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离去
深秋了,宏怿看着母亲每天都帮着村里人缝缝补补,来补贴家用。他有时也会去西面的山林里拾捡一些柴火,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也会望向那遥远的,天使帝国的方向。 简单的日子,充实,朴素。 有事宏怿也会想起白广君,想起他手指上的伤疤,想起他腼腆的微笑。他像是阴影中的一株小树苗,卑微的生长。 他的眼中,似乎有说不出的悲哀。 不同于其他孩子,他沉默寡言。虽说只相处了一个下午,但他有大半的时间在一个人静静的发呆,有似乎很享受一个人孤独的样子。 宏怿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是什么铸就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这样的性格。 他也不愿去想。 一天傍晚,宏怿也正在和母亲吃饭。他突然停了筷子,呆呆的望着母亲。窗外传来的叫喊声,母亲站起身,让宏怿先别动,自己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出去看看。 从那一条小小的缝隙里,她看见了。 满目红光…… 西面的山林已成了一片火海,从里面跑出来的人,如同地狱里的恶鬼,凄厉的叫喊着。他们的背后或多或少沾着火苗,衣不蔽体地像野兽一样的奔跑着。每一步踏下,在沙地上留下一道血色的痕迹。惶恐在地上蔓延开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整个村子,笼罩在杀声与叫喊声里。唐月娴看见,从树林里冲出的骑兵,雪白的长袍飞扬在身后,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染。白金长剑斩于身前,剑影闪过,血溅三尺…… 乌金的面具上,饰有金纹;双眼之中,杀意纵横! 白马驰骋,蹄声阵阵。 “怎么了mama?” 唐月娴连忙关紧门一把抓过宏怿冲进卧室。床底下,拖出一口柳藤箱,是宏怿所没见过的。 “快躲进去!”唐月娴又回身到厨房,抓了几个馒头丢给他,又去拿两瓶水。 箱子不大,仅能容下一人。宏怿扒在箱边,探出头来。“mama,那你呢?” “藏好它,小心些……”她放进来一块黑布包,一手慈爱的抚着他的头,已是泪眼涟涟。 盖上盖子,将宏怿的脑袋硬压了回去。“不许出声,也不许出来,听懂吗?”宏怿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唐月娴费劲的将藤箱推回床下,起身向外走去。 打开门,便是另一个世界。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天使士兵挥舞着长剑,虐杀着一个又一个人类。他们向天空嘶吼着,似乎有无尽的怒火需要宣泄。 唐月娴迎出去,一步步走向,地狱。神情淡然,脚步坚定,义无反顾。 灰色的土布长裙披在身后,如同一位赴死的圣女。 她的背影,暗自远去,消失在一片宛若地狱的火海中。 没有人能理解,她也不指望有人能理解。 又怎样呢? 宏怿在箱子里不知呆了多久,他听到外面的叫喊声,厮杀声。马蹄踏过残败的屋檐,踏过烈火留下的灰烬。他们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宏怿不敢出头,也睡不着觉,一闭上眼,便是鬼魅纵横的景象。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啜泣。 等他再次爬出来的时候,已是饿得头昏眼花了。在一个寂静的深夜,他从已倒塌的屋子里爬出来,小小的身影站在废墟间。 嗓子早已哑了,也无力再去找寻母亲。他在瓦砾间瑟缩的睡了一夜,藏身于,黑暗的寂寥中。 一早,阳光唤醒了他的生命。睁开双眼,这个原本是家的地方,已成了一片狼藉。但他已无泪水可流了。 宏怿慢慢地在村里走着,不知前往何处。屋檐下,露出一截手臂来;小孩的脑袋掉在地上,散乱的头发沾染血迹;被刺穿胸膛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他有点想吐,却忍着,嘴边涩涩的。 小丘上的火苗还在燃烧着,噼啪作响。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未散去,甜甜的。 走到一座破庙前,他听到里面有声音。 推门进去,艰难的抬起眼,昏暗的房间,弥漫着血腥气。枯黄的四壁,只有一盏小小的烛火,火苗跳动,似乎寿命将尽。 一个老和尚正在给伤员包扎。红色的袈裟,沾染灰尘,又覆上血迹,显得斑驳而苍老。 伤员的面部狰狞着,却没有一丝声音。断去的右臂,血rou模糊,纱布换了一卷又一卷,血还是不住的下流,滴在地上,蔓延成一片。 地上,七八个人躺着,或多或少都缺了些什么。他们的表情淡然,冷漠,毫无血色,安静的让人怀疑他们是否还活着。
宏怿望着他们,静静地,没有一丁点声音。就连呼吸,似乎也被刻意隐藏。 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红光冲天,星星点点的火苗在稻草丛中被点燃,无根无据,只是燃烧着,似乎永不熄灭,渴望烧尽一切。 蜿蜒着,弥漫着,伴随着火焰的噼啪声,空气也变得凝重。 宏怿的头倒在沙地上,眼前的沙子逐渐明晰,一点小小的火苗在眼前跃动,淡淡的黑烟涌过来。 眼睛微微有些干涩,他眨眨眼,想爬起来。左手刚一触地,世界仿佛颠倒,他好像从无底深渊不住的上浮,或者说,世界向他撞来。 满目的红光,厮杀声一瞬间充满耳廓,震撼着耳膜。宏怿一下子头疼欲裂,双手死死地抱住脑袋,紧紧闭上眼睛,却完全无法阻碍声音疯狂的传来。 “宏怿,宏怿!” 是母亲的声音! 宏怿感觉到,有温暖的感觉,抚在他头上。 世界似乎安静了一些,头疼也缓解了,他睁开眼睛,母亲慈祥的面容浮现。 “mama?” “噗嗤——” 一道红光,从母亲的腹部透出。剑刃透出,鲜血四溢,不住地从伤口流下。他徒劳地伸出手,却只能无力的看着鲜血一点一点从指缝间流出,洒下。 “不!” 空气中再一次弥漫了血腥味,他抬起头,双目失神,微微泛白,似乎再也泛不起涟漪。 泪已流干,涩涩的。 “不要,不要……” 呜咽声,在喉管中微微颤动,嘴唇颤抖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了。 一道红光闪过,世界再一次归于黑暗,一片死寂。 伸出手,胡乱地挥舞着,却没有任何东西能被抓住。 眼睛一闭,他醒过来。 老和尚正在喂他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