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疫事消散
杭州这里的衙门是周遭一圈最大的官府,杭州知府是个走一步路都要颤两颤的老人家,本来今年腊月就要息下惊堂木回家含饴弄孙了,眼下又出了这么一桩事,他哪里能安的了心。自从少林来报了案,他就成日哆哆嗦嗦地领着人四处查探走访,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这几日林年爱已经把救治少林霍乱的方子定下了来,只不过这场灾病拖沓了近一个月,想要彻底缓过气来,没有个把月也是不行的,好在寺中尚有僧人可以帮衬,而且几位当地的大夫也十分尽心,所以林年爱也就有空去看看累坏了的杭州老知府。 “此番杭州之事多谢林神医相助了!”老知府等林年爱把脉号完之后谢道。 “圆净大师是得道高僧,这也是佛祖之佑。”林年爱说。 老知府捂着嘴上的燎泡说:“本官听说三年前兖州也曾出现过五毒宗生事之案,就连平右将军都揪着此时查办了许久。唉!您说这五毒宗,当初抚江侯费了那么大的工夫才把他们压了下去,可如今只是几年的松懈,就让这帮子贼人死灰复燃了,您看这拖拖拉拉的,是要拖死衙门口的意思呀!” “没错,当初在兖州生事的也是隗冶,若不能早些将此人捉拿归案,日后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祸端呢。”林年爱愁眉不展。 最近几日杭州府衙严查紧打犹如催命,但却仍未找到隗冶的踪影,于此,林年爱总是放心不下。他既怕隗冶已然离开杭州来日再见他兴风作浪,又怕他仍藏在杭州,冷不丁地出现在杨臻面前。 有些事杨臻忘了,他便不也愿杨臻再想起来,可谁又能预料杨臻见到隗冶之后会不会把那时的事想起来呢? “本官也知道,只是这贼人实在是狡猾难寻呀!”老知府捶案道,“不过林神医放心,本官不会放弃的!即便是老朽哪日离了这衙门口,也会把这份志气交接给日后的官家们!” 林年爱别的话没多说,只是把一小罐药膏搁到了老知府面前。来之前,杭州府来人请他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老大人八成是着急上火,所以顺手捎来了一罐败火的软膏。 杨臻一仰脖喝下一碗续补气血的甜汤后就跳起来跟着悟贪他们去招呼寺中那些正在恢复的人们了。 杨臻接过悟贪递过来的一盆秽物,憋着气把它放到了门槛之外。 “那个隗冶为什么要找我?”杨臻问。 他们屋里这些人近几日能讨论的也就是五毒宗投毒之类的事了,尤其是悟嗔清醒了之后。虽然他尚不能下地乱窜,但跟人交代他病倒之前发生的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悟嗔把那些荠菜带回灵隐寺之后就再正常不过地把它们下了锅,毕竟这样的野菜每年都会有,他也根本想象不到这些荠菜里被掺了靛色野生地的根沫,他甚至都来不及知道隗冶是谁就一病不起了。 “我等对隗冶此人的了解也是仅限于前日林施主所说的,实在不知此人为何会如此对待我寺……”悟贪合掌呼了声佛号道。 悟痴从外头小跑进来道:“檀越,陈施主把药材送来了。” 杨臻连忙蹦了出去,面对着陈默上上下下的打量目光,捶了捶自己胸口说:“我早就没事儿了!” 陈默两天没来了,上次离开之时,林年爱还不许杨臻下床呢。 “药呢?我看看。”杨臻由陈默领着往院前去。 解毒的任务已然完成,如今陈默送来的都是些调养进补的药材。杨臻挨筐翻查,每筐都捡一片尝一尝,确定没问题了才喊人过来把这些药都拿去煎了。 “你是跟谁学的武功呀?那么厉害。”杨臻拉着他不许他走。 陈默摇了摇头。 杨臻只当他是不想说,便继续赖皮道:“别呀,你就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陈默看了看他,同他坐到院下的石阶上,从怀中掏出了卷皮纸递给了他。 “这是……”杨臻翻了个面看到了皮卷子脊线上缝着的白布条上写着两个并不好看的字,剑谱。 “哇……”杨臻笑出了声,“好直白,一看就知道是剑谱!”他完全没有要展开这卷“剑谱”看看的意思,转而便把它还给了陈默。 陈默也无所谓他看不看,直接又把“剑谱”收了起来。 “你果然是耍剑的,先前在林子里我就觉得你缺一把剑。”杨臻说。他倒不觉得陈默是在敷衍他,毕竟陈默这样的人哪里会有那等闲心。 陈默看着院中往来忙碌的僧人们,也不说些什么。 “你这么厉害,等有了趁手的剑刃,要不要去试武大会玩玩?”杨臻问。 陈默侧脸看了看他。 杨臻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知道试武大会是什么,“我去过一回,那里的人也不怎么厉害,你要是去的话,肯定能大杀四方!”最后四个字,杨臻还各配了一个张扬的动作。 陈默静止了片刻后,问:“什么时候?” “下一次是两年之后。”杨臻比谁都高兴。 “什么地方?” “中都呀,”杨臻说,“其实不用你专门找,少林每回都去,你搭个便车就能到!”
“知道了。”陈默点头。 悟痴把陈默送出寺之后,专门找上正在看着人煎药的杨臻偷摸问:“檀越,您都跟陈施主聊什么的呀?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健谈的样子呢!” 他觉得林神医这师徒俩实在是神妙得厉害,一个可以起死回生,一个可以变哑为言,江湖上都传药师谷神医的医术惊为天人,如今看来传言诚不欺他呀! 其实杨臻来灵隐寺中的这些日子里也就这个六根未净的悟痴可以陪他闲扯些话,其他秃瓢们见了他成天都是佛祖长菩萨短的偈颂之言,实在是无趣得紧。即便是圆净成天给他讲佛陀慈悲普度众生的故事,但那些被讲烂了的故事们他早就在颜玉斋里看过了,好歹是得道高僧,杨臻尚且顾着老和尚的面子能老老实实地坐着听他讲,不过枯蜡般的故事不会因为换了张嘴就变了个味。 “聊,他喜欢的事儿呗!”杨臻不禁重新认识了一下“健谈”一词。 悟痴不禁更觉高深,他认识陈默这么久了都不知道陈默喜欢什么,在他看来,陈默比他清心寡欲多了。 林年爱从杭州府衙回来后就直接去了圆净的禅房。 “现下是彻底确定此事是隗冶所为了,”林年爱说,“衙门里的人抓到了两个给隗冶跑腿的家伙,不过想凭此二人找到隗冶怕是难了。” “阿弥陀佛。”圆净盘坐在禅榻合掌道,“老衲实在不曾想到,少林竟也有深陷仇雠之日。” 林年爱啐了一声:“这个混账报错仇了!” “冤冤相报,若心中有执念,终归是不可了结的。”圆净摇头,“如林施主之前所说的,隗去疾临到死时终是做出了改变,可他的改变仍是复仇,如今这个隗冶……”圆净叹了声气,看得破却无可奈何的事最令人觉得无力了。 林年爱捏了捏眉心,提起隗去疾这个冤家,他心中总有到坎是过不去的,但对于隗冶,他是一点闲杂的想法都没有,早点把隗冶规矩起来是他对这个人唯一的想法。 当下灵隐寺之难基本是解决了,不过为防节外生枝,林年爱还是要待到问题彻底解决之时再走的,反正他也是闲着无事,药师谷里该收的药都收了,没收的随便长个把月也无所谓。佛法无边,就让他的崽崽在这里再听几天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