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月白烟青水暗流

    诸葛青拎起酒壶，走到她对面坐下:“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边说边倒了杯酒推到女孩面前:“姑娘可否与在下共饮一杯？”

    女孩伸手端起来:“美男子的美意我怎会拒绝？”

    男子拄着下巴，眼里是试探。

    女孩似是未察觉一般，仰头而尽，将酒杯撂到桌子上。

    诸葛青又倒了一杯推给她:“姑娘豪爽。”

    两两对望，女孩眼里无甚在意，又是一饮而尽。

    诸葛青身子向后靠了靠，玉坠随着他的动作在胸前晃荡。

    女孩扫了一眼他白皙的脖子:“继续。”

    这倒像是诸葛青在服务她似的。

    诸葛青双手抱着后脑勺懒懒睥睨她:“姑娘没听过事不过三吗？”

    “费娘，满上。”

    一旁看戏的男子伸了个懒腰:“啊哈～殿下终于想起我了。”

    “少废话。”

    男子打了个响指:“小二，来个碗。”

    碗摆在桌子中央，男子单手添酒，他有意添满，女孩冷笑。

    诸葛青不动声色，三人各怀心思。

    “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女孩反问:“嗯？”

    诸葛青扇了扇蚊子:“游戏很简单，叫真心话和大冒险。”

    男子像是在打量猎物:“怎么玩？”

    诸葛青直视男子:“这个是石头，这个是剪刀，这个是布。我们同时出拳，两人相同，剩余一人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喝酒，其二是回答问题。”

    女孩打断两人的目光交汇:“开始吧。”

    第一局。

    诸葛青栽了:“我选真心话。”

    男子饶有兴致:“为什么靠近我们？”

    诸葛青摊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第二局。

    女孩目光落向碗，突然笑开:“事不过三，我也回答问题。”

    男子兴致更高:“殿下喜欢什么味道的血？”

    女孩收了笑容，恶狠狠剜了他一眼。

    诸葛青解围:“这次换在下问，姑娘芳名？”

    “崇宫星。”

    她指尖蘸了酒，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字。抬头时看了一眼诸葛青，在“星”字最后一笔处停顿了一下。

    诸葛青夸道:“沁人心脾，之音。”

    女孩呵了一声:“贫嘴。”

    第三局。

    诸葛青歪头想了想，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两个石头一个剪刀。

    崇宫星率先发难:“我没有问题可问，你呢？”

    诸葛青顺着她的意思:“在下也没有。”

    男子明白了什么，伸手端过碗优雅的饮酒。

    崇宫星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清酒红人脸。”

    男子长得妖娆，醉酒醺红了脸，勾唇一笑很是妩媚。

    崇宫星起身:“费里德，我先行一步。”

    费里德神情恍惚，起身时脚下不稳，身体忽东忽西，诸葛青扶住他，转眼便不见了崇宫星踪影。

    “先生？你还好吗？”

    诸葛青苦笑不得，他出来找乐子，不是找麻烦。

    费里德朦朦胧胧间抓住他肩膀:“我渴。”

    “你不是喝了一碗酒吗？”

    “我不喝酒……”

    “那你喝什么？”

    “我喝……”

    他话还没说完，哇的一口吐在诸葛青身上，不是食物的腐臭味，而是浓血的铁锈味。

    血是浓稠的，诸葛青忍着恶心把他放到凳子上:“小二，过来收拾一下。”

    小二也被诸葛青身上的血吓坏了:“他不会死吧？我们这可是正经店，不、不投毒。”

    诸葛青嫌弃的捏住鼻子，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他没事，给我们开间房。”

    乱世之中，命贱如草，小二赶忙拿过银子，扶起费里德:“客官跟我来。”

    “再给我打桶洗澡水，买一身衣服，钱够吧？”

    “够，够。”

    诸葛青把不省人事的费里德扶到床上:“吐的时候还知道避开自己，你不会是装的吧。”

    小二打好水，关门之前道:“小的这就去买衣服，待会就给您送过来。”

    “多谢。”

    诸葛青脱了衣服，泡进水里，闭上眼自言自语:“好像也不是很糟糕。”

    床上传来了鼾声，房间里剩下诸葛青的叹息:“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洗到一半衣服就送到了手边，待一切收拾好之后，诸葛青走到窗口，目测了一下高度，抬脚跳了下去。

    王也挑了个无人的街巷走着，眼前一道身影跃了下来。

    诸葛青挑了挑眉:“这么巧啊，王道长。”

    王也跟着他的节奏:“是啊，好巧。你也出来逛啊？”

    诸葛青不言语了。

    王也心下明白了几分。

    “老青，陪我去个地方呗。”

    “哪里？”

    “叫试药阁，不过我也不知道具体地址。”

    诸葛青点了点头，又沉默。王也也不催促，慢悠悠的往前走。

    走出了巷子，诸葛青道:“等着。”

    片刻，王也“噗嗤”笑出声，诸葛青正与摆摊的大娘交谈。

    “老青，为难你了，还要出卖色相。”

    “你这说的什么话，疼女人的才是好手。行了，跟我走。”

    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近在眼前。

    诸葛青感叹:“浪漫又庄严。”

    进入阁内，陈设极尽奢华。人群之中，既有华衣翩翩君子，也有不羁江湖人士。

    “你来这干什么？”

    王也从怀中掏出乳白色剔透的球:“有人说我练风后奇门伤身体，我还没来得及问售后保障呢。”

    诸葛青拿过来左看右看:“你不会被坑了吧？”

    侍从行礼:“两位先生有何需求？”

    “我们是来打听一个人的。”

    “姓甚名谁？”

    王也面露难色:“我只知道她姓颜，是个年轻姑娘。”

    诸葛青睁大眼睛:“王道长，你出息了啊！”

    “试药阁的人络绎不绝，所以……”

    王也不好意思道:“没事，多谢你。”

    正准备离开，经过竹月色衣衫男子时雪白的剑鞘挡住了诸葛青。

    纯净的面庞不食人间烟火，眸光透明似蝉翼。

    “你有事？”

    男子看向他手中的球，轻声道:“这是颜家的东西。”

    诸葛青伸手正要握住剑鞘，男子皱眉，眼神不加掩饰，退后一步道:“别动！”

    “呃，你是在嫌弃我？”

    王也被诸葛青错愕的表情逗笑:“老青自尊受伤了哈哈，你和颜家什么关系？”

    “手下。”

    王也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仇家呢。

    男子问诸葛青：“它为什么在你手上？”

    诸葛青在情绪中没缓过来，王也搭话:“我们买的。”

    “我出双倍价钱。”

    王也笑了:“哪有强买的道理？”

    男子握住剑柄，剑光一闪，一尘不染的雪色剑身指向王也。

    侍从阻止他:“司先生，试药阁不许闹事。”

    男子没理他，横剑扫了过去，王也翻身躲过，诸葛青退到一边，目光幽怨。

    两人过了几招，男子损坏了不少东西，侍从急急向楼上奔去。

    “长老，有人打起来了。”

    灰色的眼眸恬淡，银白色长发随着他起身飘动，男人放下书，不疾不徐随侍从下楼。

    “沐长老来了！”

    看热闹的人发现了他，一人倚着木桌道:“发如冬雪，名不虚传。”

    男子余光瞥见他时愣了一下，还有比自己衣饰干净的人。

    王也聚力一掌打了过去，男子只能举剑抵挡。

    沐轻忧一挥月白色衣袖，淡淡的药香传来，一股力化开了八卦掌。

    “两位不如去外面切磋。”

    王也见他垂眉浅笑，咧了咧嘴:“我们没有恶意。他要抢东西，我才出手的。”

    沐轻忧笑容未变:“还是那句话，两位不如去外面切磋。”

    在看热闹的雅痞男人皱了皱眉:“这两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男子向沐轻忧行了一礼，对王也歪了歪头，意思是让他出去。

    王也仰脖子:“真是麻烦。”

    出去打一架不招来秦兵才怪呢。

    双指一扬，棕色眼眸一暗:“乱金柝！”

    暂时镇住了在场的人，王也捞过诸葛青:“走！”

    两人出了阁楼，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又损命了。”

    诸葛青顺势站稳，脚踏奇武侯门局:“离字——赤练！”

    一圈火焰围住了阁楼，他揽住王也的肩膀：“走呗，王道长。”

    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两人，火焰在沸腾，雅痞男人大声道:“这两个人是通缉的叛逆！”

    沐轻忧眼底藏着沉霜，一瞬消失，大手一挥，露水打散了火焰，空气中弥散着暗淡药香。

    侍从上前:“司先生，你打碎了很多物件。”

    男子收剑入鞘，正要说话，却听沐轻忧道:“小辈伤物，无妨。”

    见他离开，男子掏出银票递给侍从:“两清。”

    诸葛青和王也前脚刚走，试药阁对面的阁楼上，双眼神荧内敛的白须白眉长者静静注视着一切。

    竹月色衣衫男子出了试药阁，抬头与长者的目光相交。

    长者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躯踱下楼，男子行礼:“家主。”

    古井不波的面容多了温和慈祥:“小司，不用拘礼。”

    他望了一眼试药阁的顶楼，寒霜覆上沐轻忧的眼眸，透过竹帘的缝隙，沐轻忧浅笑，笑里藏刀。

    “家主为何放那两人离开？”

    “两个晚辈，老头子我哪好意思出手？”

    小司被他随性洒脱的笑容渲染，声音轻了些:“我觉得他们的话可信，可能是洛字堂堂主将颜家异宝卖给了他们。”

    “洛字堂堂主？哦，你说那个天赋极高的狂妄女孩啊。”

    小司点头:“她私自逃离了颜家，偷走了许多宝物。”

    长者一脸愤然:“小小年纪，走就走还顺东西！”

    小司一脸黑线，心道家主怎么是个老顽童。

    “家主，那两个人是通缉的叛逆。我跟着秦兵，总能发现他们的踪迹。我会将异宝带回来的。”

    长者随意瞄了一眼路边的角落:“尽力而为。”

    小司行了个礼，疾步离开。

    一个身影从铺子拐角走了出来，女孩一脸谄媚:“家主。”

    长者横眉瞪眼:“说吧，卖了多少钱？”

    “……五十两。”

    “五！十！两！颜堂洛你，你……你要气死老头子我啊！”

    “家主，家主别生气，颜家以后还要靠您呢！”

    长者来来回回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下来:“给我滚回去领罚！”

    颜堂洛撒腿就跑:“是！”

    她摸了摸钱袋，长舒了口气。

    “等等，”长者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一把提起她脖子:“钱给我。”

    颜堂洛瘪了瘪嘴:“家主，五十两您都要。”

    听钱袋里的响声就知道不止五十两，他拿这没背景无法无天的占卜师没辙:“你得请我吃饭！”

    “好啊，我正好知道一家店特别好吃。”

    颜堂洛暗搓搓的想，一顿饭才多少钱？嘻嘻，赚到了赚到了！

    石兰擦着桌子，一抬头便看见了两人，在看见颜堂洛时眼里闪过一丝戒备。

    颜堂洛大大方方坐下:“今天我吃过的全都给我再上一份！”

    长者吹胡子瞪眼：“败家子！”

    他目光扫过石兰离开的步伐，功夫底子不错。

    “家主，刚刚那可是个小姑娘。”

    长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老，不是瞎。”

    颜堂洛敢怒不敢言，做了个哼的表情表示不满。

    后者不禁发笑，她能力极强，17岁的年纪就被颜氏家族特徽堂号“洛”，前途不可限量。

    唯一的不足是性格孤僻，受伤后第二人格看似胆小实则无情，因此在家族比试中得罪了不少人。

    “家主，你觉得我和那小姑娘谁好看？”

    “她。”

    “反正我觉得我们美得各有千秋。”

    “……”

    石兰端上菜，长者手指一顿。这女孩身体里有凌冽的剑气，他放出一丝气息试探。

    剑已认主。

    “家主，别愣着，快吃啊，可香了。”

    对面的女孩大快朵颐，长者拿起筷子：“嗯……嗯？”

    颜堂洛哈哈大笑：“家主，你看着好傻！”

    好吧，他承认，刚刚他的表情是夸张了那么一点。

    “我决定了，我要聘请这家店的厨师去颜家。”

    ***

    庖丁不好意思道：“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厨师。我还不想关闭这家店。”

    长者点了点头：“无妨，是老头子我考虑不周了。今日见识到了先生的厨艺，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啊。那便不做打扰了。”

    “老先生慢走。”

    颜堂洛打了个饱嗝：“家主，咱这就回去吗？”

    “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颜堂洛哦了一声，不经意间看见家主的表情，这跟她偷跑出来的窃喜很像啊。

    “家主，你不会是没玩够吧。”

    长者被她一问，叹了口气：“老头子我带着你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