下静静沉睡，像是被一切所偏爱的小精灵，规规矩矩地躺在朦胧之间的正中心，甚至是整个万梦的正中心。它从来不被人熟知，也从来不期望有人贸然前来叨扰它的美梦。我只是站在这里持笔书写，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我的心中已经隐隐担心自己的行为是否合适，我没有经过它的同意，就在这里临摹它的画像，这真的好么？…… 我试图向前迈出几步，来试探对方的态度。虽然周围没有一丝声响，但是我坚信，我已经进入了它们的视线——我在明处，它们在暗处。我看不见它们，它们却能将我尽收眼底。对，没错，在这座孤岛上生存的某些意识，它们确实是存在的。这真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你在水中抿一些细糖进去，乍一看和普通的白水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你仔细品尝一下，总归是有些味蕾上的触动。现在我就只是端详着这一杯糖水，我还尚未得知将它喝下去的办法。 岛上的存在看来并没有对不速之客表示抗议，我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植被，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杂乱地在周围分布。我寻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处可以供我歇脚的地方，这里似乎很少见那种裸露的石头和土堆之类，全部都是像被绿色的墨水浇过。我试图捻起来一些像是苔藓一样的东西，很不巧，它没有我预想的那样滑，我的食指被擦破了皮。 …… ……我想我犯了一个错误，最好不要轻易染指这里的事物，除非时刻做好不受欢迎的觉悟，那我可不敢预言会发生什么。就在刚刚，我想采一些周围的小花小草观察一下，但就当我的手指触碰到它们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情绪，那是很明显的敌意。我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但我仍然坚持伤害了它，把它从大地上转移到我的掌心。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它就消失了——不是被风刮走的，也不是从我的指缝敏捷地逃走的，这让我很是无奈。不仅如此，我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一道明显的伤口顺着掌纹裂开，这是一次警告，我不得不考虑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了。 尽管身处梦中，但是这种体验是如此真实，甚至疼痛的感觉还被放大了。这一路上我还尚未遇见其他人，颇有些荒野求生的滋味，因为根本不知道下一刻危险会从哪里扑过来，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心理崩溃。 开玩笑的。这只是梦而已。 我的身后就是那一条宽阔的大河，距离我仅仅几步之遥。根据我渡河时的经历，它似乎有把一切不洁之物都清洗干净的能力，我突然有一个不错的主意。我手上的伤痕对于我的rou体而言，算不算“不洁之物”呢？于是我将我的右手整个儿伸了进去，然后经受了比以往任何疼痛都更加剧烈的折磨，那已经超出伤痛的范畴了，我甚至不知道怎么描述，我只记得当时的我直接跪倒在地上，身上每一处骨头都变得柔软不堪。但结果是超出预期的好，我的右手果真变得白净如初，看来这河水真的有洗净万物的能力，说不定可以拿去治病医人，不仅可以治好疾病，还可以治好心里的各种杂念——现在我满心都是对大自然的崇敬了，甚至为刚刚冒犯花草的行为感到万分抱歉和羞愧，我可不想再受一次伤，可笑可笑。 前面的路逐渐被植物覆盖住，很难想踩过去会有什么后果。我决心继续前进。 …… ……我想这片区域是真实存在的，这不单单是只有我能发现，而是所有人都有可能一睹其容貌的存在。在这之前，我曾认为每个人的梦都是独一无二的，都被独属于自己内心想法与思索的具现化存在所填满。但万梦并不是那样简单，这里的景象可以作证。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很清楚自己没有如此精彩的想象力，也没有相当活跃的头脑来构建这一切。我曾向我的一位朋友提及此处，出人意料，他竟侃侃而谈，和我的所见所闻基本一致。他说他也曾经一个人在梦中四处旅行，也在这片孤岛上留下脚印。经过商量，我们达成一个共识，这里是所有人心中某些共性的集中反映，万梦将它形象地描绘出来，变成了一颗美丽的宝石。它没有单独的主人，所有人都是它的主人。我问我的那位朋友，是否给它取个名字，就像“朦胧之间”那样，方便后来者认知和称呼？ 他仔细想了想，说，那就简单一点。 那里全是美丽的花，就叫“花岸”吧。 …… …… “阿金，这边，这边！”亦心在前面高兴地喊叫。 阿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迎面撞上她惊喜的笑容。亦心小小的手捧着一簇花瓣。它并不具有自己所猜想的那种艳丽的色彩，而是浓重的银白色，看起来很厚实。他轻轻点了一下这些花瓣，凉凉的，有一些弹性。 “这真的是花瓣吗？”阿金对自己从未见过的事物表示惊讶。 “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一片这种花朵编织出的花海。”亦心难掩兴奋的语气，“阿金，这里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你见过这种花朵吗？你一定没有见过——这是只有在梦中生长的花儿！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阿金？” 阿金摇了摇头，小心捏起一片花瓣，让阳光透过它，试图看清花瓣的纹理。可就在他把花瓣高高举过头顶时，那片花瓣的表皮突然起皱，里面像是发生了什么化学变化，瞬间变得软烂不堪，好像烤化的冰片。阿金没有收住力气，里面的汁水迸溅四处，飞进了他的眼中。 “啊呀！” “阿金，阿金！你没事吧？”亦心担心地凑过来，她突然用力甩动双手，刚刚那些花瓣也都化成了一滩液体，粘在手心和手指上。“天哪，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花瓣怎么都……都化了，咦，好难受！”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水晶兰。”阿金使劲揉着眼睛，感觉痒痒的，并无大碍。他翻了翻衣服里的口袋，掏出手帕递给急乎乎的女孩，女孩投来感激的目光。“小蝴蝶好像跟我提起过，花岸中生长着一种厚重的银白色花儿，离开花蕊之后很快就会枯萎下来，被榨成汁水。” 说到这里他心里隐隐疼了一下，金蝴蝶仍然没有再和他说过话，上岸之后也一直在他暖和的衣兜中沉沉睡着，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希望小蝴蝶没有被海风吹伤，他默念着。 “啊，据说水晶兰有很清爽的甜味。我记得酒保先生跟我闲聊时提过，这是制作饮品的常用材料。” “欸，这是能吃的花朵？”亦心捂住嘴轻轻舔了一下手心，“呸呸呸……又苦又涩！一点都不甜！这种东西做成的饮料真会有人喜欢嘛？” 阿金皱了皱眉头，“也许酒保先生加了什么佐料吧。亦心，我们还是快点去找向日花吧。小蝴蝶好像受了冷，我想赶快找到向日花，能让它感觉暖和一些。酒保先生说过，向日花能够储存接受的阳光，让周围都变得热起来。” “好！”她很干脆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