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在写小说

    每天下午放学后，杨舒力不急于坐7路车回家，而是选择其他线路，在一个陌生地点下车，转悠于大街小巷。

    不是为了玩耍，也不是为了熟悉凌江市的街道，而是为了第二篇特稿写作的需要。

    第二篇故事比第一篇更有可读性，杨舒力寄望更高，在选择故事背景时，他选择了凌江市，以加强故事的真实性。

    他设想这两个家庭住在凌江市的某处，其生活环境是新城区还是老城区，孩子的定点学校是什么样。

    甚至凌江市中心医院的妇产科他也去看了看，了解生产流程，虽然中心医院的大楼是新修的，跟故事发生的年代已经不一样。

    不过，这样做有一定风险，如果有人闲得没事干，非要追究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那就穿帮了。

    通常情况下没人做这事，就怕万一。

    杨舒力也考虑把故事背景放在离凌江市最近的一个城市，但那样的话，街道和学校的名称都要变化。

    怎么办才好呢？杨舒力没有最后决定，稿子还没写完，等写完后决定吧。

    这个故事很丰满，一连写了好几天，估计最后得有6千字，字数稍多，不超过5千字最好，先不管了，等写完后再精简吧。

    星期四中午，杨舒力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后回到教室，铺开稿子写起来。

    由于在教室最后一排，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同桌的刘智乾目光多次向杨舒力的稿子斜射过来，杨舒力对此也没办法。

    自从上次黎老师在课堂上读了杨舒力的作文，刘智乾有时会找他聊几句，都很简短，都与文学文章有关，比如刘智乾会突然问道：“你喜不喜欢汪曾祺的文笔？”。

    杨舒力发现了一個小秘密，刘智乾喜欢语文，数学比较差，期中考试两人的数学成绩差不多，刘智乾高一点，不过期中考试后杨舒力经过自习，数学已经渐渐赶上来。

    刘智乾虽然喜欢语文，但成绩还是比不上杨舒力，期中考试他的语文成绩是102分，光作文成绩就比杨舒力低11分。这是他主动找杨舒力谈文学的原因。

    写了一会稿子，刘智乾也进教室，在旁边坐下，眼睛又往这边瞄过来。

    杨舒力没理他，正处于写作状态，下笔如飞。

    写完一个段落，杨舒力松了一口气。

    稿子马上结尾，顺利的话，星期六晚上在家可以修改定稿，星期天中午出门找个复印店复印稿件，再找个邮局寄出去。

    “你在写小说。”旁边的刘智乾突然说道。

    杨舒力吃了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写小说。”刘智乾表情严肃地说道。由于他压低了声音，其他人不会注意到他俩的交谈。

    “没有。”杨舒力说道。

    “骗不了我，肯定是写小说，不然在干什么？”刘智乾盯着他，眼里充满鄙夷，像是抓了现行一样。

    “中学生写什么小说，写写散文就得了。”杨舒力觉得好笑。

    他倒是怀疑刘智乾天天偷看的是小说，但他没有去探究。

    “现在社会氛围不一样了，高考不是唯一出路，好多中学生都在写小说。”刘智乾一本正经地说道。

    杨舒力笑了一下，说道，“小说这个文体和其他不一样，需要生活积累，中学生的积累还单薄，如果非要写的话，可以写一点科幻小说，科幻小说重想象力，学生倒是不缺想象力。”

    不过他承认，这特稿……都是自己在屋里编出来的，其实和小说差不多。

    刘智乾摇摇头，“中学生也可以写出很好的小说。”

    “如果你发现一个中学生写出很好的小说，那么，你会发现他有一个爱好文学的爸爸。”杨舒力有点生气了。

    “你什么意思？”刘智乾瞪着一双牛眼睛，看着杨舒力。

    “你自己理解吧，他只是个中学生，而他爸爸的人生积累是够的。”杨舒力说着，把稿子收起来。

    今天中午不写了，反正只剩一个结尾，晚上在家可以完工。

    刘智乾从抽屉里掏出一本书，朝杨舒力晃了晃，“你写的小说有这本一半……不，三分之一的水平，我保证买十本。”

    杨舒力一看，是一本《平凡的世界》。

    刘智乾天天偷看的果然是小说，不过也没啥，杨舒力已经料到。

    “我不是写小说，而且也不写这种小说。”杨舒力说道。

    “你看过没有？”

    “……没有。”

    “那你没有资格这样说，这本小说我看过两遍，很畅销，是公认的好小说，你肯定写不出来。”刘智乾说道。

    最后一句有点出言不逊，杨舒力决定对刘智乾进行一次降维打击，“我来分析伱为什么喜欢这部小说。”

    “你说。”

    “这种小说的套路其实是固定的，主角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农村青年，靠自己的能力无法改变命运，四处碰壁，但是有一个家里有权有势的女青年看上他，非要和他在一起，读者带入男主，当然觉得爽，对不对？”杨舒力带着笑意对刘智乾说道。

    刘智乾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嘴微张着，显然刚才的话让他陷入沉思。

    杨舒力宜将剩勇追穷寇：“一个家徒四壁的农村青年，被副县长或者局长的女儿看上，人家长得聪明漂亮，却死心塌地爱上他，这样的事情你在生活中见过吗？见不到吧，所以人家才会写小说让你见到。他的小说都这个套路，说白了，就是意yin。”

    可能是最后两个字激怒了刘智乾，他的脸一下红起来，朝杨舒力低声吼道：“你不懂，这是文学，你这种解读是庸俗的。”

    说完他起身离开教室。

    杨舒力在座位上想了想，刚才的话过于直白，稍显粗鲁，但道理上是这样的。

    那些话对刘智乾打击有点大，刘智乾也是农村出来的，因为父亲升官才到凌江市，其童年青少年都在农村度过。

    凌江一中漂亮、家境好的女学生不少，或许刘智乾也像小说主角一样，幻想着有个这样的女生突然看上他？要不，他为什么老在课桌前看这种小说呢？

    但刘智乾那形象，实在没有可能，本身个子不高，还老是佝偻着背，像个小老头。

    想到这里，杨舒力嘴角漾出一丝笑意，戳穿幻想，对刘智乾有点残酷，以后犯不着这样说。

    但事情是他挑起的，也算他自找的。

    半个小时后，刘智乾回到座位上，也不和杨舒力说话，呆呆地坐着。

    突然，刘智乾身体前倾，左手支撑在课桌上，右手从抽屉里拿了本书，低头翻看着，由于他身体偏向右侧，又有手臂遮着，显然是不让杨舒力发现他看什么书。

    杨舒力起身上卫生间，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刘智乾翻看的还是那本《平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