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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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祈望着龙的出现。 原来炼狱般的景象不过如此。两侧的石山高兀如阴森巨人,覆着倾洒鲜血的嫣红,前方,就是隘口,百万的大军在此汹涌,却塞在山峦的豁口上。无数兵阵在后方的平原上等待着。 “前方就是社州!” 但没有人留意纵长嘶哑的呐喊,战鼓声越发密集的同时,前锋部队越发溃逃,直至让人分不清这鼓声是作为秩序的维持还是助长了追击的气势。拼杀喊叫声早就充斥阵前,不过传到后方却微若蚊吟。 陈川握着长矛,方阵的每一个人都紧贴彼此,让他分明感受到身前持盾者的颤抖: “怎么这么多!” 也许会觉得一块块交叠的大山岩只是沉默、只是了无生机,但永远无法料到会有人在峭峻的石壁上一刻不停地冒出,如此之多,如此之快,他们从山上下来,源源不绝。陈川觉得就如人流的瀑布挂在山崖上。 “稳住,”陈川说,“稳住!”声音那么小心,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也在颤抖。 隅中时分,前军被清扫殆尽,埋伏者开始在平地上整阵前进。 有什么东西划过了天穹,状如白昼流星。 “火球!挡避!” 陈川望着天,双眼全被火红的光焰斥满,万颗火球曳着万束焰尾,被掷入阵中。那是昇州人的火球,翻腾旋转着,每一次落地爆炸都掀起数百的人。 大地都要因此战栗一次。 “投石准备!” “弓箭手上前,豫备,放!” 陈川身后也升起箭雨和飞石作为回应,弓弦砰砰如暴雨声般密集,流矢和羽箭为阴霾的天空铺上被毯,源源没入前方掀起的尘雾中。 向前滚动的尘雾下是汹汹奔来的叛军。 “盾卫举盾!豫备迎击!”身后纵长高喊破声。身前的持盾兵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颤抖,他说:“还记得吗,别做懦死鬼。” 原来他还记得当初的话。陈川同左右的矛兵一样,将矛搭在身前的盾卫肩上,手抓着同乡的左臂。 别做懦死鬼! 箭雨洒在黑压压的前方,近了,很近了,人海就在眼前涌动奔来,陈川看到滟州的竹人,他们削瘦高大的身影已经在扬尘里挺立而出;尘土依旧飞扬,随后冲出的是瑰州的晶兽,背上骑着的是原州骑战的天生好手。在尘雾之后,高大的身影也逐渐清晰:纡州的巨象,负载着弩炮和投石机,全身上下披满闪闪反光的铁甲;辅州如山高的轮状战车,缓慢滚动着,可以将一整个方阵辗于身下......还有不计其数的普通步兵,不过显然比陈川他们更亢奋、更癫狂,千奇百怪,组成凶恶的压迫之势,仿佛只有依靠神祇才能抵挡他们。 所以众人都祈望着龙的出现。 但是天际只有四面八方聚来的云,不断加大加厚,将接近日中的阳光分割削弱。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众人终于知道要靠自己了。 乌云遮天,土尘蔽光,战鼓变奏,号角吹起来,传令兵骑着快马在阵间飞驰,每个方阵的标旗都指天,同时决绝地挥动。 “杀!” 中军的兵阵一同呐喊,所有人移动起来,也一劲往前冲。陈川跟着盾墙飞奔,手中的长矛直挺向前,刺破疯狂的战吼,划过气流。明亮矛头倒映混乱和有序,显得奇异且变化莫测。 两股汹涌人潮正面对碰。“你娘!”持盾的陈宽撞开冲在最前头的一个矮个子,矮个子在倒地前已经被陈川的戟贯穿。陈川看到其年轻幼稚的脸,两只异样的眸子在紧盯着他。戟拔出来,温热的血喷在两人的甲胄上。队列在初始时就被冲散,恍惚间只有踩踏与冲撞。
战马嘶鸣,不管是哪方的骑兵冲过哪方的阵线,不管是哪方的矛戟击穿哪方的队列,乱了,一切都乱了,分不清你我,只是在呐喊嚣叫中晕头转向地冲杀,管他这是谁的盔谁的甲,挥剑向四周砍;绊到遗落的弓和刀,踩到地上的残肢,全都无妨了,就算身首已经分离,身躯却还保持着砍杀状;旌旗飘落,无数的人脸和手臂在甩动,恍恍惚惚间让人分不清身在何方。 陈川早就忘记自己身前身后什么时候换成了什么样的人,只觉得刀剑铠甲的碰撞声,人海的喊叫声,巨物被击杀后的倒地震撼声把双耳都剜去了,把心神都挖去了。昏天暗地。矛掉在了何处,他抽出短刀;护甲已经遍布创痕,形同虚设,他双手握着刀,刀对着任何一处有人扑来的方向,每转一次身时即将脱落的护甲就连着甩起来,像是在飞舞。 可是,败局已定,左右两军早已覆灭。黑云的天,黑云的世界,黑云般的叛军像淹没一粒粒小石子一样蚕食剩余的兵士,陈川捂着伤口,可是捂不住,伤口豁开了右肩和右胸,他却感觉不到那种钻心的痛。 赪历三十九年,玺印军征讨叛逆之州,东军在鱼南隘口遇伏,血染山壁,尸盖平原。 两个太阳在浓云后,正处于相加的最盛时刻,仍旧刺不破这黑云。也许众人等不到奇迹了。 可远处确确实实传来了一声龙鸣。 一束阳光洒下,明亮灿烂,正好落在交叠的人体和死尸上,陈川躺在其中,漓漓鲜血浸染衣袍,如桃花缓慢生长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