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 商业史
清州城王府内,佣人端着圆子羹走进了大厅之中。丹宁此时正和在场的官员们讨论着近日来发生在清州城内的事情,其中众人最在意的还是教会对巴伦西亚的改革。 圆子羹香气扑鼻,在老远处,丹宁便闻到了香味,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官员们见王爷不说话了后,他们的也没有再出声了。待到佣人们将圆子羹分发给在场的所有人后,丹宁摆了摆手,他说道:“先吃东西吧。” 官员们端着碗,他们纷纷点了点头。这时一名从王府外赶回来的官员来到了丹宁的面前,丹宁见此人回来后,他稍稍将碗和勺子放到了一旁,接着便和那人交头接耳了几句。 官员们见丹宁不吃,他们也不敢开始吃。哪怕这圆子羹闻着再美味,这碗摸着再guntang,他们也没有品尝或者放下。就只是将碗端在胸口前,保持着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许久过后,丹宁与官员的交谈完毕了,他回过神来后才发现大家竟然都齐刷刷地看着他,并没有开动。 丹宁看着这一现象,他十分满意。但他并没有将这满意表现在脸上,反而是露出了一脸疑惑的神情,他问大家为什么还不开始吃,难道是这圆子羹不合胃口吗? 官员们嬉笑着说:“没有,没有。这圆子羹闻起来让人垂涎欲滴,应当慢慢品尝才是。” 面对众人的回答,丹宁也是十分满意,随后他将勺子放进了圆子羹中搅拌了一下,舀出了一勺后便放进了嘴里。见丹宁开始吃了,官员们也开始吃了。只不过他们太过于注意丹宁的一举一动,竟然连吃的速度,吃的神情,也变得越发与丹宁相似。就好像恨不得变成那人的影子似的。 见众人狼吞虎咽地喝完了圆子羹后,丹宁笑道:“之前还说要慢慢品尝,竟吃得如此快。” 丹宁说罢令佣人再去盛一碗,而大臣们在将碗交到佣人手里后便回答说因为圆子羹太好吃了,因为情不自禁所以才吃得这么快。他们说罢还不忘争着称赞圆子羹,回味无穷,是一道绝佳的美食。 在称赞的过程中,这些人是用遍了所有词藻,例如最开始的“回味无穷”,然后是之后的“沁人心脾”,“齿颊生香”,甚至最后有人实在没词了还用上了“山珍海味”这样的词语。他们对圆子羹的赞美从一开始的刻意讨好丹宁,慢慢转变至了对词语的争夺。就好像一旦用了重复的词语就无法表明自己对丹宁的忠心了一般。大厅内所有官员都是如此,就没有一人就事论事来说这圆子羹究竟是怎么个好吃法。 之后词语被用完了,没说过话的人绞劲脑汁也想不到一个新的词汇。好在佣人这时将重新盛好的圆子羹送了上来,如此一来,大家都安静下来了,不说话的人也就没有那种奇异的“愧疚感”了。 丹宁随后说起了自己刚才与官员讨论的事情,他说教会对巴伦西亚的改革十分成功,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城里面几乎所有人都参与进了改革之中。因为众人的热情,到现在,位于商业区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着记录要投粮票的人员的名单。 这时一名官员问道,那这样看来的话,清州城这边很快就可以收集到足够的粮草和军饷去增援南风之城了吧? 丹宁听后没有作答,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官员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但至于他到底错在哪里了,他始终想不出来。于是就能靠同僚解围了。在这种情况下,另一名官员站出来卖了他一个人情,他故意呵责说错话的官员说:“瞧你这说的。镇守南风之城的可是大将军,他手底下掌控着巴伦西亚大半的军队,我看无须我们增援,他必定可以叫阿罗特人有来无回。所以呢,依我愚见,我们其实可以将下面的人供上来的粮草和钱财用于别的地方。” 丹宁显然对此人的回答十分满意,他原本有点严肃的脸庞慢慢地露出了一丝不让人明察的喜悦,他说道:“可是这样的话,不是有违民众对我们的信任了吗?” 官员转了转眼珠,他心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道理,于是决定在不反对丹宁的情况下将丹宁实际的心里话说出来,可是他正想开口时,一旁的徐志行抢先了他一步,徐志行哼哼一声,他说:“王爷,在下曾走遍过巴伦西亚各境,我也见识过各种奇闻怪事。在我说这些之前呢,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底下的民众每月缴纳上来的粮草与税收究竟是用作什么的呢?” 徐志行说罢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他看了一圈在场的众人,见众人无法明说后,他继续开口道:“我们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倘若没有我们,阿罗特人来了,谁来保护手无寸铁的居民?所以,与其说是民众纳税养我们,倒不如说是他们求我们保护他们。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天生有我们这样的头脑以及像巴伦西亚各将士那般勇猛。” 官员们听后面面相觑,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和徐志行的想法相同,但他们不像徐志行这般“勇敢”,即便他们是这么想的,但平日里在所有人的面前,他们还是会表现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自然也就不会将刚才那种话说出口。 随后有人问徐志行,他刚才说的事情又和他所见识过的奇闻怪事有什么联系呢? 徐志行回答说:“这就是我现在要说的。我见过很多官员,他们被民众称为父母官。可是呢,这种人一辈子不能犯错,一旦犯错,哪怕是个小错误就会被众人贬为狗官,甚至会被人泼粪水。可这个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哪有永远不会犯错的人?完美的都是民众心里自己捏造出来的东西,可那种假象总有一天会被戳破的。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成为那种人,一昧的讨好民众,去做他们想要我们去做的事情。万一哪天我们没做好了,第一个要把我们拖下台的就是他们。人性是折中的嘛,经常犯错误没关系的,前提是我们得会犯大错误。” 官员们一声不吭地听完了徐志行的话,期间不断有人偷偷看了丹宁几眼,而见到丹宁并未表现出不悦的神情后,他们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一直没有出声的丹宁这时开口了,他问徐志行,那么对方刚才说的可以将粮草和钱财用于别的地方,具体指的又是什么呢? 徐志行走到了大厅中央,他面朝丹宁双手合拢,作了作揖,“王爷,既然这粮草是清州城内居民上缴的,那么就属于清州城的。既然是清州城的,那么就是您的。想要如何处理,您才最有话语权。” 徐志行这些话说完后,居民们投粮票的钱便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丹宁的所有物。丹宁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可太符合丹宁的心思了,他当王爷不就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的吗?难道还真的有傻子不顾尊严投奔教会,在教会手底下屈身多年,等到自己的兄长死了后,如丧家之犬般再回到故地拿回王位,最后开始为人民谋福祉吧?不会吧?
最后在丹宁的眼神示意下,徐志行继续说道:“王爷喜欢喝酒,不如先拿一些酿酒,也好安抚一下近日里cao劳的内心。这本来就是大家求你去做的,本来就是大家应该为你做的。” 谈话到这里后,丹宁的目的达成了,徐志行的同样也达成了。丹宁令徐志行掌管粮票的发放工作后,他便以夜已深,有点疲倦的理由而去休息了。 众大臣告别了丹宁,众人退散后,徐志行来到了王府外,他坐上了马车,随后见到了自己的三弟,徐逐。 徐逐见徐志行满头大汗的样子,他拿出手帕递给了对方。徐志行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汗并没有说话。 徐逐见到自己大哥表现出了这副样子,他心想王府内应该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于是便问徐志行刚才在里面和官员们究竟在商议着什么。 徐志行没有直接回答徐逐的问题,他只是说徐逐差不多也可以动手了。 徐逐听到这里后喜笑颜开,他坐到徐志行的身旁哈哈一笑,“大哥,事情成了?” 徐志行害怕隔墙有耳,他举起手令徐逐不要作声后便让车夫驱车回府。在路上徐志行突然徐逐说:“你当真要加入进来?不再考虑一下吗?” 徐逐果断地摇了摇头,他说:“瞧你说的,我们可是亲兄弟啊,我不帮大哥你,难道还指望二哥会帮吗?” 徐志行感叹了一句,“巴伦西亚就是一部商业史,里面的人想要离开,外面的人想要进来。” 徐逐听不太懂,于是便问自己难道是属于后者吗?可是这么有油水的事情,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想要离开呢? “总有一天会崩塌的。”徐志行意味深长地看了徐逐一眼,“切记,永远不要贪图最后一丝利益。” 徐逐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他神情疑惑地点了点头。 马车依旧向前前行着,如今的徐志行满脑子里都是处理粮食票的手段。按理说这些粮票将来都是要下发给投了钱财的居民们的,但是在徐志行眼里,这些可都已经是他的东西了。 巴伦西亚的血脉源远流传,只要还有后人,就一定会有后人投粮票。粮票的期限是二十年,二十年后,徐逐便可以将后来者投的钱下发给现在这一批投粮票的人。所以什么将现在的钱拿去赈灾,让难民有地可耕,有家可住,都是屁话。还有什么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在徐志行眼里一文不值。即便巴伦西亚现在花完了这笔钱,也不会出事情的。 可是真的不会出事情吗?倘若后面没有人愿意继续投了怎么办? 徐逐心中也有这么一个声音在问自己。而他对此的回答是,那都已经二十年过去了,到那时他也五十多岁了,可能不久也要驾鹤西去了吧?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