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知己

    诸葛恪终于如愿，单独率军行动。【】全军分成十几伙，骑兵扮作商旅，步兵扮作乞丐，陆陆续续进了丹阳郡城。

    百越人的服装有的以黑色为主，辅以绿白条纹；有的色彩极其艳丽。服装条纹花饰又有男女之分，还有男裙；同是女人的衣物，未婚的和已婚的又有区别。饮食也与中土有异。

    外界传丹阳郡的太守已经被费正雄软禁了，生死不知。现任太守费正雄是山越一带的传奇人物——费栈——之子。

    费栈被陆逊火烧大寨后，费正雄十几年时间卧薪尝胆，在丹阳郡城卑躬屈膝做个小吏，私下广结党羽。当听闻孙权率军亲征曹魏，知道时机到了，便与当地番寨勾结，软禁了老太守，自立为丹阳郡新太守，大量启用山越本地人担任丹阳郡城的要职。现在他不仅占据丹阳郡，还狡兔三窟，在深山中修建了一座费家大寨，广集人马、囤积粮草。丹阳郡城与费家大寨两地遥相呼应，短短几个月时光，原来的一些大寨也要处处看他眼色行事，俨然成了山越一带核心人物。这还不算，他的第三窟只是口耳相传，没人亲眼见过。

    诸葛恪到丹阳郡城内一看，不由感慨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里与先头人们说的出入很大，少数民族的人穿的衣服、吃的东西确实与中土很不一样，但这里更多的是汉人。汉家风貌的买卖店铺要占十之七八。

    诸葛恪左右观瞧，看到一个汉家风格的小包子铺，褪了色的红色招牌上写着“十里浓香”。

    里面油头圆脸的老板正拄着下巴颏训小二呢，“你怎么卖的？今天出了几屉包子，你这账上才几笔？你他娘的不想干了就给我滚。”

    小二用袖子擦擦眼泪、鼻涕，低个头闷不做声。

    诸葛恪带着几个近身随从走进来。老板精明，一眼就看出这几位是有钱的主，眉弯眼笑，一脸谄媚，绕过柜台冲着诸葛恪等人点头哈腰地说：“几位客官要什么？里面还有雅间，要不您高抬脚里面请。”回头一努嘴，小二赶紧迎上去，陪着笑脸把诸葛恪等人让进里面。

    小二一边搬动桌椅，一边摇动瓦壶，给几个人倒上一杯茶，热情招呼着：“客官好相貌，好像不是本地人，来本地是做生意吧？依照咱们这儿的风俗，喝了本地的茶就是咱本地的人了。”小二把一张菜谱往诸葛恪面前一推，指着上面的几道菜说：“这是本店的特色。几位想用点什么？”

    “小哥好利落的人，就拿十笼屉包子上来，我们还要赶路。”

    “好嘞。”

    不大会儿的功夫，小二端来几盘热腾腾的包子，浓香四溢。几个人还真是饿了，吧嗒吧嗒几口就囫囵下肚了。

    诸葛恪呼小二来结账。小二响亮答应了一声撩帘进来，满面赔笑，“客官都吃好了！”

    诸葛恪看着小二，翘起二郎腿，剔着牙，摆明了要闲聊：“小二哥，我刚才无意中听到你家老板与你有几句龃龉，想着小二哥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难事？我这有点碎银，小二哥不嫌弃先拿去应应急。”

    坐在诸葛恪旁边捋着八字胡的冷铁接口道：“拿着吧，我家小爷是菩萨心肠，最看不得别人落泪。”

    小二眼圈一红，摇摇头，压低声音说：“不是这样的，客官。我跟老板讨上个月工钱，老板就急了，硬说我做假账，亏了他的买卖。他就是想抵赖，好几个伙计都被他找个由头就挤兑走了。”

    “哦。那你为何不走？”

    “这是什么世道啊？生意都不好做，谁还招工啊？我就算被他赖了工钱，还能讨口饭吃，有时客人剩的食物还能给家人捎带点。”

    诸葛恪假装恍然大悟：“我就说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前来这里，没这么萧条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二回身，两个手指从竹帘缝隙中穿过，上下一扒，望望外面一个客人也没有，老板趴在柜台上睡熟了，就走近诸葛恪，附身探头，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客官都是好人，快快离开这里吧。”

    诸葛恪假装惊讶，茫然地放大瞳孔看着小二。

    “诶呀，客官，现在的丹阳郡不同往日了，已经被山越的大王费正雄占了，这就是个匪窝呀。”

    “官家不知道吗？”

    “这么大动静，怎么不知道？一个个都是走过场、摆样子的，比划两下就跑了。”

    “丹阳郡原来那些官员都哪去了？”

    “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诸葛恪握拳扼腕：“这些狗官，平日吃喝不愁，国家遭难的时候都是这样没有钢骨。”

    “你要说都没钢骨啊，也屈说了一些人。南城守将屈成一家就是一门忠烈，可惜都让人灭门了。侍郎宫大人也是个有骨气的，被下了大狱。他儿zigong博思可就心思活泛多了，天天哈巴狗一样地哄着费正雄和他老婆，现在吃得油头粉面的，再没有当年天才童子的英武之气。也别说，亏得他丢得起这个人，宫侍郎在狱中才留了口气。”

    “哦。他现在是做什么的？”

    “做哈巴狗的！”小二赌气地说，好像跟那个姓宫的有很深的芥蒂。

    “他既然也是个少年天才，说不得是卧薪尝胆？”

    “不可能！”小二决绝否定，“费正雄自己就是装了十几年孙子才熬出头的，他是不会给别人机会的。”

    差不多了，诸葛恪想再多问下去容易引起怀疑。

    诸葛恪口打咳声：“乱年啊，都不易啊。小二哥，这几个碎银你一定要收下，为了家里你也要先收下。”

    小二连忙推搡：“不不，几位好意我领了。等着小店生意好了，老板也会给我们补些钱用。都是年景不好，老板原也不是处事这么吝啬、这么下作的人。”

    冷铁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听了挺受感动：“小二哥真好人啊。你们老板这么对你，你还替他说话。”

    小二有点不好意思，就结巴了：“都不不容易，都不容易，真的，人心都被世道给带坏了。”

    一直没说话的邱不言直视小二的眼睛，清澈有光。他说：“小二哥，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小欢儿刚才吃急了，一直在揉肚子，听大家说要走，就忙尖声叫喊：再来两屉！”

    诸葛恪等人离开包子铺，直奔打探好的八方客栈。冷铁关上房门啧啧叹道：“这里的人挺厚道呀，比我们那的人好交。”

    诸葛恪点点头，但心好像没在这上，就是一种附会。低头沉静了一会，忽然对冷铁说：“你说他们挺好挺实在，是吧？”

    “啊。那个小二哥，还有这家店的几个伙计，你一跟他们闲聊就明白了，一点花招子没有。”

    “好。你帮我去联系那几队首领，看他们怎么说？”

    “好嘞。”冷铁领命走了。

    诸葛恪又对一向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说：“邱大夫，你帮我打探一下那个叫宫思博的人。”

    邱不言一拱手也走了。

    诸葛恪倒在床上，二目微闭，哼着跑调神曲。二郎腿高翘，颠颠颤动。

    小欢儿不干了，他伸手摇晃诸葛恪的二郎腿：“公子，你是不把我给忘了。还有我呢，我呀，我干什么呀”

    小欢儿还未成年，十七八的样子，是诸葛瑾府上管家的孩子，跟他的同龄人没什么共同语言，就是跟这个大他十几岁的诸葛瑾对脾气，鬼点子一个赛一个地坏。那时候谁要是发现他俩在一块密谋，脑袋都疼。都说淘孩子有出息，这话不无道理，这个小欢儿自打跟诸葛恪混，两人比着劲地淘，也比着劲地学，文读经史子集天文历法，武学骑射刀枪兵家阵法。这次听说诸葛恪要来山越剿匪可把他乐坏了，混在步兵中跟了出来，一直到丹阳郡，才嬉皮笑脸地来到诸葛恪身边。

    “你就这么轻轻地摇我睡觉就行。”

    小欢儿一撅嘴，用力摇了几下，二郎腿轰然倒塌，震颤几下后纹丝不动，好似山崩后乱石滚动一阵，最后找到了归宿。

    小欢儿挥着拳头对着诸葛恪的脸做了几个泄愤的假动作，诸葛恪吧嗒吧嗒嘴笑纳了，还睡着了，随之发出均匀的鼾声。

    小欢长得团乎乎的，圆头圆脸圆肚皮，两条小细腿显然没跟上主旋律，往那一站活脱就是根葫芦丝。诸葛恪在家无事的时候，逗小欢儿就是他打发无聊的最好娱乐。

    “喝！”小欢儿看诸葛恪装死，心里这个气呀，对着他做出各种狠招式，抠鼻屎、泰拳式自由搏击、日本武士道的“压地给给”。

    小欢儿自嗨了一阵后，也累了，摘下颈上的佩玉，挂在房门的扶手上，试探了一下开门时产生的声音效果。又把自己的席子扯到墙角，搬过几案，就这样坐在席上靠着墙，把几案堵住自己的胸膛以防身体倒下，暂且假寐。

    诸葛恪“嘿嘿嘿”地笑了：“你这是做什么？不吃好睡好能想出好主意吗？”

    “想主意是你的事，我只管保护你。”

    “太感动了，再说我就哭死给你看。”

    “不用那么客气，我是怕以后找不到这么坏的人了，那活着岂不太过无趣。”

    “啊呀，我这么伟大呀。谢谢你给哥这么高的评价，我要对自己的人生重新定位了，啊。”

    “哼！”

    诸葛恪翻了下身子，胳膊肘拄着床，用手托着头侧卧榻上，对着小欢儿狎昵一笑：“小欢儿，幸亏你是个爷们，你说你要是个姑娘，是不是得跟织女似的爹不要娘不要的，飞过银河来与我幽会啊。”

    小欢儿马上把大眼皮一翻，露出大片眼白：“阿呸！你才大姑娘呢！我许多欢是堂堂五尺半的男子汉。你要是个大姑娘，我许多欢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收了你，不嫌你老，不嫌你丑，不嫌你嘴碎，反正我妻妾成群，有的是，你就做个奴才哄着小爷玩就行。”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打了一会嘴仗，都开心地把自己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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