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周平世

    在黑暗与寂静中。

    有一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很是苍老，无论胡须还是头发都雪白，但他的面庞仍有年轻人的不屈。

    但下一秒，这努力维持住的不屈和坚毅破碎。

    他倒在在黑暗中。

    ———

    “雯雯…雯雯…你在哪？”恍惚间，周平世摸索着，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知道有一个人，有一个人等着他，那个人需要他。

    周平世继续向前，前方一片漆黑，但他看见了她，那个叫雯雯的小女孩。

    “雯雯…雯雯！”

    他猛地向前扑过去，只因为他好像看见了什么。

    仅仅是隐隐看见了什么，就值得他向着无边的黑暗扑击，哪怕自身有可能因此堕入地狱。

    是的…还是有什么东西的，他摸到了什么东西…只是有点黏，有点滑…

    周平世迫切地想要看清他摸到了什么，于是亮光自然而然地出现。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周平世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但他好歹也是修法者，很快就适应了。

    于是他看见了手上的一张女人脸，伴随着鲜血和组织液，还有零落的几根头发。

    他没感到恶心，只是努力回忆着自己是否见过这张人脸的主人。

    这张人脸皮看起来莫名的熟悉，只是他想不起来是谁的。

    黑暗与空洞的四周似乎读懂了他的内心，轻轻提醒着：“你刚刚念叨的名字…是谁？”

    周平世仍然想不起来，他努力思考着，但办不到，于是只能从自己能想到的地方开始。

    那是北方，一座极尽辉煌的神宫。

    神域的辉煌和浩荡在这片建筑中被充分的体现，使人忍不住想要跪拜。

    周平世忽然站在了那彩虹铸成的桥上。

    不知名材质构筑的房屋和不可思议的彩色天空凸显着这片空间的梦幻。

    他跪下了。

    他已经全部想起来了，他不愿再回忆，但画面仍然在流转。

    神宫深处，手持权杖的老人端坐在王座上，他的长发甚至蔓延至阶下。

    王座之下，金边红毯之上，两个模糊的身影正围着一个被捆住的、浑身赤裸的女人，那两个人正忙的不亦乐乎，四周同样留着怪异长发的众神们坐在那老人的头发上，他们冷眼看着那两个人剥那女人的脸。

    他们好似没有善恶，也不理睬这暴行。

    就连那王座上的，也未曾投下过目光，以证明他作为神王的博爱。

    “不要…”周平世哀求着，似乎在乞求这部不好看的戏剧赶紧停下。

    吧嗒。

    脸皮终于被剥下来了，鲜血也滴在红毯上，使之染上更鲜艳的色彩。

    “求你了…”周平世嘶哑着央求。

    那名为雯雯的女人忽然回过头来，血淋淋的rou暴露在外，她死死盯着周平世。

    “为什么不救我！”

    那女人发出非人般的尖啸，质问着周平世。

    那跪着的男人早已把头低得贴近地面，他实在没勇气去看女人的惨状，即使他早已看见过多次。

    突然间，神域之外飞来万千金光。

    坐下的众神的长发忽然缩短，大部分都回到了正常的尺寸。

    神域的防护在瞬间被这些攻击摧毁，一群身穿道袍的修士飞来，击杀了那两个剥皮者，驾着那个女人又离开了。

    自始至终，神们都没有动过。

    待那批修士飞走，又来了一个人，他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道：“契约既已生效，代价自当付出。别想跟我们耍花招，龙虎山向来言出必行，但也不会对jian人手软。”

    周平世忽然直起身来：“这是自然。”

    他忽然又捡回了它原本的坚毅与不屈，在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

    那人的身影逐渐消散，连带着那北方的神宫。

    下一秒，这努力维持住的不屈和坚毅破碎。

    他倒在在黑暗中。

    ———

    “咳咳！”老者从梦中惊醒，剧烈地咳嗽起来。

    四合院正房门外的仆人听见了声音，端着茶水推门进来，老者却摆摆手，又咳了大几下。

    咳完了，他虚弱的靠在床板上，长出一口浊气。

    仆人没说话，老者没说话他就不能说话，这是这老者的脾气。

    “我快要死了。”

    语出惊人，那仆从心里猛地一惊，在他的印象里，老者永远是一副胜券在握、运筹帷幄的样子，这样的老者才是他印象中的，“快死了”这个话题本应永远和他无关。

    “又一次磨损，就在昨天晚上。”老者又闭上眼睛。

    “近年来变得频繁了…我差人去买人参炖点…”

    “不，不用了。”老者打断了他，“为我花这些东西纯属浪费，除了口舌之欲，这些东西没法再给我提供其它的东西了。”

    他顿了顿，“我现在就是一个破了底的杯子，你加多少水都会漏完，加水多了，底还可能直接坏掉，就这样吧，这就该是我的结局。”

    老者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那仆从小心地扶着他，走出门。

    北平的晨曦总是怡人，却也照亮不了老者几十年来心中的阴霾，何况他现在也快步入黑暗。

    老者望着初日，缓缓闭上眼睛。

    一老人一年轻就这么站着，老人负手而立，青年微微弯腰。

    “去。”老者猛地睁开眼睛，方才眼球中的污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权力者独有的从容和信心，“把若拓喊来。”

    “他最近正在完成你吩咐的任务，追杀那些…”

    “我知道，但是喊他回来，我都快死了，还有什么比我快死了还要重要？”老者说这话的时候有点蛮横。

    “是…”仆从把头抬得更低了。

    “还有。”老者转过身来。

    “我听着呢。”

    “今天我要两碗豆汁。”

    “呃…是。”

    老者又转过身去，面对着那轮太阳。

    周平世的眼中忽地又显出他年轻时的澎湃，却又带着年迈武士踏上最后一战的决意。

    他忽然笑了。

    笑得很开心，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