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魂
“苦海褪了半身修为，说是还于海棠，纪陨回去之后就疯魔了。”云清淡淡说道。 “可苦海的修为，并不能保她多久，我一直在寻找修复她元神的办法，有一天，一个和尚来到寺外，给了我一盆月色莲花，他告诉我，这是月莲，每晚子时的三滴灵露可替海棠续命，说，这是佛祖给我们的。” “可五年了，她依然未醒过来，甚至开始枯萎，我每日为她念诵经书，可她依然毫无起色，我不知道，她还能够撑多久。” 黑莲道：“她的元神已经差不多修复了，可是缺一颗内丹，可帮一只妖重塑内丹，需要耗费千年修行。” 云清苦笑摇了摇头：“我早知想要海棠醒过来会很难。” “一般来说，内丹没了，是可以靠自己重塑的，只是时间问题。”黑莲道，“但海棠是连着元神将自己的内丹一起捏碎，她元神破碎，即使修复，可却处于沉睡状态，完全无法重塑内丹，而没有内丹的牵制，元神就会开始消亡。” “海棠花树开始枯萎，就是她在开始消亡，但明年，这棵花树又将恢复勃勃生机，只是，到那时，它就单纯只是一颗花树了，而海棠......” “魂飞魄散。” 莳悦乐看了看黑莲：“没有办法了吗？” “要么，海棠自己清醒过来，修复内丹。”黑莲说道，“要么，有一只妖愿意舍弃自己的千年修行，帮她重塑内丹。” 莳悦乐看了看黑莲，欲言又止。 云清叹了口气：“多谢，看来，这就是她的命了。” “千年修行虽来之不易，但也不是不可以。”黑莲又道，“我愿意救她。” 云清愣了愣：“为何？” 黑莲笑道：“救就救了，哪来那么多为何，我只是觉得，同为花妖，顺手帮一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一只有情有义的花妖，不该落得如此结局，不是吗？ 黑莲跳下地，朝悦乐笑道：“你的血含有龙珠之力，可否愿意给我一些？” 莳悦乐闻言，二话不说，扯下头上一根簪子，朝自己手臂一划，鲜血咕咕流出，黑莲抬手，几滴鲜血落入他掌中，静静漂浮。 霜霜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黑莲，末了，叹了口气，转身去替莳悦乐包扎。 黑莲食指摁住眉心，默念几句，他的周身渐渐泛起白色光芒，他再做了一个“扯”的动作，“嘭”一声，周身光芒散去，只见他的指尖多了一片墨色的花瓣，若有若无。 他将花瓣和鲜血融在一起，然后打开瓷瓶，三滴灵露倾出，三物合一，融成了一颗圆圆的光珠，周围狂风骤起，飞沙走石，所有人以袖遮面，紧闭双眼，唯有黑莲依然保持原状，黑色长发墨色衣袍在空中飞舞，构成一副绮丽图案。 莳悦乐双手遮着风沙，突然，她感觉风沙好像小了一些，她微微睁眼，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但是，很虚幻。 蓝色的衣袍。 “回响？”莳悦乐试探着开口。 那人猛然一回头，随即化成点点光斑，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莲画下一道符，打了出去，喝道：“入！” 那颗光珠飞入花树内，狂风骤停。 黑莲暗暗平了平心神，转过身，笑道：“好了，估计明日，她就能醒过来。” 云清一步一步走到花树前，眼里流露出喜悦，他转身朝黑莲跪下，叩头：“多谢。” 黑莲也没拦着他，伸了伸懒腰，道：“忙活了大半夜，困死了，走吧走吧，回去睡觉去。” 两人先把莳悦乐送回房后，霜霜又跟着黑莲到了他房门口。 “怎么，还不睡？”黑莲倚在门口，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混混的表情，“还是你知道我无人暖床，夜半空虚寂寞冷，特意来陪我睡觉的。” 他这一副小混混表情，要在以前，绝对会被霜霜揍一顿，但今天她却很平静的没有揍他，而是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黑莲一愣，随即一副轻松的表情：“没事啊。” “真的？”霜霜又问道。 黑莲转身步入房门：“真的真的，好了你快回去吧，我快困死了，睡觉了睡觉了，晚安。” 一边说，一边关上了门。 他站在门后良久，直到感觉霜霜离开后，才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他靠着门，脸色惨白，身体像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以自身修为替一只妖重塑内丹，看似轻松，实则会损耗大量元气。 他的意识逐渐迷糊，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细细平和的灵力注入他的经脉，如流水般冲去他的疲倦，将他从混沌中拉了出来，他缓缓睁开眼，一个白衣女子正蹲在他面前，手搭在他的额间，将灵力一点一点注入。 “还撑。”霜霜咬牙切齿道，“我要是不来，你死了都不知道，虽然你有万年修为，但也不能这样啊，千年修为说给就给，还装的无比轻松，你！” “好了。”黑莲虚弱的对她笑了笑，将她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掌心，“别再给我输灵力了。” 霜霜恨恨道：“下次再这样，你自生自灭算了。” 黑莲苍白的脸嬉笑道：“我保证，下次再这样，我一定告诉你，让你来替我收尸。” 霜霜将手抽出来，没理他然后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扶到床上躺下。 “怎么？你要和我一起睡？”黑莲打趣她道。 霜霜没好气道：“闭嘴，闭眼，睡觉！” “你要照顾我？”黑莲又道，“你会照顾人吗？” 霜霜：“之前不是照顾过你吗？” “有吗？”黑莲道，“我忘了。” 霜霜不理他，转过头去，等到黑莲睡熟了，她才转回来，看着他安稳的睡颜，霜霜喃喃道：“你怎么能忘了呢。” 她还记得，那是回响渡劫化龙的时候，她为救一只兔子，跑出了黑莲给她设下的结界，然后，兔子得救了，她却躲不过了，眼睁睁看着一道天雷狠狠对她劈下，千钧一发之际，是黑莲护住了他，将她死死抱在怀里，两人一起跌落湖水。 湖水很凉，但霜霜的眼睛很热。 后来，她照顾了黑莲一个月，才把伤养好。 她永远也不会忘。 待霜霜睡着之后，黑莲才睁开笑意吟吟的双眼，他起身，将霜霜揽入怀中，一起躺下，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柔情款款的说道：“傻狐狸，不会忘记的，一辈子都不会。” 霜霜有些不适应的动了动，黑莲轻拍她的背，似是安抚，就这样抱住她一同入睡。 ...... 云清站在花树下，情不自禁的，用手抚上了粗壮的树干。 “你快醒过来啊。”他叹息道。 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笑了:“等你醒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你曾经说，你想去看沧海的月，巫山的雪，三峡的水，等你醒过来，我就带你去看一遍，好不好。” 花树在风中摇曳，云清闭上了眼，一阵清香袭过，他睁开眼，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朵朵海棠在枝头绽开，好像看见了，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娉婷佳人，粉衣浅浅，笑靥如花。 『十』 翌日清晨。 “多谢招待。”黑莲对无根等人拱拱手。 无根道：“我们才应该多谢施主救命之恩。”他回头一摆手，六净捧着那盆月莲走了上来。 “师兄说，此物赠予施主，多谢施主对海棠的救命之恩。”无根说道。 黑莲略略失神，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抚一抚月莲的花瓣，但最终，还是垂下了手，他淡淡笑道：“不必了，此花，我相信放在你们的手上，会比在我手上更好。” 月莲的花瓣发出点点荧光，很温柔，很宁静。 黑莲失笑，他微一拱手，道:“就此别过。” 目送他们离开，无根转身，正准备进寺，突然，一位小和尚跑了过来。 “住持师叔！住持师叔！”那个小和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封信，他跑到无根面前道，“方丈师父不见了！” 无根接过信，看完，忽而笑了。 “住持师叔，方丈师父去哪了？”小和尚有些急。 无根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淡淡笑道:“云清师兄他，去寻找自己的归宿了。” ...... “背我！”海棠在后面耍赖道。 云清回头道:“你不会自己走吗？”眼中，满是温柔。 海棠继续耍赖:“可我已经走了一个晚上了，我好累啊，你也不等等我。” 云清摇了摇头，最后，将僧杖伸了过去:“你拉这个。” 海棠也没真的要他背，于是笑着拉住了禅杖，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我们接下来去哪？”海棠问道。 云清垂着眼眸，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随你。” 海棠笑道:“那，我们先去三峡看水吧，你说过的，等我醒过来，你就陪我去看沧海的月，巫山的雪，三峡的水，可不能食言啊。” 云清抬眸，看着她的笑靥如花，眼中也柔情化水:“不食言，那就先去三峡看水。” 海棠看着他，笑了:“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云清没有说话，但嘴角却弯了起来，他拉着海棠，继续走在山路上。 不能成佛又怎样？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此生便无憾。 不能成就情缘又如何，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相守。 从未开口言爱，但，比爱更珍贵。 ...... 莳悦乐一行人的马车在大路上慢慢行驶，霜霜掀开帘子，问黑莲道:“云清真的不能还俗娶海棠吗？” 黑莲笑道:“云清是有佛缘的，这是他几生几世修出来的功德，怎么可能说还俗就还俗。” 莳悦乐开口问道:“既然云清是有佛缘的，又为何会与海棠有这般缘分，这不是诚心要他不得成正果吗？” 黑莲解释道:“海棠是云清的劫，是云清生生世世的劫，海棠，就是云清的第一世在那寺中种下的，他们有天定的缘分，而这一世，云清是能修成正果的，但需要海棠的帮助，只有历完了这一劫，他与海棠才能有之后的故事。” “原来如此。”莳悦乐点头道。 “其实，两个人相守，不一定非要成亲啊，能陪伴在对方的身边，对于他们来说，不就是最大的幸福吗。”黑莲补充道。 “是啊。”莳悦乐抚上了胸口的龙珠，“能陪伴在对方的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 黑莲笑了笑，又甩了一下缰绳：“我们去东海看看吧，或许，回响就在那呢。” 莳悦乐没说话，抬手遮了遮外面的阳光，那个幻影......她闭上了眼，似乎有个人拉住了她的手，她淡淡一笑。 霜霜看着她的样子，不知怎么回事，她往车外挪了挪，靠到了黑莲的背上，黑莲背脊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千年相思意。”霜霜喃喃念道。 “回响会回来的。”黑莲说道。 会回来的。 车轮咕噜咕噜的响，霜霜一摇一摇地，突然，车轮一止，她头猛的一栽，黑莲马上回身将她抱住，本来这样应该会醒的，但霜霜实在是太困了，干脆就这样睡熟，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好像看见一抹蓝色的影子。 “回......”黑莲下意识想喊出这个名字，却见对方竖起了食指，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黑莲闭上了嘴，眼睛却红了。 回响看着靠在车壁上睡熟的莳悦乐，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微微一笑，消失不见。 黑莲抬首望了望天，眼眶红了，但嘴角却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霜霜扶到莳悦乐身边，施了个术，让两个姑娘能睡得安安稳稳的。 做完这一切，他轻手轻脚放下帘子，然后牵起缰绳，驱车继续向前走去。 “给我记着，要收保护费的。”他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