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风定波平暗流起
“死来!” 卓鼎面色狠辣,伸手一招,乾阳明堂竟拔地而起,化作一座具体而微的三层宫楼落在背后神山法相上,染上一层郁黑。 左青阳而右总章,面明堂而背玄堂,耽然太室,严乎中黄,正合五行之势。 “吾乃罗酆之主,生有恶缘者,死当沉沦此狱。” 他伸手一指,背后那上参碧落,下入风泉,宫室垒垒的神山便轰然飞向王景,要将其人二身一并镇压。 “赐汝一昼一夜之间,万死万生之苦。” “邪门歪道,也敢自诩罗酆之主、北阴天君?” 王景闻言一哂,本尊手中三阳轮转,显化玄青神木,上悬金阳,散射万千赤光。 武道身指掌浮现幽暗,双拳一碰便是虚极无象、无色无光的天地未判之景。 神木舞动,如双轮碾海,那三阳神意化作云光,中有神人挥拳,演绎太无开辟真意。 风泽相混,凝化空洞。 那金阳化作大日煌煌而落,青木高举有如皓月当空,赤光散射万千星辉,阴云俱散,山河尽避。 就连万象神宫也被掀飞,遥遥撞入一处无人宫院,将其震成残垣断壁。 唯独武道身凝凝独立,一拳砸中卓鼎头颅,让其惨嚎一声,灵rou为阳气所灼,顷刻间内外烧炙、皮rou糜烂,如坠焦热地狱。 “开明三景,是为天根,上无复祖,唯道为身。” 仙道本尊身侧日月星辰罗布,主持万物,为天地生发之象。 他一手按在卓鼎头颅,灵神侵入其中,动念间已是知道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你是‘rou’,那肖宪是‘魂’,象征着‘皮’的革老亦为我所毙,如今只有‘骨’不曾出现了。 “呵呵,析除皮rou骨,三相都尽,唯余心在,细细修习,摒弃俗谛,参悟真实不妄之义理。这是佛家的圆顿止观之法啊。” 王景心中便有着明悟,无论是“革老”、“卓鼎”亦或是附体“肖宪”的那人,其实都源于一人,是对方将自己一拆为四所化。 如今三身伏诛,对方便只剩下了象征“骨”的那人,有三身因果在,想要追索却也不难。 本尊伸手一抓,卓鼎身上便腾起两根粗大星线,晶莹剔透,内中光影流转,显露人生百态。 一者生于深宫之中,长在妇人之手,天潢贵胄,忧惧之劳,未尝经心。 一者父辈长生久视,自身亦是天资高绝,又得名师教导,更是前途无量。 两股星线相合,尚有一根残破星线自武道身上飘出,三者归一,遥遥牵引向雒城某处,浮光掠影般展露出冢中枯骨之态。 “找到你了。” 王景双眼一亮,气机感应之下有了结果,于是袖袍一挥,将卓鼎与万象神宫收入其中,便与武道身往那感应地界遁去。 三身接连出事,对方怕是已有察觉,若再有耽搁,怕是要人去楼空。 “一战了却公家事,自可倚阁赏晚晴。 “也该将幕后黑手揪出,彻底结果这一番因果,好生沉淀修行一番了。” …… 雒城,正平坊。 此坊位于城池西南,离天街不远,屋舍连绵、楼宇沉沉,多是豪门大员所居。 坊西有一座占地颇广的宅院,东西三路、中路五进,层檐屹其霞矫,广厦郁以云布,呈北庭南园之势,比王景的清阳侯邸还要壮丽许多。 门楣之上有匾额新装,高悬正中,两侧重席袭护,中间题着“安国观”三个大字,一点五色光华蕴藏其中,正是王道龙气加持,贵不可言。 仙道本尊凭着一点气机感应,与武道身联袂而至,按落遁光云头,见状不由轻咦一声: “竟是此处?” 他虽然对朝堂向来不怎么关注,如王固新、李朝德那等宰辅重臣也不曾见过面,但这处宅院的主人名声却是有所耳闻。 “夕照纱窗起暗尘,青松绕殿不知春。君看白首诵经者,半是宫中歌舞人。 “这安国观敢以安国为名,内中主人来头也是不小,亦为一位天潢贵胄,只是不爱抛头露面罢了。” 仙道本尊袖袍一甩,震开府邸大门,内中院生青草,风满空庭,玉阶两侧不见侍者身影,只得一名身着赤金二色宫装的年轻女子立于檐前廊下,回首看来。 似清云弄巧,秀雅明丽。 “今次雒城宫变,幕后主使莫非便是长公主殿下吗?” 王景开口。 面前这人,正是肖宪之姊,诏封于东阿县的长公主肖思月。 这一位东阿公主向来处事低调,自肖宪登基、卫后听政起就更不怎么活跃,打着为国祈福的名义搬出了宫城,在这正平坊中置下宅邸。 不久又将其改为宫观。 因其只是取了楼观之名,并非转修仙道之法,故而也不曾被宗室耄老责罚。 但民间些许非议却是免不了的。 只是如今看来,此女显然城府颇深,心有沟壑。 “非也,幕后黑人另有他人。”面对王景质询,肖思月并不惊惶,而是沉着开言,面容平缓,“郡侯若是想要知悉内情,便随本宫来吧。” 王景看了她一眼,略做沉吟,旋即笑道:“也好。” 便踏步往观中行去。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顺着长廊移动,王景紧跟东阿公主来至一重内宫,其上红花古木、绣阁凤帷,装饰得颇有韵意。 “郡侯所求之事,尽在此间。”肖思月语气平淡,“若想知悉真相,入内一观便是。” 王景闻言停步,看向其人,眼中青赤金三色光华闪动,隐有所悟,忽然问道: “殿下为他人所控,如今可愿脱去藩篱,复返自由?” 肖思月闻言一滞,面露不解:“郡侯此言何意?” 然而道人却是看的分明,其人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恳求之意。
似乎身魂被一分为二,本心为形所役。 “原来如此,你身上这门术法亦是真俗二谛的变种,视心为理,以身为事;以身缚心,从而障覆真实。” 王景慨叹一声。 “若是不知佛理者,只能以暴力破解,稍有不慎便会将殿下魂魄泯灭成空,恰如冰上燃火。” 火猛则水解,水解则火灭,其中的度需要仔细把握,精雕细琢,不得有丝毫差错。 肖思月闻言并无反应,身子滞涩不前,但眼中却多了一抹视死如归的坚定。 “殿下放心,无辜之人,贫道自不会见死不救。” 王景宽慰一句,本尊一指点向其人眉心,似有大日虚影浮现,天花乱坠,如雨而落。 肖思月身子一震,脑中回荡黄钟大吕之声: “真即是俗,俗即是真。 “如如意珠,珠以譬真,用以譬俗。 “即珠是用,即用是珠,不二而二,分真俗耳。” 禅音广大,譬如海潮,在她识海中震颤来去,回荡不休,隐隐结成佛陀之影,演绎俗谛常住之妙。 肖思月周身一轻,只觉有莫名枷锁被破去,心中生出安宁喜乐之感,看向王景,语带感激: “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殿下不必如此,”王景笑道,“我以法华家真俗不二之理,对症下药,在你识海中留下一道心印,遮瞒了术法感应。 “殿下若能静心参悟,便可自行解化。” 他看向不远处的内宫。 “至于余下之事,殿下就不必参与了,贫道一人独行就是。” 肖思月闻言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武道身,目露疑色,想了想还是颔首应下,不忘提点道: “虽说宫中那位被秘术反噬,无暇分心,但不知其人还有何后手留下,道长千万当心。” “贫道省得。” 王景点头,眼中三色光辉含而不发,袖袍一挥,肖思月便腾云驾雾而起,退出安国观外。 武道身则是跨步前击,拳面浮现约一尘大小的混洞,在空中迅速膨胀,向着内宫吞下。 “不管其中有何陷阱,直接掀翻棋盘便是!” …… 安国观外。 肖思月自半空而落,调整好身形,心中惴惴的同时又浮现期待。 “也不知道长与清阳侯联手,能否将那位彻底诛除?” 她识海中禅音再起,帮助自身稳固心神。 “咦,你身为老夫后人,身上竟然被种了心印,要度入佛门,谁这么大的胆子?” 忽然,耳畔传来讶异之声,肖思月心头一跳,回首看去,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正立于不远处,那副面容,她每年宫中大祭时都在画像上见过。 “老祖宗?” 肖思月如梦呓般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