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惊睨（三）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因为七国间的混战此刻村内基本已经看不到几个青壮年，剩下的都是一些年老体衰的老者和孤苦无依的幼童，他们一方面是舍不得故土一方面则是难以承受背井离乡的奔波所以宁愿留在这里。 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内，韩非正在熬药。 药材是韩非用两个烧饼从这个村庄的老人手里换来的，虽然都是边边角角的普通药材，但也是胜于无聊，在这乱世普通人能有口吃的就是最大的幸福。 在那片树林里韩非当时只发现了一个昏迷过去的女子。 通过对方手中不凡的佩剑，简约的金属战斗服和手掌中虎口与食指靠近手掌第一节左侧面的茧子，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韩非就判断出这女子必然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人。 只是整个树林里除了这个女子外再无旁人。 经过一番检查，虽然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不过韩非还是通过很多遗留的痕迹判断出此地就在不久前发生了一场大战。 凌乱的地面，因为踩踏被碾碎的落叶，崩落的泥土和石块，还有树干上的剑气划痕都能佐证他的猜想。 如果自己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这鲵鱼头剑格，莲花状剑尾，还有一个内缺口的剑头与各有三道凹痕的剑身的配剑应该是越王八剑之一的名剑惊睨。 在配合上脖后的蜘蛛纹身，那么这个女子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必然是罗网的天字杀手。 看着昏迷在树林中的女子一副身怀六甲的样子，不出意外恐怕是叛逃出罗网被追杀至此的。 至于为何叛逃，理由无外乎是为母则刚四个字。 韩非蹲坐在药炉旁边，手中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轻轻的扇着，只是没有对准炭火位置的扇子能证明韩非的注意力一直没在煎药上，他正在走神。 是的，此刻的韩非已经不是这个时空本该存在的韩非了。 他尝试了很多很多次，无论暗示明示都无法让现在的自己提前结束这段求学之旅，总有这样那样的巧合与意外在阻止自己，阻止自己产生提前回去的想法，阻止自己提前回到新郑。 甚至他能感觉到逐渐浓郁环绕在四周的那股找不到目标的芒刺在背的杀意。 冥冥中的那股力量在修正一切可能脱离轨道的事情，现在的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明辉总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了。 自从做了这个决定后，韩非总是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忽隐忽现着。 那天他扪心自问了很久，是因为飘零在外的时间太长导致自己失去了初心，还是害怕当初那个悲壮的结局再次重演？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韩非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在事情未发生前就给出一个正确答案，但他知道倘若继续下去，他记忆中该发生的还是会按部就班的发生，自己的回归本身就如同一个圆，处在这场轮回中。 他当初就是死在秦国的监狱中，随后看着大秦的铁骑践踏了六国的山河，其中自己的国家第一个被灭亡。 也看着曾经和自己畅谈千古一国之梦的年轻帝王逐渐登上了权利的巅峰，君临天下，横扫六国，席卷八方，修筑长城，统一文字。 他即为对方的成就感到高兴又为六国流离失所的百姓而感到痛心。 他确实是主张法的，但没有哪一瞬间比那一刻他更能明白法的含义，不应该是这样的法，只是他已经无能为力。 他还看着熟悉的故人在乱世中身不由己的飘零着最终一点点变得陌生。 他也看到了自己的思想一直没有被人遗忘反而传扬了下去。 在后来，他越来越虚弱，他的记忆只持续到嬴政统一六国为了剿灭余下的反秦势力让李斯以盖聂为诱饵邀请曾经和他一起创立流沙的卫庄去处理带着一个小孩叛逃的盖聂。 等再次恢复意识，他便已是出现在虚空中一家名为凋零翡翠的店铺里。 那里没有任何关于春秋战国的历史，他也不知道后续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每一次的追问换来的永远是沉默的摇头不语。 所以在做出那个决定后，“韩非”变成了韩非。 不得不承认明辉给自己的屏蔽器确实很好用，他本身就他自己，偷梁换柱谁也发现不了，虽然和现在的自己约法三章达成了君子协议但心头缭绕的沉重感却一直挥之不去。 他本身是准备让原本的意识继续当做主意识，随后他从旁协助的，这样可以保证他原本的他更好的存活下去。 只是计划终归是比不上变化 拿到了控制权的他郑重的向老师告别离开了桑海，就在即将踏入韩国领土的时候在树林间发现了昏迷过去的罗网杀手。 如果是原来的他看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生命垂危并且马上面临生产，无关乎对方的身份如何，他都会拼尽全力的去选择救治，因为那里有生命的美好和对自己的尊重。 只是那时候他却犹豫了，那是一种突然闯进来脑海的想法，此时此刻他仍然觉得可怕。 他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思索了多久，只知道最终他还是缓缓地伸出了手将内力渡入到对方身体，暂时缓解了对方那过于冰冷的体温。 随后他运用自己创造领域的能力，又升起一堆篝火，完成了一场剖腹产的手术。 火焰驱散了黑暗，带来了光明，他捧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小生命，对着因为疼痛已经恢复知觉的女刺客轻柔的说了一句：“母子平安” 苏醒的惊睨下意识就想举起剑杀了他，好在他已经把惊睨的剑提前收了起来。 将她的孩子递了过去表达自己没有恶意后，惊睨在看到自己的孩子，感受着这个小生命身上的气息和心跳后神色立刻就柔和了许多。 当时接过孩子的惊睨拖着已经虚弱至极的身体拿起放在角落的惊睨剑就想离开。 他犹记得自己当时背对着惊睨就看着她一言不发踉踉跄跄走过自己身边。 如果那时候惊睨没有因为体力不支而半跪在地上，他还会不会带着惊睨来到这个小村庄暂时落脚修养？ 这个答案韩非不知道，他也永远都不想知道。 熬好了药，收起蒲扇，韩非走进茅草屋内，将浓郁的药汁递给惊睨。 “虽然是边边角角，药材的质量也不行但现在条件艰苦外面，能交换到这种药材调理身体就已经不错了。等你身体恢复一点力气，我们再动身去城里到时候找个大夫给你弄点好的药材调养一下身体。” “还有你别想太多，先养好身体，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你的孩子。” “我知道你身份不简单，你的剑和你服饰都能证明这一点，但我劝你不要着急，相信我，根据我的判断起码短时间内追杀你的人不会在出现了” “你很坚强，是个勇敢的母亲，你的孩子也很漂亮，想好了她叫什么名字了嘛？” “如果我想对你不利早就动手了所以你放能不能别总是动不动的就拿剑指着我，jiejie你知不知道你的剑很锋利很吓人的啊！” 韩非絮絮叨叨的在惊睨身边说着，当然全程都是韩非在说而惊睨一言不发神色清冷。 默默的接过药碗，喝下苦兮兮的中药，在沉默的将药碗还给韩非，惊睨的神色除了清冷和孤僻终于带了点迷茫和不解。 韩非接过空了的药碗无奈的继续说道“我就在外面，有需要的时候喊我” 就在韩非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带着一分不知所措的声音冷冷的响起“谢谢，她叫言，誓言的言。” 听到惊睨的道谢声，韩非在心里默默的吐了一句槽。 这jiejie道谢都道的这么清冷孤傲，听起来就冷飕飕的感觉不像道谢倒像是要杀人，不过肯说话就是好的。 开口说话是双方交流取得信任的第一步。 转过身，韩非冲着惊睨笑了下随后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用客气“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站在屋外的阳光下，感受着生命的温度，屋内是惊睨轻柔的哄着孩子，屋外是老人和孩童顽强活着的场景，韩非笑了，如冰雪消融。 如果连近在眼前应该做的事情都要做到熟视无睹，那么他也不配重新活一次！ 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中终于又恢复了往日明亮温柔的色彩，他并不后悔这次的选择。 无论这是不是为了阻止自己提前回到新郑的突发事件，亦或者是自己运气不错躲过了一次可能致死的意外，他都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