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生又何苦?
突然,馨儿起身推门向外冲去。南宫易心中一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虽说此时极难面对她,但亦不敢迟疑,紧跟着追了出去。 馨儿满心孤寂与委屈,就仿佛一直被人遗弃的木偶玩具,从此冰冷凄然无所依靠。她一路向海边狂奔,抽泣着泪水滑落,迎着咸涩的海风四散飞舞。 南宫易思如乱麻,紧紧从后面追过来,却又不敢奔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像从前那样轻抚安慰。 冷月无声,清辉寥落洒下,潮水方退,海滩上还是柔软潮湿的海沙。馨儿肆意狂奔,忽然脚下一软旋即跌到在柔软的沙滩上。 南宫易紧随而至,望着跌到的馨儿,若在以前,势必已经冲上去将她拦腰抱起。可是现在,他除了怔怔的望着她不知所措,能做的,只能是心中一丝丝的蔓延触痛,僵若石人一般驻足一旁。 馨儿缓缓的爬起来,瘫坐在沙滩上,涛声隐隐,心跳阵阵,却是满腔心酸与无奈。 听到南宫易刚才的那些话后,她已经全无血色,怔然不语,全身簌簌发抖。南宫易的话似乎越来越远,似乎从空茫无边的黑暗中传来,他的背影也越来越飘忽,远得不可触及。 她的心就这般一点一点的沈入万丈深渊寸寸崩裂,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话语,只有呼啸的风声。 暗夜中,一个声音发狂似得在她的耳边震响:他一点也不喜欢你,只当你是meimei。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肆虐,逐渐变成讥讽嘲笑的阵阵魔咒,仿佛全岛群雄都在戏谑她的一厢情愿。 不知过了多久,那空洞茫然、黑暗寒冷的感觉突然变成尖锐的痛楚,犹如万矢钻心,疼得她突然呻吟一声,弯下腰去。 南宫易听见声响,吃了一惊,附身看见她惨白的脸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落下,全身不断颤抖,心中大惊,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不住的问道:“怎么了?” 那疼痛撕心裂肺,突然一股彻骨的悲伤如山洪爆发,视线模糊,泪珠一粒一粒的掉落下来。 南宫易手足无措,不断的追问:“馨儿,你怎么了?” 她摇着头,双手攥住一把细沙,紧紧的不愿放手,然而,那些细沙还是从她的指缝间手心中扬扬洒落,任她的指甲刺破手掌鲜血长流。那些细沙就仿佛此时眼前这个喜欢的人一样,抓不住收不回!顷刻间,她泪如泉涌,蜿蜒流下,费劲力气才颤抖的说道:“我好难过。” 南宫易瞧着她浑身发抖,泪水不断的淌落,牙齿格格乱撞,心中焦急难过,突然间竟一筹莫展,只能紧紧将她抱住。她浑身冰凉,但额头竟是guntang。 南宫易手忙脚乱的帮她套好衣裳,道:“我去叫春妙回来。”春妙回乃是惊雷帝国巫医。 馨儿不断的摇头,颤声道:“南宫易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只当我是meimei,从来没有一点其他的喜欢么?” 第五十三章终成空 那目光哀怜恳切,南宫易心如刀绞,怜惜之心大盛,忍不住便要答应。但是突然心中一凛,自己确实只将她视为meimei,倘若出于怜惜而哄骗,将来岂不是更要伤她的心么?当下硬起心肠,咬牙道:“是。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妹子。” 馨儿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荡然无存,仿佛悬壁飞崖边上的人揪落了最后一根稻草,蓦然发现,自己倾力所注的,竟丝毫承受不住自己的托付,那凄裂的难过苦痛仿佛雷电般劈落。 馨儿喘息摇头,泪水倾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过了半晌才颤声道:“七娘说的一点也不错,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你为何不一刀杀了我,也胜于让我受这无穷无尽的痛苦。” 南宫易心如刀割,难过之下,泪水险些夺眶而出。想要紧紧的抱住馨儿,却被她费尽力气推开。 馨儿瘫坐沙滩之上,冷月惨淡,映着她忧伤孤寂的俏脸,海风吹来,头发凌乱摆舞。她曲膝抱身,不住的颤抖。那悲切、苦痛、凄凉、愤恨的眼光盯着他,颤声道:“你好!你很好!” 她望着清冷的月色,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凄然绝望。突然她拔出发髻上的冰绒簪,用尽周身力气,狠狠的扎入了自己心窝。鲜血四溢,如玫瑰般在冷月下无声绽放。 南宫易大惊失色,狂呼声中,抢身上前,已然不及,那发簪已经没入胸中。惊骇难过之下,手足无措,抱住馨儿大声呼喊,泪水顷刻间模糊了视线。 馨儿望着他,目光涣散迷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声如游丝的道:“南宫易大哥,我要让你这一生一世都记着我,好吗?”一口气续济不上,脖颈微摇,粉靥含笑,就此香消玉殒。 南宫易脑中一片迷乱,轰隆做响,张大了嘴,发不出声,喉咙如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悲苦悔恨如巨石压顶,喘不过气来。 刹那间往事历历,涌上心头,馨儿的音容笑貌在眼前、耳边激荡。低头望去,泪眼朦胧中,她那清丽的容颜上泪痕满布,嘴角那丝微笑又是凄凉又是嘲讽。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仰天大吼,发出痛切的哭声。 不远处烛光摇曳,人声鼎沸,脚步声此起彼伏,原本寂静的海滩,顿时被喧声四起,许多人涌了过来。烛光迷蒙,南宫易抱着馨儿头昏目眩,什么人也瞧不见,只是不住口的喃喃道:“馨儿死了,是我害了她。” 清晨的阳光从那石窟中斜斜的照射进来,石窟外一角蓝天碧海,流云悠悠。又是一个晴朗而温暖的四月早晨。而洞内却冰寒彻骨,宛若寒冬。 这是沧浪岛上的冰窟。纵横五六丈的洞中堆砌满了大块大块的冰块,那是碧雨帝国群雄以“玄冰法术”所制的人造冰。四壁水晶灯发出的光芒在这冰寒之气中,也有些森冷幽碧。中心的水晶棺里,馨儿安详的躺着,嘴角还牵挂着那丝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凄凉的微笑。 众人都已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只有七娘、洪流落等人依旧站着。七娘心中伤心之盛,几如当年情殇之时。在她心中,馨儿犹如女儿一般,乃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当她瞧见南宫易抱着馨儿在屋内茫然乱走之时,她几乎便要晕厥过去。然而她知道,自己的难过伤心,只怕犹远远不如身边的这两个少年。 这两日来,南宫易不吃不喝,就这般呆呆的站在水晶棺前。这开朗乐观的少城主竟如同忽然变成了一尊石塑。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性情暴烈的曲法灵曲风扬,除了那夜狂吼着一路飞奔,将海边的百余巨石击成粉末之外,这两日来竟殊为冷静。 七娘扭头望去,瞧见他木无表情的立在一旁,但那眉目之间,隐隐有说不出的悲伤,宛如冰封春水,暗流激涌。 曲风扬站在风口,听见石窟外汹涌的潮声,海鸥啼鸣,直想仰天狂吼。这种悲伤痛苦,比之国破家亡又截然不同。即使已隔两日,仍是这般疼痛而不能自抑。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这种痛苦是不应该属于他的。那日初回沧浪岛,震撼于馨儿的娇俏容光之时,他也已隐隐瞧出,馨儿对南宫易的一腔柔情。 那夜目睹馨儿死于南宫易怀中,以他对南宫易和馨儿的了解。事情原委无须南宫易开口解释,便已青红皂白,了了历历。 他又能如何呢?从前馨儿原就与南宫易更为亲热一些,这些年芳心暗许,最终以死相托。他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自小他已习惯将强烈的感情深埋心中,快乐的、痛苦的都是如此。即使是南宫易,亲密如兄弟,能与他分享的,也不过是快乐而已。 那夜有一刹那,他直想全力痛打南宫易,但是瞧着他失魂落魄,空茫无措,他知道南宫易的痛苦远胜于他。 毕竟南宫易与馨儿是朝夕相处,彼此之间有着太多的回忆。这中深厚的情感积淀,比之他的那蓦然爆发的柔情,又大大的不同。 对于比他更为伤心的兄弟,对于一段与他无关的感情,他又能如何呢? 那一夜他从木屋狂奔而出,真气爆裂,经脉紊乱,一路上撕吼奋力,所到之处木石俱裂,但那种苦痛却丝毫没有减轻。直到这一刻,纵使他为了平定众人的忧虑,将所有的情感深深埋入心底,依旧无法遏止那阵阵爆发的隐痛。 而咫尺之隔,南宫易怔怔的望着水晶棺中的馨儿,脑中一片空茫,依旧沈浸在那沈痛、迷茫的悔恨中。直到此时,他依然无法相信,馨儿真的已经死了。 这两日来,他脑中一片混乱,浑浑噩噩,什么也记不得了。若不是曲风扬一声大喝,将他惊醒,只怕他还要抱着馨儿漫无目的的走下去。 在他耳边,反反复复的响着馨儿的话:“只当我是meimei,从来没有一点其他的喜欢么?”他原本非常笃定的心里,竟逐渐逐渐的迷惑起来。 馨儿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银铃般的笑声始终响彻不停。他对馨儿,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想的越久,便越是糊涂,这种困惑又变成揪心的疼痛。 洞口人影一闪,倾灵怯怯的随着精灵姥姥走了进来。两人在陆上行走颇为不便。 水七娘迎上前轻声道:“你们是来瞧馨儿的么?” 精灵姥姥摇头道:“我们是来救她的。” 声音虽然不大,却如雷鸣一般令众人一震,南宫易、曲风扬齐齐“啊”的一声,猛地转头道:“你说什么?” 精灵姥姥嘿嘿道:“只要不是魂飞魄散,总有法子救回一命。” 南宫易、曲风扬心中均是蓦然狂喜,但又突然沈了下去,惊疑的面面相觑。 曲风扬沈声道:“姥姥,倘若你有法子让馨儿死而复生,曲风扬便是将性命送给你也无怨言。” 精灵姥姥嘿嘿一笑道:“小子,你的命太硬,送给我我也要被你克死。”转头对洪流落道:“赤元良,你见多识广,难道竟没有听说过回生的圣药么?” 洪流落皱眉道:“传说中倒有不少可以起死回生的圣药,但是多半要以玴海、神藏山、珚海等诸多宝物仙草混制数年而成。即使眼下能将这些仙草灵丹尽数收齐,但也需费历三五年才能制成。待到那时,纵然有效,馨儿也早已魂飞魄散。” 洪流落见南宫易满脸困惑,便又解释道:“城主,人体便如神器,将魂魄震敝其中。一旦这‘神器’损坏,则魂魄湮灭逃逸,回归天界。倘若有回生圣药,修复人体神器,再辅助以招魂法术,或许能令亡者重生。但这需在魂飞魄散的刹那间完成,否则神游万里,想要招回那是绝无可能。” 南宫易突然心中一动,颤声道:“是了!倘若这魂魄并未湮灭逃逸呢?” 洪流落道:“那自然还有一线生机。” 南宫易心中狂喜,道:“馨儿自杀所用的冰绒簪乃是震敝神器,依照震敝法术来说,她的魂魄当被震敝其中,并未散去!” 曲风扬闻言也是狂喜,却见洪流落摇头叹道:“话虽如此,但这冰绒簪终究不是灵力强盛的神器,最多将她魂魄困住七天,便要开始湮灭逃逸。七天之内,我们要从何处寻来这回生圣药?” 精灵姥姥缓缓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嘿嘿,不知道南宫易城主与曲风扬法师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和本事呢?” 曲风扬与南宫易齐声道:“自然有!” 精灵姥姥点头道:“如此便好。嘿嘿,你们对精灵国有大恩,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她朝倾灵点点头,倾灵低下头,从口中吐出那颗幻光流离的定神精灵珠,走到南宫易身边,将精灵珠递给他,柔声道:“南宫易城主,虽然这精灵珠不能令馨儿姑娘起死还生,但是却能暂时凝聚馨儿姑娘的魂魄。纵然一年半载,也没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