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五］一声唤
柳府，浮云轩，柳思卿独自站在栏前，凝视着水中清荷，骤雨刚过，檐角雨滴滑落，他伸出手，让水滴打在手心。 “少爷。”一个小厮跑了进来。 柳思卿头也不回，淡声问道：“何事？” 小厮说道：“表小姐来了。” 柳思卿手一滞。 “表哥。”莳悦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柳思卿握住摊开的手，然后收了回来，背在身后转过身，却见除了莳悦乐，还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 “悦乐，回响。”柳思卿笑了笑，然后朝那小厮道，“你先下去吧。” “是。”小厮退了下去。 柳思卿手朝石凳上一让，对俩人笑道：“坐。” 莳悦乐偏头看了一眼回响，没想到回响也正好看着她，见她偏头，微微一笑，莳悦乐抿嘴一下，去石凳上坐下了。 柳思卿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为两人斟茶。 莳悦乐看着柳思卿，道：“表哥，你，好些了吗？” 柳思卿将茶水推到她面前，笑道：“早就好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莳悦乐一看，果然，他的右脸已经没有什么了，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她偏头，对回响使了一个眼色。 回响便站了起来，对柳思卿行了一礼：“抱歉，是我对你不起。” 柳思卿连忙拉住他：“这是何话，我说了无事，坐下吧。” 回响便依言坐了，又道：“可这声抱歉，本就是我该欠你的。” “一家人之间，说什么欠不欠的。”柳思卿将茶端给他。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莳悦乐怔怔的看着回响，回响也愣住了。 柳思卿看着他们的表情，到好笑起来：“不是吗？” 莳悦乐莫名有些愧疚：“表哥，我，对不起。” 柳思卿笑道：“只要你好好的，表哥就开心，又何来对不起，我一直都希望，悦乐能够一辈子幸福快乐，相信故去的姑姑和姑父也是一样的，何况，悦乐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又怎会阻止。” 回响笑了，却又叹了口气，小声叹了一句：“定安。” 柳思卿看向回响，笑道：“你给我记住了，若是以后，你敢辜负悦乐，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回响笑道：“定然不负，就算这辈子结束了，下辈子，也还要再和她在一起。” 莳悦乐一笑。 柳思卿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笑了笑，转过身，又斟了一杯茶水，走到池边，手一放，水墨茶杯沉入池底。 他闭上眼，檐角风铃响起。 …… “诶，我赢了！”霜霜把桌上的银子全部抓进手里。 回响撇头看向黑莲：“你知道谁和谁是一边的么！” 黑莲讪笑：“我下次注意，我下次一定注意。” 霜霜嘿嘿一笑：“下次也是我赢。” “洗牌洗牌！”回响喊道，“看这次我一定赢！” “霜霜！霜霜！”莳悦乐的喊声突然从后面传来。 霜霜闻声，应道：“悦乐姐！我在这！” 不一会儿，莳悦乐抱着个盒子从后院出来，对霜霜笑道：“我要去姚姑娘家送衣裳，你去把后院晾着的那几件衣裳熨一下可好？” 霜霜笑道：“好啊，我这就去。” 回响凑过来：“要我陪你去吗？” 莳悦乐笑道：“不用了，但还真有事，我在胡老板那里给你们一人定做了一件新衣，你去替我取来可好？” 回响先是点点头，道：“好。”随后又问：“真的不要我陪你去？” 莳悦乐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好了，我先走了，记得做饭。” 霜霜手肘捅了捅黑莲：“诶，回响这干嘛呢？” 黑莲笑道：“那个姚家，有一个公子，比悦乐大两岁。” 霜霜恍然大悟：“噢——” 回响觉得，有的时候兄弟也是要揍一顿的。 …… 姚家。 笃笃笃。 莳悦乐拍了拍门，不一会儿，一个十来岁的小厮把门拉开了。 “请问您是？”那小厮问道。 莳悦乐笑道：“我是西街悦乐绣庄的老板，烦请小哥通传一下，就说莳悦乐给姚小姐送嫁衣来了。” 那小厮点点头，道：“那请您在这等一等，我去通传一下。” 莳悦乐笑道：“有劳了。” 那小厮关上门，莳悦乐等了一会，不过多时，门又被打开，这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巧韵。 “莳姑娘。”巧韵对她福了福身，把她请了进来，“快进来，您可算来了，今日这看门的小厮是才来的，不认识您，莫要见怪。” 莳悦乐笑道：“这是你们家规矩了，有礼数，也是这小兄弟谨慎，不然进了个恶人，又该如何是好。” 巧韵笑着对那站在一旁讪笑的小子说道：“好好看你的门。” “是，巧韵jiejie。”那小厮笑着答应了。 巧韵接过莳悦乐手上的盒子，笑道：“姑娘请，我们小姐在花厅呢，夫人和少爷也在。” “好。”莳悦乐跟着去了。 花厅内，一张圆桌上，坐了三个人，一位端庄夫人，半老徐娘，姿色犹存，一位明眸皓齿，一身青绿衣裳，让人眼前一亮，还有一位，是一位男子，温文尔雅，手持一本长卷，书生气自华。 这三人，正是姚夫人，姚小姐，还有她的双生兄弟姚家少爷。 “悦乐！”姚小姐一见她，连忙站起来跑到莳悦乐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来了！” 莳悦乐笑道：“姚jiejie就等了。” 姚小姐笑道：“不久，快进来。” 莳悦乐进了花厅，对姚夫人行了一礼：“婶婶好。”然后又对姚少爷行了一礼：“姚哥哥好。” “不用见外。”姚夫人笑眯眯的对莳悦乐招手，“快来坐。” 姚少爷连忙站起来，提起茶壶给莳悦乐斟了一杯茶：“莳meimei喝茶。” 莳悦乐还礼坐下，接过茶，笑道：“谢谢姚哥哥。” 姚少爷红了脸，讪讪坐下：“不，不用客气。” 姚小姐使劲拍了拍自己弟弟，姚公子没注意，往前一倾，十分尴尬，连忙又坐好。 姚小姐噗呲一笑，对姚夫人笑道：“那娘，我就先回房试一试衣裳了，巧韵，走，悦乐，你就在这坐着。” “好。”莳悦乐笑着应下了。 姚夫人拉过悦乐的手，笑道：“近日如何？婶婶也忙，没有时间去看你。” 莳悦乐笑道：“悦乐很好，身子也好，多谢婶婶挂念。” 姚夫人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就行，婶婶就怕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被人欺负。” 莳悦乐笑道：“有祖父的民生，还有外租家的庇佑，悦乐很好。” 姚夫人说道：“我和你母亲，也是闺中密友，你父亲当年，是镇上出了名的才子，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可偏偏，他与你母亲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你母亲自少时喜欢他，嫁他那夜，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悦乐说道：“爹爹和娘亲感情一直很好。” “不过可惜。”姚夫人笑道，“你外祖，愣是不愿意让你父亲入朝为官，不然，凭他的学识，准是状元郎。” 莳悦乐说道：“嗯，好像是祖父一直不愿意让爹爹入朝为官。” 姚夫人笑道：“是啊，当年莳将军倔得狠，说什么也不愿你爹参加科考，不然你们莳家，一文一武两个官，可是光宗耀祖。” 莳悦乐道：“我觉得幼时，听祖父对爹爹说，入朝为官，多少身不由己，若有一日，你蟾宫折桂，皇上招你为驸马，可你已有心爱之人，你又如何选择？不如做一平民百姓，能护一家幸福，就算日子过得苦些，也是值得的。” 姚夫人说道：“莳伯伯一直如此，人人都说，他是不明事理之人，连达官显贵都不要，可你外祖却觉得，他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人，当即便把你的母亲许配给了他。” 莳悦乐噗呲一笑。 姚夫人笑道：“悦乐今年快十六了吧。” “嗯。”莳悦乐点头。 “不知……” “娘！”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三人转过头去，只见姚小姐一身大红喜服走了出来，为了看起来和谐一些，头上还带了一对红宝石双鸾步摇。 莳悦乐笑道：“姚jiejie真美。” 姚夫人笑道：“是很好，悦乐绣工真是越发好了。” “不敢。”莳悦乐笑道：“也得是姚jiejie人美，才能让我的刺绣变得栩栩如生，尤其是后面送来的那只桃花，我想，应该是姚jiejie心上人送的吧。” 姚小姐红了脸，说道：“是啊。” 莳悦乐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这是姚姐夫在夸姚jiejie呢。” 姚小姐被说红了脸，上来就要拧莳悦乐的嘴，道：“你这丫头，越发贫嘴了。” 莳悦乐一边笑着躲开，一边笑道：“姚jiejie饶命，悦乐错了。” 姚小姐仍不罢休，莳悦乐躲着躲着，突然重心不稳，摔了下去，然后被一只手扶住了。 “悦乐！”姚小姐下了一跳。 姚少爷把她扶好，说道：“小心点。” 莳悦乐笑道：“多谢姚哥哥。” 姚夫人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松了口气，拍了拍女儿道：“都要成家的人了，还那么胡闹，把你meimei摔了怎么办？” 姚小姐道：“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莳悦乐道：“没有。” 姚小姐又道：“不过，娘，你有没有觉得悦乐和弟弟很配啊，反正我马上就嫁人了，不如，你替弟弟说亲，让悦乐当我弟媳妇好不好。” 姚少爷红了脸道：“你别胡闹。” 姚夫人笑道：“我倒是想，那你也要看悦乐答不答应啊。” “婶婶和jiejie说笑了，姚哥哥乃是人中龙凤，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又怎么配得上呢，可别拿我开玩笑了。”莳悦乐笑道。 姚少爷的笑散去了一些。 几人说着话，只见一个小厮跑过来通报：“夫人，少爷，小姐。” “何事？”姚夫人问道。 那小厮说道：“有一个公子来，说是找莳姑娘。” “公子？”姚夫人问道。 “是。”那小厮道，“他说他是莳姑娘的，夫婿。” 几人惊讶的转头看向莳悦乐：“夫婿？” 莳悦乐也是一脸懵。 姚夫人道：“先让他进来吧。” “是。”那小厮退了下去。 姚少爷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姚夫人看向莳悦乐，笑问：“你何时有了夫婿？” 莳悦乐有些没反应过来，有些结巴：“我，我，好像还没有吧。” 姚小姐道：“别是一个来骗婚的，娘，我们看看再说。” 莳悦乐看着花厅外，果然不过多时，一个翩翩公子走了过来，他一身蓝衣，头发用一根玉簪半扎起来，手持一把折扇，一举一动，皆是赏心悦目。 正是回响。 几人不由得呆了，莳悦乐更是，不知怎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牵着她，在回响走近时，不由自主的，她喊出了两个毫无由头的字。 “画师。”她轻声唤道。 那一瞬间，回响突然愣住了，手中摇着的折扇一顿，竟傻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