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春波桥外水连天
第一卷:往世的飞花 第四章:春波桥外水连天 《现世纪》中记载:《望日夜游贴》是墨一早年于冀州做县长时,夜游即兴所作,诗句虽然普通,但其今草却是绝佳,行笔自如,上下勾连,奇形离合,飘逸洒脱,被后人争相临摹。 阮诚带着幼娘和静姝,一路上悠哉悠哉地赶着路,好似春游。扶柳县距清泉村脚程不过二十里地,但由于阮诚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女,不由得放慢脚步。 几近晌午,日光照在三人身上暖烘烘的,幼娘伸了个懒腰,道:“如此春光,不如在此地休憩片刻,赏赏春色也是极好的。” “静姝觉着呢?”阮诚转头问向小丫头。 “俺爹娘说,要听哥哥姊姊哩话。”小丫头回答得有些失落,似乎还是沉浸在与远离家乡亲人小伙伴的悲伤中。 “那便依幼娘所言。”阮诚笑道。 三人沿着溪流找了处草地,阮诚把肩上的包袱解下,取出包里的刀剑,把黑布铺在草地上,扶着幼娘坐下。 “我去山上找点吃的,幼娘和静姝待在此地不要动。”说着,他用惊鸿剑在两人周围画了个圈,似是觉得仍有些不妥,又将朴刀祭起,按进地里,道:“只要有人靠近,刀就会飞出,人就会死,如此便安全了。” “为何有人靠近就死,那若是有人无意靠近,岂不是滥杀无辜,夫君未免也太霸道了。”幼娘嗔道。 “幼娘有所不知,这里有强盗出没,”阮诚笑道,“十几年前,这一带曾有一伙强盗,他们不同于一般的流寇,做事有组织有目的,而且个个身手矫健。” 阮诚顿了顿,道:“他们抢劫镖局,打家劫舍,把女子卖去青楼,把小孩卖给宦官权贵,把青壮男子卖去当苦役。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一时间,整个冀北人心惶惶,镖局、钱庄、金银珠宝商关门无数。” “官兵没组织剿匪吗?”幼娘问道。 “剿了,还剿了不止一次,但都无功而返,只抓到一些底层喽啰。” “后来咋个样了?”静姝脆生生问道。 “后来啊,自然是我出马,三下五除二,一阵刀光剑影,就给他们全清理干净了。”阮诚背起手,背对着他们,抚了抚不存在的胡须。 “才不信,十几年前的事你怎么会知道,肯定是用来骗无知少女的!”幼娘道。 “就是就是!”静姝应和道。 “确有此事,”阮诚哭笑不得,“七年前师兄带队进山剿匪,把这伙强盗打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最后几乎全歼了他们。” “夫君那次也去了吗?” “去了,那是师兄带我第一次出任务,对手实力虽强,也不过是些拳脚功夫,不比道法。即使如此,我虽轻松招架,却不敌他们诡计多端,若不是师兄及时赶到,我就会命陨当场。” “那年夫君多大?” “那年我十一。” 幼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脸上写满震惊,小丫头也惊得合不拢嘴。 幼娘心道:我十一岁的时候还在跟着邻居家小孩去树上抓麻啾呢…… 静姝心道:俺十一岁哩时候……不对呀俺还没十一岁哩。 “我去找点野味,去去就回,你们在这等我。”阮诚笑了笑,缓和下气氛。 二女有些呆滞地点点头。 约莫半刻钟,阮诚带着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回到溪边,却见静姝靠在幼娘怀里,两人头捱着头,眼睛眯着,似是被暖烘烘的日光晒出了困意。 阮诚没有出声,召出地下的朴刀,在溪边清理野兔野鸡。 过了一会儿,似是觉得朴刀用着不顺手,他抬手抓住飞来的惊鸿剑,用剑尖挑出里面的内脏,然后把它们穿在剑上。阮诚又找来一些干柴,手掐法诀点火,祭起惊鸿剑,让它自动旋转,好让rou受热均匀。 惊鸿剑欲哭无泪:当年浊纵用掏耳朵的手你都不让他碰,现在倒好,用我来穿烤rou,果然,男人有了女人就会忘了兄弟呜呜呜…… 飘来的烤rou香逐渐叫醒了浅寐的二女,两人循着香味睁开眼,看到惊鸿剑上的食物,和一旁的阮诚。 “就快好了。”阮诚笑道,他将赤松的针叶提炼出芳香油,用荷叶把油均匀地涂抹在烤rou表层。顿时,松针的芳香,荷叶的清香和烤rou的rou香混合在一起,香味扑鼻。松针的芳香和荷叶的清香各有特色,却不糅杂,也没有喧宾夺主,掩盖rou香,反而是将rou香完全激发出来。 两女垂涎欲滴,还没等阮诚用朴刀完全切好,就拿出一块放进嘴里,大口咀嚼。 阮诚调笑道:“幼娘过去吃乌米饭时,可是小口细嚼慢咽,如今却有些狼吞虎咽,这是为何?” “过去还不是夫君的夫人,自然要表现得贤淑些;如今已是夫君的夫人,自然要表现得真实些。”幼娘咽下嘴里的烤rou,一本正经道。 “货不对板可以退吗?”阮诚笑问道。 “你舍得退吗?”幼娘转头看着阮诚,嘴边还残留着金黄色的油脂。 阮诚伸手抹了抹幼娘嘴角的油脂,道:“自然是不舍得的。” 一旁的静姝没有被烤rou油到,却被二人腻得不行,嘴里的rou还没咽下,就含糊不清道:“恁俩再不次,又就要被俺次完惹。” 两人噗嗤一下,然后拿起一块rou放在嘴里。 “夫君的手艺真是不错,”幼娘赞叹道,“用赤松松针油和荷叶烤rou,既不显得烤rou过于油腻,也不显得过于干柴。芳香浓烈,清香淡雅,rou香厚重,却能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兔rou细嫩,鸡rou紧实,极大程度地避开了单一口感给唇齿舌尖带来的疲乏感。” 阮诚笑道:“幼娘对口感也了解颇深。”而后又问道:“比夫君口感如何?” 幼娘羞红了脸,凤眸白了一眼阮诚,娇嗔道:“可别教坏了小孩子。” 小丫头还在专心致志地对付手里的rou,仿佛没有听到二人言语。 待到三人走到扶柳县县衙门口,已过了酉时。 三人进了县衙,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一人从照壁后出现,只见他身着浅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脚蹬乌皮六合靴,左手执笔,右手拿簿,白髯虽长,不减其壮志,额角已皱,难消他襟怀。 阮诚见了,对他拱手道:“在下墨逸,是扶柳县新来的县长。” 那人亦还礼道:“老朽郑刚,乃扶柳县主簿。”随后起身,讽刺道:“县长好不威风,竟来得如此早。” 阮诚有些讪讪,随后一本正经道:“原本是能及时到的,路上休憩时,我和夫人小妹正吃着骨董锅,还唱着清平调,突然就遇到了强盗!我的侍卫和强盗打成一片,我则趁乱带着夫人和小妹逃了出来,这才耽搁了。” 幼娘和静姝闻言,齐齐看着阮诚的脸。 阮诚感受两侧的目光,不敢与她们对视,身体绷得笔直,看着郑刚。 没过多久,阮诚的脸开始微微泛红。 两女收回目光,幼娘心道:果然,脸上功夫不及师兄。 郑刚以为他在反省自己的错误,于是心软道:“且随我进来,交接上任事务。” 阮诚称是,牵起幼娘和静姝走进县衙大堂。 绕过照壁,只见大门上有幅对联:“从来清白无遗漏,自古贪争有后殃”。大门面阔三间,中间为甬道的过道,东梢间的前半间放置冤鼓一架。 穿过甬道,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锁着的门,门上有着一副对联,上联:“国正天心顺”,下联:“官清民自安”。 “这是仪门,”郑刚边开锁边介绍到,“每次新官上任,都需要开门迎接,阁下已经是我迎过的第七任县长了。” “第七任?”阮诚疑惑道,“是都升迁了吗?” “都死了,”郑刚推开门,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口位置,“死得不明不白,有的出城遇到流氓斗殴,上去制止结果被乱刀砍死,有的在大堂审案,被一只箭矢射死,有的睡着就没醒过来……” “可是为官不正,民众愤起而为?”幼娘问道。 “他们皆是在任勤政,出门护民的好官!”郑刚瞪了她一眼。 幼娘缩了缩头,有些胆怯。 “可是俺听俺爹说,扶柳县县长都是王八蛋、禽兽、畜牲、寄生虫……”静姝眨了眨眼,小声道。 “那都是那些世家门阀的谣传!”郑刚又瞪了小丫头一眼,“杀害县长的凶手大抵就藏在他们当中!” 静姝有些胆怯,缩了缩头。 及至大堂门口,阮诚只见大堂前刻着对联,上联是“欺人如欺天,毋相欺也”,下联是“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大堂正中设有公案,公案桌上放置着文房四宝、红头刑签、绿头捕签。公案后的屏风上彩绘有“海水朝日”图,屏风上头还悬挂匾额,提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官凭何在?”郑刚问道。 阮诚从衣袖里掏出官凭,递给郑刚。 郑刚道:“县长且在此处等候,老朽去把官凭存入吏房。” 阮诚称是,开始端详起着县衙大堂。 静姝先出声,惊喜道:“哥哥姊姊看!那有个轿子!”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大堂右侧里边放着一乘四人抬的蓝绢轿子。旁边还陈列着县官仪仗:有青旗、蓝伞、青扇、桐棍、皮槊、肃静牌、放告牌和堂鼓。 头顶上的顶棚也颇具设计:按道门八卦方位图的含意布局设计,彩绘八卦太极图,四周还绘有仙鹤,仙鹤向中心飞去,象征天下归一,四方同心。 顷刻,郑刚从吏房走出,对阮诚道:“县长请随我来。”于是绕过屏风,来到二堂。 二堂的屏门也同仪门一样是锁着的,屏门北面横匾上书:“天理、国法、人情”六个大字。 “循天理、依国法,墨某皆了然,”阮诚看向郑刚,“为何要讲人情?若是讲人情哪还有天理国法?” 郑刚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边开门边道:“这里的人情并不是人间私情,而是民情。”他开了锁,把钥匙收进怀里,道:“古时有帝世,字民,为了避讳帝世名讳,才将‘民情’改为‘人情’。” “原是如此。”阮诚叹道。 穿过二堂,便来到了三堂。 “三堂是县长办公议政的地方,”郑刚介绍道,“一些机密、隐私、不宜公开案,包括花案(注:花案,指强制猥亵、侮辱和强jian罪)都在此审理。” 阮诚颔首称是。 “这是主簿办公的地方,”郑刚指着右侧的厢房,“县长没来之前,老朽便是在此地代理政务。” 阮诚拱手道:“郑老辛苦。” 郑刚还礼,继续道:“西侧两间是县长临时休憩之地,县长若是还没来得及购置房宅,可在此地投宿几天。” 阮诚看去,只见厢房门侧刻着对联,上联写着“情系扶泽四面云山归眼底”,下联刻着“政循卓君万民忧乐在心头”。 “扶泽就是扶柳县的大泽,扶柳县因扶泽旁的柳树而得名,”郑刚解释道,“卓君是……” “可是蜀中才女卓文君?”幼娘接话道。 “蜀中距冀北三千里,怎会来到这里,”郑刚又瞪了她一眼,“卓君乃是扶柳县的第一任县长卓茂,他为人清廉,勤政勉工。卓君在任时,行人路不拾遗,居民夜不闭户,田野蝗不入境。卓君死后,帝渊封其为‘褒德候’。” 幼娘委屈地“哦”了一声,随即低下头。 阮诚见状,扑哧一笑,悄悄拉住幼娘的手。 “县长早些休憩,老朽便告辞了。”交接完事务,郑刚叠掌躬身道。 “郑老慢走。”阮诚还礼。 阮诚牵着幼娘和静姝进了西厢房,擦了擦椅子让幼娘和静姝坐下,随后自己收拾起房屋。他先是解开布包,用黑布浸水,把桌上的灰尘擦了擦,而后点亮房内的蜡烛,把被子平整地铺在床上。 待到结束,阮诚问道:“静姝今晚睡在这儿好不好呀?” 小丫头眨了眨眼,随后眼睛弯成月牙儿,笑道:“哥哥是要和姊姊一起睡嘛?” “对呀,”阮诚点点头,也笑道,“姊姊闹床,不跟我睡的话会着凉。” 幼娘听了,羞红了脸,用粉拳捶了阮诚一下。 小丫头回道:“听哥哥哩。” 阮诚和幼娘正要开门出去,却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喊道:“屋内可是新来的县长大人?” 不等屋内人回应,他就接着道:“小的奉刘老爷、曹老爷和孙老爷的命,前来请大人去往望舒楼,三位老爷要为县长接风洗尘。” “夫君才刚进县衙,就有人摆宴设席等候夫君,大抵就是那个喜好瞪人的郑老口中的世家门阀。”幼娘有些怨怼道。 阮诚握着她的手,笑道:“他们在这里扎根这么多年,有眼线很正常,若是这点手段也没有,早就被啃的连骨头也不剩了。”而后转身看着小丫头,道:“静姝想不想跟哥哥去吃好吃的?” “想!”小丫头眼睛亮晶晶。 阮诚打开门,看见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上身着短褂,下身穿着宽腰长裤,小腿系着数圈绑带。 小厮见门开了,于是低头拱手,阮诚上下打量了片刻,问道:“我带着夫人小妹一同前往,不妨事吧?” “这是自然,”小厮微微躬身,然后伸手引路,“大人请跟我来。” 阮诚左手牵着静姝,右手牵着幼娘,小厮走在左前方带路。 走到街市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残留着一点儿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彩。 街上的店铺纷纷挂起晴虹,顿时,整条街五彩斑斓,万紫千红,似是山野间的花簇。 街上逐渐喧闹起来,卖年糕的,卖糖葫芦的,卖瓜子杏仁儿的,卖喷香的胡饼的,卖拨浪鼓和泥塑的,卖今早城外采的鲜花的,卖家里珍藏和自己描摹的字画的,卖刚从锅里捞出还冒着热气的牛rou面的。五步一铺,十步一坊,琳琅满目,千种百样。 不光如此,街上的酒肆、钱庄、赌馆、青楼也是花枝招展,在晴朗的夜里肆意绽放。 阮诚突然问道:“我听说每年只有上元节才开夜市,怎么这里……” “大人有所不知,”小厮笑道,“在咱这个小县城,不像长安城,夜夜有宵禁,冀州牧下令,奉五可开夜市,今儿个正巧是十五。” 阮诚闻言,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满月,不由得感叹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啊。” 幼娘嫣然巧笑道:“先生观月也能感叹这么多大道理,倒不如学着李太白即兴赋诗一首。” “我赋诗都带有批判性!”阮诚正气凌然道。 “幼娘倒想看看夫君是如何批判的。”幼娘眉眼盈盈,静姝把眉眼弯成月牙,道:“静姝也想看”。 阮诚拗不过她俩,于是叫住小厮,四人停在一个字画摊旁。 阮诚对摊主道:“可否将文房四宝借予我,我欲赋诗一首。” “若是先生提得好诗,墨宝须得归我;若是先生诗不好,须得给我十个铜板。”摊主答道。 “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儿!”阮诚豪迈地笑道,“拿笔来!” 只见阮诚在宣纸上龙飞凤舞,不多时,已经放下了笔。 “写完了?”幼娘惊道。 “写完了。”阮诚拿起宣纸,只见上面的今草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绝笔收势,余线纠结。 欲携幼娘凭阑干,朝饮晨露晚食烟。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幼娘读完,俏脸已经绯红,娇嗔道:“夫君当县长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只看幼娘不看观音,”阮诚笑道,“幼娘不若给此诗题名。” “幼娘愚笨,”幼娘道,“不若静姝来题。” 两人看向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丫头。 小丫头眨眨眼,思考了一会,道:“哥哥教俺道法自然,不如就用‘望日夜游’当作诗名。”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静姝聪慧!” 小丫头咧嘴一笑,眼睛如弯弯的月儿。 摊主看了阮诚作的诗,伸手道:“十个铜板。” 阮诚惊道:“这诗不好?” “不好,别说在县城,就算是乡下学堂,随便找来一个秀才也能作出来。”摊主如实回答。 阮诚一脸黑线,看着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的两人,随后问小厮:“身上可有闲钱?” “回大人的话,拢共带了十七个铜板。” “借我十个,”阮诚无奈道,“回头领了俸禄还你。” 小厮称是,随后把十个铜板付给摊主。 “先生墨宝可还要了?”摊主问道。 “不要了!”阮诚拂袖而去。 幼娘直起腰,把宣纸卷起来放入衣袖,笑道:“这会儿他使性子说不要,等到晚上肯定又会有念想,不若早点给他收着。”随后跟上阮诚,两女一左一右牵着阮诚,一如平时模样。 阮诚经历此遭,再也没了游街的兴致,于是加快了脚步。 “大人,望舒楼到了!”小厮将三人带到望舒楼的门口。 阮诚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金碧辉煌的匾额,上面用行书写着“望舒”两字。 “这块匾呀,是前些年望舒楼掌柜不远万里,自冀州至长安,请颜清臣所题,而后回来建的望舒楼,先有匾后有楼。”小厮骄傲地解释道。 “好字!”阮诚赞叹道,“不愧是书法大家,笔力浑厚挺拔,线质沉实苍劲,笔触流畅连续。” 走进大堂,只见拢共摆着八张八仙桌,不仅对应八卦的八个方位,还有“發”的含义。中间有个圆台,既蕴含太极之意,又有歌女于台上歌舞,引得台下看客喝彩。 “大人请随我上楼,”小厮引着阮诚踏上红布铺成的楼梯,“三位老爷在二楼雅座等候。” 刚至二楼,一个穿着布衣的老者拱手拦路道:“可是县长大人?” “正是。”由于牵着二女的手,并且适才题诗余怒未消,阮诚并未还礼,显得有些倨傲。 老者不以为意,伸手道:“大人请跟我来。”随后带着三人穿过长廊。 走到一扇古朴的门前,老者推开门,转头对阮诚伸手道:“请!” 阮诚牵着二女踏进房门,面前的屏风徐徐摊开,三个人正站在屏风后,对阮诚作揖道:“县长大驾光临,刘(曹、孙)某有失远迎。” 阮诚松开二女,回礼道:“不敢当。” “请!”三人伸手引路。 “请!”阮诚携二女落座。 八仙桌上满满当当,一旁的胡姬把每道菜挨个介绍道:“这道是荔枝白腰子,选用出生十个月的小猪崽,将猪腰取出,切块后腌制,腌好后大火下猪腰,三息盛出,四周围上荔枝所制而成。” 胡姬款款地端起另一道菜,道:“这道是三脆羹,选用上等的海蜇、鸡胗、肚头,切块后用烧沸的晨溪源头水煮五息,捞出放至文火慢煮十二个时辰的大骨高汤里。” “这道是蟹酿橙,用阳澄湖大闸蟹的蟹rou,猪肥膘rou和荸荠丁混着鸡蛋液拌匀,剪开小半个橙子,去rou留皮,把拌匀的rou放进橙子盖好,上笼屉蒸一炷香。如今正值仲春,阳澄湖的大闸蟹还不算成熟,三只大闸蟹才能做成一个蟹酿橙。”胡姬端起一盘橙子道。 小丫头哪里见过如此多花样,早就垂涎欲滴,对阮诚疯狂眨眼睛。 阮诚点点头,惊叹道:“这小小的橙子里竟有这么多门道。行了,也别叫人介绍了,都动筷子吧!”说着叫胡姬拿来三个蟹酿橙,给幼娘和静姝一人一个。 小丫头拿起橙子正准备剥开大快朵颐,却见幼娘轻轻掀开橙盖,用筷子擓了团蟹rou,放进嘴里,轻抿一下,蟹rou就化了。于是她也放下橙子,学着幼娘用筷子擓着吃。 对面三人见状,对视一眼,心道:“这县长不是个善茬,一句话就占据了主动。” 于是曹员外开口道:“县长若是喜欢,不如带走一些晚上当零嘴吃。” “不必了。”阮诚抿了一口蟹酿橙,“我是县长,过来吃饭已是几近犯戒,怎可吃不完兜着走,况且路遥途远,怎么带走?” 阮诚这句话是在暗骂三人请客不备马车,故意让阮诚和两女走了许久,好给个下马威。 孙员外拍了拍手,道:“来人,准备一辆马车,把望舒楼的蟹酿橙全都装进去,好让县长带回家。” “慢着,”阮诚叫停下人,转头问幼娘道:“幼娘觉得这蟹酿橙如何?” “蟹rou过于松散软弱,应该是蒸得火太大,”幼娘又细细品尝了一口,“猪肥膘没有完全化油,很是油腻,最好吃的反而是荸荠,清脆可口,还带着橙子的香甜。总的来说,这道菜有些本末倒置,失了主次。” 阮诚笑道:“我家夫人说的话想必你们也听到了,别本末倒置,失了主次。” 一旁的小丫头吃得满嘴流油,道:“可是俺觉得很好吃哩。” 阮诚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道:“静姝刚出门,在家里没吃过这些,等以后哥哥带你去更大的地方,你就会觉得这里的东西不好吃了。” 曹员外和孙员外阴沉着脸,刘员外出来打圆场道:“不好吃便不吃了,在下先敬县长一杯,祝县长官运亨通!”说着便双手举起酒盅。 阮诚举起酒盅遥遥回敬,然后仰头喝下,随后注意到顶棚上的四个大字“生意兴”。 阮诚疑惑道:“这顶棚上的生意兴隆莫不是写错了?” 刘员外笑着解释道:“当今圣上为帝隆,为了避讳圣上名讳,方把隆改为,县长这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阮诚直言不讳,“我这个县长,买来为了挣钱的。” “哦?”曹员外接话道,“那县长想怎么挣钱?” “谁有钱挣谁的。” “那谁有钱?”孙员外问道。 阮诚用筷子指了指对面的三人,道:“你们有钱。” “哈哈哈哈!”三人对视一眼,笑了出来。 “县长直率!”刘员外笑道,“县长想要什么,随便拿!” 阮诚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我是县长,不是强盗,”幼娘听这话,噗嗤笑出了声,阮诚握住她的手,继续道:“县长挣钱得讲究个名正言顺。” “我们这刚好有个好去处,”刘员外与二人对视一眼,“县长可知十几年前的黑龙帮?” 阮诚眨眨眼,道:“不知。” “十几年前,冀北出现了一拨强盗,他们烧杀抢掠,打家劫舍,短短两年就抢完冀北所有镖局。”孙员外道。 “抢完镖局,他们便开始抢钱庄,抢珠宝商,甚至抢官银。”曹员外接过话茬,“官兵出兵围剿,却次次无功而返,一时间,无数富贾逃离冀北。” “直到七年前,官府请来修士,才消灭黑龙帮。”刘员外道。 二女听了这话,不由得看向阮诚,只见阮诚得意洋洋,甚至有些眉飞色舞,尾巴翘到了天上。 二女立马转过头去,不给他炫耀的机会,阮诚见了,有些悻悻,问道:“那关挣钱啥事?” “县长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刘员外见阮诚这副模样,以为是有些着急,笑道,“这黑龙帮虽然不在了,但是他们抢来的金银财帛却是被藏匿起来。” 刘员外拍拍手,下人递过来一张地图。刘员外把地图摊开,指着一处地方道:“这,便是他们藏匿财帛的地方。” 小丫头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阮诚却笑道:“既然你们有地图,为何不自己去找,反而告诉我。” “实不相瞒,在下早就派人去过。”刘员外收起地图,“但是那里常年有强盗流窜,而且武艺高强,八成是黑龙帮残党,手底下的人次次无功而返。”刘员外把地图扔给阮诚,“对了,县长可知扶柳县历任县长何在?” “何在?”阮诚接过地图。 “死了,都死了,都被黑龙帮残党杀死了。” “那刘老爷还要我去寻宝,你想害我?”阮诚沉声道。 “我哪有这个胆子?”刘员外摆手笑道,“不过我可以帮县长一个忙。” “刘老爷要帮我剿灭黑龙帮残党?” “刘某自然没有剿匪的本事,”刘员外笑道,“不过县长可以打着出城剿灭黑龙帮残党,帮历任县长报仇的旗号,征募军款,用我们做诱饵,我们出多少,城南袁家,城北董家,城西马家就必须出多少。” “那三位老爷出八十万?”阮诚戏谑道。 “不!我们出一百八十万,出的多,挣的多!”刘员外豪迈道。 “我懂,事成之后之后一百八十万如数奉还,我们分他们三家的钱,按照惯例,三七分成。”阮诚喝了盅酒,笑道。 “哥哥也太不公平哩!咋个才给各位老爷三成哩!”静姝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道,“俺爹说吃亏是福,咋个也要给老爷一半儿呀!” 曹员外和孙员外阴沉着脸,刘员外笑道:“那就听小妹的,对半分。为表诚意,预祝县长凯旋,一百八十万马上送来!” “无功不受禄,”阮诚夹了口菜放口中,“现在收钱太早。” 刘员外拍了拍手,一个胡姬端着一个盒子走进来。 阮诚握着幼娘的手道:“我已有幼娘,怎么能收别的女子。” “这不是给县长的,是给县长夫人的。”刘员外笑道 胡姬打开盒子,只见里面盛放着金箔细雕梅花花钿一块,琉璃彩镶白玉金臂钏一对,鎏金透雕卷花蛾纹银梳一把,鸳鸯海棠纹步摇一枝。 幼娘双眼放光,爱不释手,道:“如此贵重的首饰,怎么轻易收下。” “夫人精妙世无双,自然配得上这些玩意儿。”曹员外捻着胡须笑道。 阮诚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却没出声。 “这是和田玉浮雕手镯,我留着也没用,今日与小妹有缘,就赠予小妹罢!”孙员外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身边的下人。 静姝接过镯子,戴在手上,对着顶棚的灯照了照,不由得咧嘴一笑,眉眼弯弯。 刘员外又拿出一个钱袋,道:“县长路上舟车劳顿,盘缠应该都用完了吧,刘某这里有些余银,还请县长笑纳。”
“成亲以来,我没拿过薪酬,薪酬都交给我夫人手里。”阮诚笑着接过钱袋,“我从来没碰过钱,我对钱没有兴趣。”阮诚把钱袋递给幼娘,“我最快乐的时候是我月奉三十七的铜板当教书先生的时候。” “县长淡泊名利,刘某佩服!”刘员外笑道。 阮诚拱手笑道:“三位老爷,时辰不早了,墨某告辞。” “恭送县长。”三人回礼道。 阮诚牵着二女出了房门,只见之前引路的小厮正站在二楼楼梯口。 “大人请跟我来。”小厮前面引路,把三人带上马车。 阮诚走后,刘员外唤来布衣老者,“老钱,今晚杀人,一定要让县长死在床上,不要让人以为吃了我的饭,死在我家里,死在半路上。” 布衣老者道:“明白!”随后转身欲走。 “慢着!”曹员外捻着胡须,笑道:“别伤了县长夫人。” “是!”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小厮停下马车,拨开帘子,道:“大人,县衙到了。” 阮诚下车,随后接住幼娘和静姝,拿出一块碎银,对小厮道:“权当欠你的铜板了。” 小厮称谢,小心翼翼地收起碎银,随后道:“大人,有件事……” 阮诚见状,笑道:“但说无妨。” 小厮凑到阮诚耳旁,轻声道:“今晚小心。” 阮诚笑着点点头。 钱才带着一众杀手踩着县衙房顶。 “大哥,西厢房还亮着灯,县长估计就在那。”一个黑衣人悄声道。 “一起动手,动作快点,做完回去领赏。” “是!”钱才身后的一众杀手应道。 钱才踹开门,一众杀手涌了进去,却发现房内虽然点着蜡烛,却空无一人。 “大哥,只有一把刀!”一人掀开床铺,发现一把朴刀。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朴刀飘向空中。 “鬼啊!”不知谁大喊一声,众人正要冲出门口,却发现房门竟然自己合上。 众人惊恐万分,只有钱才还算镇定,他咽了咽唾液,道:“不必惊慌,不是鬼,是修士,修士可以隔空御物!” “呦,你居然还知道修士。”一个清朗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 “修士,扶柳县怎么会有……”一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飞来的朴刀扎了个透心凉,“修士……”他口中溢血,倒了下去。 朴刀带起的刀风熄灭了房内蜡烛,一时间,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房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刀光闪过,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为了保护自己,他们挥刀便向周身砍去。顷刻间,刀剑碰撞声、断肢声、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 过了一会,声音渐渐停止,房内的烛火熄而复燃。 钱才看着满屋的残肢断臂,面如死灰,他抬头与还站着的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 他们三人都是黑龙帮残党,如今的画面,又勾起他们埋藏心底的回忆。 十五年前,三人因杀人越货被官府通缉,走投无路之下,钱才带着另外两人前往黑龙山,一同投奔最近兴起的黑龙帮。 黑龙帮不同于别的强盗,这里帮规森严,新加入的成员须得进行帮派训练,训练周期为一个月,训练完成后还有考核,若是考核不过,就会死。 钱才三人相互扶持,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方才完成训练,险险通过考核。 钱才留心数了数,与他们三人同一拨参加考核的人共二十三人,通过考核的却不过十一人。 “不过半数……”三人毛骨悚然,心有余悸。 钱才三人虽然通过了考核,加入了黑龙帮,却并没有以前那般逍遥自在。 黑龙帮共分有六堂,分别为吏、户、礼、兵、刑和工。 钱才三人被分到吏堂。 三人每日鸡鸣而起,除了吃饭就是训练,若是有人有所怠慢,还会挨鞭子。 训练内容不仅有长途奔袭,上房越野,还有器械格斗、骑马摔跤等。 帮规要求,每个人至少要会用刀、剑、枪、弓四种兵器,每种兵器要会四种不同类型。 拿钱才举例,他除了会唐刀,还有短刀、环首刀、蝴蝶双刀;剑会长剑、轻剑、双手剑、阔剑;枪会红缨枪,还有霸王枪、钩镰枪、丈八枪;弓会竹弓、木弓、角弓和手弩。 如此练了半年,三人才跟着堂主下山进行第一次抢劫。 他们抢了漠南镖局的货,二十万两白银。 堂主道,不留活口。 于是包括钱才三人在内的十个人把跟随镖队的家眷都杀了。 堂主道,记得补刀。 于是十个人把镖队所有人的头都砍了下来。 堂主道,第一单你们均分。 于是钱才三人和另外两人合谋,等众人把银子搬上山,杀了另外五人,而后又杀了另外两人。 堂主道,主谋是谁。 三人伏地而跪,钱才道:“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甘愿替两位兄弟赴死,但目前黑龙帮正处于发展阶段,不如堂主留着我等有用之身为帮内做事,将功补过。” 堂主笑道,副堂主是你的了。 自那以后,钱才逐渐开始接替堂主的事务,监督手下人训练,并且带队劫镖局、抢钱庄、打砸烧杀。 到后面,堂主把大小事务全权交给钱才,除了每月十五收缴银两,上缴给总舵。 期间官府也来进山剿匪,但是堂主总会及时通知他,他也总能快官府一步,把金银财帛藏好送走,逃出围剿。 钱才三人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八年。 直到七年前,一队平均十几岁的孩子进了山。 他们仿佛天神一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他们又如杀人机器,鲜血浸身却一言不发。 这次清剿来得毫无征兆,钱才并没有收到堂主的通知。 当他推开钱仓看到空无一物的时候,他顿时明白了。 “我们是弃子。”他万念俱灰地对着另外两人道。 “逃!”两人一左一右拖着钱才,细软都没顾上,从小路躲过修士,逃下山去。 他们身后是尸山血海。 一如现在这般。 阮诚走进房间,看着三人,随后对钱才道:“我见过你。” “大人饶命。”钱才心知无力抵抗,收刀拱手道。 “谁派你们来的?”阮诚踢开脚边的残肢,拿起朴刀,吹着上面的血花,问道。 “大人是修士?”钱才涩声问道。 “啊!”一人捂着断掉的右手,痛苦地嚎叫着。 “我是在问你。”阮诚继续吹着刀尖的血花。 “是刘老爷!”钱才喊道。 “为什么?” “刘老爷说你霸气外露,危险!” “另外两人知情吗?” “知情。” “他们两人说什么?” “孙老爷没说话,曹老爷说别伤着县长夫人。” 阮诚闻言,停止手上的动作,凝视着钱才,刀尖的鲜血滴落下来,与地上的血迹融为一片。过了会,才又开口问道:“你见过修士?” 钱才点点头,道:“曾有幸见过。” “你和黑龙帮有什么关系?” 钱才大惊失色,反问道:“你到底是谁?” “啊!”另一人跪倒在地,捂着自己断掉的右腿。 “我们三人都曾效命于黑龙帮,我曾是黑龙帮吏堂副堂主!”钱才急忙喊道。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少说一个字,脑袋搬家。”阮诚在他身上擦了擦朴刀,和煦地笑道。 钱才事无巨细地把黑龙帮的经历说了出来,包括帮规、体系、训练、考核以及抢来的金银每月上缴总舵。 “以兵养匪,这黑龙帮水挺深啊。”阮诚站起身,一边思索一边踱步。 “你们堂主是谁?” “不知,堂主一直以面具示人,而且善于易容术,每次出现身高体型甚至声音都会不一样。” “可曾教你们易容术?”阮诚转身踱步。 “不曾教过。” “刘曹孙三人是黑龙帮的吗?”阮诚逐渐背对他们。 “不知。”钱才对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 “扶柳县可还有别的黑龙帮残党?”阮诚陷入沉思,完全把背身露给他们。 “不知。”钱才右手握紧了刀。 “你们是怎么到刘员外手下的?”阮诚似是没有察觉。 钱才怒喝一声,举刀砍向阮诚后心,另外两人忍着剧痛砍向阮诚脖颈和腰腹。十几年的刀光剑影早已让三人磨练出非同常人的默契,三人靠这招杀死了无数人,除了七年前的一个小孩。 当刀刃快要砍中阮诚时,三人脸上露出狂喜,然而这一瞬却似乎有一炷香那么长。 一瞬间当然没有一炷香那么长,只不过是阮诚使出“须臾”。 阮诚忽然在他们眼中消失,三人表情从狂喜转为惊骇又转变为毛骨悚然。 当阮诚再次出现时,钱才握刀的手已经没了知觉,断腿的人已经毙命,阮诚脚踩着断手人的头颅,把刀立在他脖颈旁。 “七年前用过的招数,现在还用?你们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阮诚挑开鬓间的头发,看着钱才。 钱才顾不上断手的疼痛,惊魂未定道:“你是七年前的那个孩子!” 阮诚点点头,温和地笑道:“不是说了嘛,我见过你。”说着,他将刀挥下,砍下了脚下人的头颅。 “黑龙帮是这样补刀的对吧?”阮诚吹着刀尖的血花,“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可别说错了,懂?” 钱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还没解开我的疑问。” “七年前我们三人逃亡至扶柳县,身无分文,于是准备抢劫玄德钱庄,却被钱庄内侍从拿下,要把我们扭送至县衙。是刘老爷及时出现,不计前嫌,放了我们,还说若是没有去处,可以跟着他,我们自此就为刘老爷效力。”钱才语无伦次道。 阮诚发觉不对,问道:“你们身手了得,寻常侍从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就算是被人围攻,逃不出去,顶多也是战死,也不可能轻易被活捉吧?” “我也不知,”钱才忍着疼痛道:“他们单个武艺并不高强,但是却配合默契,让我们有力无处使,使得我们三人被分而化之,逐个击破。” “兵阵。”阮诚心道。 “之后你可见过他们?” “不曾见过。” “你杀过几任县长?”阮诚把朴刀的血在钱才身上又擦了一遍。 “两任。”钱才捂着断手不敢乱动。 “刘员外杀了几任?” “光我知道的就有四任。” “这么说地图也是假的了?”阮诚脚踩着椅子,把刀放在钱才脖颈旁。 “是真的,但那里没有银子,只有强盗。”钱才身体颤了颤,却没乱动。 “是黑龙帮残党吗?” “不是,是刘老爷派过去的。” “那里可有活捉你们的人?” “不知,刘老爷不让我们过去。” “可还有没交代的了?”阮诚松了松肩膀。 “所知尽言。”钱才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行,帮我给刘员外带句话,”阮诚松开朴刀,“就说,匪我杀过,兵也未尝不能杀。” “大人放我回去?”钱才喜出望外,几乎哭出声。 阮诚点点头,道:“我是修士这件事,你要替我永远保密。” 钱才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永远保密!” 阮诚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右手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在他身上擦干净刀上的鲜血,和悦地笑道:“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密。” 阮诚走出屋子,推开另一间房门,看见幼娘正坐在椅子上俅着月光与静姝翻花绳。他点上蜡烛,笑着说道:“我在隔壁干脏活累活,你们俩倒在这里闲情逸致。” 幼娘一边手指灵动一边反驳道:“我们两个弱女子,又帮不上什么忙。坊间都道男子赚钱养家,女子貌美如花,夫君辛苦点是正常的。” “就是哩就是哩!”静姝应和道。 阮诚哭笑不得,从身后抱住幼娘,把头搭在她的肩上,对小丫头道:“如今隔壁住不了了,静姝跟姊姊一起睡可好?” “好!”小丫头眉眼弯弯,笑着说。 “那夫君今夜于何处休憩?”幼娘和阮诚脸贴着脸,道。 “我就坐在这守着你们,等明儿个开市我们去挑房子,再雇些丫鬟下人,让幼娘做个当家主母,幼娘意下如何?” 幼娘俏脸微红,轻轻点头,道:“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