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新途
南宫易心中甜蜜酸楚,一边吹箫,一边缓步而出。夜鸟噤声,夏虫沉寂,只有风声簌簌,树叶沙沙。 一曲吹毕,南宫易拍拍蚀日兽,翻身跃上它的背脊,按捺心中的波涛,微笑道:“兽兄,走吧!”不再回头看上一眼。蚀日兽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朝西奔去。 蚀日兽被震敝于断刃中好些时日,早已烦闷不已。此时林野空旷,僻静无人,极为兴奋,在玉蟾清辉中急速狂奔。 林中夜雾白霾弥漫缭绕,夜露不断从树叶上滴落,洇入湿漉漉的草地中。一人一兽奔驰了一阵,突然林风簌簌,群鸟惊飞。南宫易心中一凛,只觉一股怪异已极的森寒之气穿透幽暗夜林,袅袅逼来。蚀日兽蓦地顿住,昂首嘶鸣,倒似是极为兴奋一般。 树叶沙沙作响,鸟声、振翅声此起彼伏。南宫易凝神倾听,听见远远地传来若有若无的嚎哨声。南宫易心中大震,收敛心神,细细辨去,嚎哨声之外,似有数十人在殊死围斗。刀刃相击声颇为清脆,夹着叱骂呼喝。 南宫易又惊又喜:“难道是寰姬姊姊在与狗贼动手吗?”热血上涌,欢喜得险些叫出声来。 当下低声道:“兽兄,去看看热闹。”蚀日兽最喜爱热闹,欢鸣一声,闪电般冲去。 蚀日兽一路狂奔。凉风迎面扑来,树影倒掠,夜雾聚散弥合,宛如在梦中一般。 惊鸟鸣啼之声越来越远,连密集的夏虫也渐转稀少。嚎哨声凄迷诡异,越见清晰,那阴冷妖魅之气随之逐渐浓重,逐渐森寒。 奔了片刻,南宫易狂喜的心情逐渐沉落下去。那嚎哨声妖诡凄寒,与青龙火焰哨那苍凉凄厉的声音又有所不同,多半不是寰姬芙了,心中大为沮丧。但既未见到人影,心中尚保留了一丝侥幸之意。 又奔了片刻,林中腥臭之味大盛,扑鼻而来,颇为烦恶窒闷。南宫易正心中诧异,突听蚀日兽嘿嘿怪叫,显是兴奋莫名。 又听草地上落叶簌簌作响,另有“丝丝”之声四面响起,低头四望,心中一凛,登时恍然。只见无数条碧艳蚴犹如春水怒江一般,在林中草地急速蜿蜒前行,浩浩荡荡朝嚎哨声传来之处汹涌而去。 碧艳蚴群五颜六色,斑斓各异,无一不是剧毒之物。显是有法力高强之人,以那嚎哨召唤聚集林中毒碧艳蚴。 南宫易心中好奇,不知那吹嚎哨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蚀日兽更是兴奋,撒蹄践踏,如飞前行,迅疾之间不知踩死了多少毒碧艳蚴。 毒碧艳蚴越来越多,遍地尽是碧艳蚴流。树枝迎面拂来,也每每有毒碧艳蚴从梢上坠落,被南宫易护体真气一震碎裂迸飞。 那嚎哨声越来越响,虽然诡异难听,却不似青龙火焰哨裂肝破耳,使人发狂。但那阴冷妖异之气浓如重雾,湿漉漉沉甸甸地包拢在四周,令人窒闷得透不过气来。 奔得近了,透过夜雾,影影绰绰瞧见几十人在古柏林中激斗,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中间十余人绕着一辆恐兽车,背靠背围成圆圈,奋力抵挡;周边四、五十人穿梭重叠,层层进攻。 一个碧衫少女背对着他斜倚曲松,乌发梳成万千细辫,宛如柳条随风摆舞,虽然瞧不见面目,但肌肤晶莹似雪,身材娇小玲珑,曲线曼妙,当是美人胚子无疑,嚎哨声便从她那儿悠悠然然地吹出。 耳垂上悬挂了一对紫环毒蜚,随着嚎哨悠然起舞。雪白的双足穿着薄如蝉翼的碧绿锦鞋,踩在夜露晶莹的草丛中,无数色彩斑斓的毒碧艳蚴在她脚下穿梭环合。 南宫易凝神查看,不见寰姬芙身影,心中登时大为失望,但眼见周边众人以多欺少,心中不由又起了不平之意。 当下轻拍蚀日兽脖颈,缓步靠近,在距离百余丈处停住,驻足观望。才看了片刻,南宫易便心中微惊。 这围斗的数十人,各个都是颇为高强的人物;尤其周边的四十余人,俱是一流高手。虽然尽皆玄衣蒙面,且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顾忌身份被揭,未尽全力,掩掩塞塞,便连法术也无一人施展,但威力之强,已令人瞠目。 中间的七名男子八名女子虽大为不如,但胜在团结一心,全力以赴,虽然狼狈不堪,一时间也没有性命之忧。 中间恐兽车旁立了一个白衣俊年,身高九尺,斜眉入鬓,双眼炯炯,举止从容,气定神闲,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隐隐竟有一种王者气势。腰间斜挂的银白色的三尺利刃虽未出鞘,但雄浑威霸之气却已凛冽逼人,与他那沉敛的真气倒是大相迳庭。 他嘴唇翕动,众人便随之调整阵形,变化极快,每每奏效。显然是这十余人的领军人物。 南宫易素好侠义,眼见周边众人以强凌弱、以多攻少,心中已大为不平,又见那碧衫少女吹奏嚎哨,召集万千毒碧艳蚴,蓄势待发,更加激发锄强扶弱之心,不知不觉中已决意相助,但不知这些人底细究竟,当下按捺不发,先作壁上观。 再瞧了片刻,惊愕更盛。南宫易修行数年,虽然未参透其中奥义,但对于五大帝国真气的特性、运气方式以及武学特征,都已有一定了解。 此时目睹众人游斗虽不过些许工夫,已瞧出周边的四十余人虽然衣服一致,但并非一国。大半是碧雨帝国高手,其中也有真气颇似天焰帝国、玄风帝国与惘云帝国的高手。倒是中间十余人真气纯朴,尽是惘云帝国中人。 惘云帝国素以团结著称,不知此次为何援引并不如何和睦的其他三国,同时派遣高手,在这树林之中击杀手足呢?这十余人究竟是惘云帝国中什么人物?那恐兽车中又藏了什么玄机? 南宫易心中疑窦丛生,隐隐觉得又有一件极为隐密而可怖的阴谋,在自己的眼前徐徐展开。 正寻思间,忽听那碧衫少女笑道:“你们倒真谦让得紧,对付这么几个小娃子还彼此推来推去,不愿下手吗?”声音甜腻妩媚,略带磁性,宛如熟透的葡萄,又沙又甜。 众玄衣人还未答话,那白衣俊年微笑道:“蛊仙,他们想要杀我们容易得紧,可是想杀人不落痕迹,那可就有点困难了!我於莫轩即便是死了,这身上的伤口也能说出凶手的姓名来。” 一个玄衣人冷笑道:“嘿嘿,老子将你化成烟灰,瞧你还有什么狗屁伤口说话!”声音生硬,语气艰涩,显然是故意矫饰过。 白衣俊年笑道:“这位前辈第一个念头便是将我化成灰烬,想来必定是天焰帝国前辈了? 瞧你适才有几招以刀为斧,定是使惯了开山斧一时改不过来。天焰帝国中善使开山斧,又有如许功力的前辈可只有一个。你定然便是燃荆斧向问天前辈了。” 那玄衣人一楞,嘿然不语,显然已被说中。众人见於莫轩聪明若此,更为忌惮,纷纷缄默不语,进攻大转凌厉,一时刀光刃影,如暴雨倾落。 中间的白衣男子“哎呀”两声,血雨喷射,两个男子一个被割伤右腿,一个被斩伤断左腿。但两人极是勇悍,只稍稍后退,扎好伤口,立时又挺身护斗。 碧衫少女笑道:“於公子果然机智过人。既然是聪明人就别做傻事啦!倘若於公子将那七十二件紫陌花送给了我,我就让这群讨厌鬼变作毒碧艳蚴腹中之物。你瞧如何?” 南宫易心道:“原来这女子并非与玄衣人一道,想来是瞧中了那白衣俊年的什么宝贝,趁火打劫来了。” 白衣俊年於莫轩微微一笑道:“蛊仙看中了於某的这几朵紫陌花,乃是於某之幸,原当双手奉送。只是眼下这几朵紫陌花关系本国安危,还请蛊仙多加体谅。” 那向问天叫道:“蛊仙,你要那紫陌花,我们要他首级,咱们同仇敌忾,各取所需,何不联手一起上呢?” 众玄衣人对那碧衫少女似乎都颇为顾忌,只盼她能一道动手,纷纷侧耳倾听。 碧衫少女格格一笑,并不答话,又吹起那妖邪诡异的嚎哨来。群碧艳蚴在战圈之外集聚堆积,越叠越高,宛如巨浪,层层叠叠翻涌向前。曲扭穿行,相互缠绕,色彩鲜艳凌乱,气味腥臭。逼人。 众玄衣人见她虽不应承,但显然已站在己方一边。即使不愿出手相助,也断然不会扶助敌方,无不大喜。他们原本顾忌碧衫少女环伺在侧,敌我不明;又担心身份被白衣俊年拆穿,都不愿竭尽全力。 但此时碧衫少女倾向己方,后患已无。同时眼见於莫轩如此也能猜出众人身份,无不杀机陡起,索性全力以赴。心中均想,倘若今日不将这小子挫骨扬灰,定然后患无穷。纷纷竭尽全力,殊死进攻。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兵戈相交,火星激溅中,众玄衣人如鬼魅般穿梭。向问天拧头吹气,突然一道赤红火麟“呼”地喷出,登时将中间的一个白衣男子烧成飞灰。 那男子惨叫一声,双手抛去兵器朝脸上掩去,还未触及脸颊,全身已变做焦骨,“咔啦啦” 地碎裂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守在南面的两个年轻男子凄声惨叫,一个全身衣裳寸寸破裂,皮rou翻飞,鲜血****,体内蓦地长出无数银白色的长丝,转瞬间被银白长丝绞死。 另一个脑顶迸裂,鲜血、脑浆以及其他液体如喷泉飞涌,冲天怒射,红白黄绿交相混合,四下洒落。在迷雾玉蟾清辉之中看去,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众玄衣人终于使出了各自的法术,务求一举歼敌。 於莫轩道:“原来是银丝柔指绕顾长琴前辈和血鬼易贞。难道你们此行,竟是得到布城主和西月国主的首肯?” 一个瘦高玄衣人阴恻恻地笑道:“小兔崽子,西月国主还让我将你的心肝带回去呢!” 众玄衣人穿行交错,刹那间又有两名白衣男子惨呼横死。众白衣人虽然勇悍,此时也不禁露出惧色,朝后围缩,凝神护卫。 於莫轩倒是昂首而立,镇定自若,三番五次玄衣人的进击近在咫尺,他竟连眼皮也未曾眨上一下,微笑着侃侃叫破几个玄衣人姓名身份。 南宫易在远处瞧着颇为佩服,心道:“此人气宇非凡,胆识过人,倘若有机会,定要结交结交。” 玄衣人攻势益猛,白衣人又重伤了一男一女,眼见便要不敌崩溃。南宫易正要拍抚蚀日兽,冲将过去相助,却见於莫轩笑道:“诸位前辈苦苦相逼,恕於某冒犯了!” 蓦地“呛然”龙吟,於莫轩闪电般穿越众人头顶,一道银白如水的亮光划破浓雾夜色,刃气冲天而起。林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原本白雾缭绕,已瞧不分明,此时更加一片混沌。 只听得偶有叮当脆响,闷哼之声不断,灰蒙蒙一片中突然涸散开暗红的血花。嚎哨声凄诡若哭,林内毒碧艳蚴丝丝作响,纷纷盘蜷一团,仰颈乱舞。 南宫易凝神观望,迷迷蒙蒙虽瞧不真切,但也依稀瞧见於莫轩如矫龙翔空,急电回旋,手中黄铜长刃光芒眩目,迅捷莫测,在一片混沌中如入无人之境。 心中惊喜,原来他竟是绝顶高手,真气之强似乎也不在自己与曲风扬之下,自己适才倒是徒然担心了!内心更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不知这於莫轩究竟是何方俊彦? 於莫轩微笑道:“得罪了!”又是一阵铿然乱响,“呜呜”破空之声大作,五、六柄刀刃冲天飞起。几个玄衣人闷哼一声,跳跃开去。 此时风势渐止,林中浓雾也被吹散了些,玉蟾清辉透过松枝雪白地照了一地,一切变得历历分明。 於莫轩长身玉立,站在恐兽车上,一手背负,刃尖斜斜下指,一滴鲜血自刃尖滴落。 玄衣人环立四周,又惊又怒地盯着他。突然六个玄衣人身形一晃,重重地摔在草地上,鲜血在身下迅速地洇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