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十八章 意见相左
寝殿外一阵喧闹，床榻上的南风浔微微蹙起剑眉，继而睁开眼睛。 他眼下乌青，昨夜思绪繁杂，梦到了许多在岐州的事，没能睡好。大早上又被闹声惊醒，他不由得生出怒意。 奶奶的，谁在外面喧哗，定要给他两箭矢。 南风浔怒气冲冲的走出来，只见太子，杨容玉和独孤驰围坐在茶案前。杨容玉面前还有东宫膳房刚出炉的热腾腾糕点，米粥。 “二哥，你醒啦。”杨容玉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 经过一夜的回暖，太子的脸色也红润不少。二人似是因昨日独孤驰擅闯太极殿一事，和他争论了起来。任是那个臣子有独孤驰一半的胆大妄为，都得被按个谋逆的帽子，夷灭九族不可。 奈何陛下也是独孤驰的九族之一，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独孤驰认定的事，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的。意志这般坚定，自是有利有弊。最大的益处便是气压山河，成就了这大曜最明亮的新星，这武将史上的一笔浓墨重彩。至于弊端，那便是独断专行，旁人不敢多加言语，少了广开言路的益处。 赤芒军在西域诡谲的地形作战时，也是因独孤驰的误判，中了敌军的埋伏。无数象群奔袭而过，地动山摇，赤芒军为了突围，死伤过半。 南风浔压着心中不快，“你们把我寝宫当茶馆了是么？” “自然不是。”独孤驰轻呷了一口茶。 念在他们还有点自知之明，南风浔也坐到了茶案前。 “茶馆还得付钱，你这儿不用。” “……” 独孤驰冷峻的面孔下吐出的话也是格外冰冷。 南风浔抢过杨容玉的包子，泄愤一般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你既然醒了，便同你再讲一遍。我将会作为主帅，与二皇子出征绛州平叛。为独孤家和东宫，争这一份战功。” 东方弘业欲言又止，“表哥，咱们还是不要同父皇对着干了，只需做好眼前的事，谁去平叛有什么要紧的…” “糊涂——”独孤驰喝道。 东方弘业黯淡了目光，垂下头去。 “轻一子而满盘皆输，你什么都不争，便什么都得不到。且不说独孤全族上下为你谋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如今东方赫的手都伸到东宫了，你也能忍。你可还想要这储君之位？” 独孤驰言辞激烈，却也不无道理。 魏皇后的大哥魏仲元在朝中担任尚书令，弟弟魏叔方为太常卿兼礼部尚书。 二人暗中拉帮结派，为二皇子笼络人心。 前朝人人都看得出，坤宁宫同东宫，来日必有一场死战。 皇帝在行宫时，太子指令犹如圣旨，更有独孤驰父亲，时任中书令的独孤世文协助。革新的旨令下发顺利，驭官制法，丰财安民，初具成效。 所谓官贪则民怨，太子斥官以安民心。顺势铲除异己，把魏家两兄弟借职务之便安插的官员尽数遣散，包括与其狼狈为jian的京兆尹。 陛下归朝，魏氏兄弟携党羽齐齐参了储君一本，东方弘烨因此受了皇帝一番责骂。 奈何事情做得利落，加之世上无一人至纯至洁经得起三司调查，京兆尹各项罪证确凿。紫垣的百姓对天子多加赞许，东方承乾只好不了了之。 南风浔得知事情原委，对太子的欣赏多了几分。 他不止是储君，他就是一个无冕的帝王。 独孤驰的立场和东方弘业不同，他掌控的领域在疆场，讲究杀伐果断。虽说都是与人心作战，还是略有诧异，前朝讲究的是兵不血刃，打击敌方势力。 文官服绣禽，武官服绣兽，穿上了官服，一个个都是禽兽。 到了朝堂之上，人人衣冠楚楚，明面和和气气，纵然心里恨极了彼此，也不会同打仗一样一刀砍了痛快。 东方弘业皱了皱眉，“表哥好容易征西回来，理应修整一番。我身为储君，平日做好分内之事，求个无功无过。二弟好武，如今也算有了用武之地，左不过都是为了大曜。若是表哥留下助我推行新令，也算是一大功，谁说比不上平叛的军功呢？” 南风浔明白了。 太子想把独孤驰留在朝中，作为变法的武装势力。他性子仁懦，受皇帝打压已久，无法与之抗衡。在他真正登上皇位之前，东方承乾还是唯一的天子，无人敢真正与他针锋相对，除了独孤驰。 如今他一心挽救风雨飘摇的社稷，除了朝中的文官，还需要一个好的帮手冲锋陷阵。 “就是啊，独孤大哥。太子身边有我和二哥呢！陛下都对你心怀芥蒂了，别再同他对着干了。对你，对太子都不好。” 独孤驰全然不顾二人的劝诫，对太子凛然道，“别说了，你身边有南风浔和容玉就够了，此次平叛我非去不可。” 见他如此固执，杨容玉无奈，“二哥，你劝劝独孤大哥啊！” 众人的目光落到南风浔身上，压力给到这边，他不得不说点什么。 南风浔缓缓开口，“宣平侯应当有他的理由，两者都好，最终还是要由陛下决断。”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真是打太极的好手。 东方弘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复杂的望着独孤驰好一会。 “听我的吧，表哥。”他定定的看着独孤驰，“我们还有时间，人生还长。” 独孤驰微微阖眼，没有接他的话。 杨容玉搭上独孤驰的肩，笑道，“就是啊，我们人生还好长呢，未来要同治大曜几十年。以后独孤大哥做太尉，骠骑大将军给我当。” 二人一个神情冰冷，不近人情，一个眉飞色舞，生动热烈，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那我呢？”看他说得那么起劲，南风浔挑眉道。 杨容玉一把也拉过他的肩，“二哥文武双全，做什么不行啊。做大曜宰相，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或是做上柱国，镇守一方国土。” 南风浔忍俊不禁，“你这话我爱听，凭你这句话，到时候二哥定给你找个国色天香的将军夫人。” 杨容玉说到兴奋之处，手上比划着，“我们几个好兄弟一同治国，多威风啊。跟咱们爹一样，不，比他们更强！咱们还有独孤大哥，大曜战神。内有太子二哥经天纬地，外有我和独孤大哥定国安邦，到时攘外安内，大曜必是空前盛世。咱们死后共享太庙，四个人的牌位都得摆到一起供后人朝拜的。” 几人被他的话逗得嗤笑起来。 东方弘业压住笑意，打断他的幻想，“好了，你这话我们几个听听就是了，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们东宫意图谋反呢。” 杨容玉挠了挠后脑勺，憨厚笑道，“哪里是谋反，你是皇储，这都迟早的事。” 独孤驰似乎是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 “你们继续，我和南风浔还有要事。” 说罢，给了南风浔一个眼神，先行离去。 南风浔明白他的意思，告别了太子和杨容玉，也跟着起身离开了。 杨容玉和太子对视一眼，心想这俩人平日都不咋搭理对方，怎得这回还有秘密了？ 独孤驰和南风浔二人策马来到紫垣城外宣平侯的封地，此处远离国都，算是个隐蔽的世外桃源，赤芒军就在此处下营。他虽食邑千户，宣平侯府的所有积蓄都用来赡养赤芒军，算是凝聚了他全部心血。 然而走进军营，仅剩下半数的赤芒军还有大半伤残严重，重则断手断脚，浑身缠满纱布，脸上凝着血痂，其余的也是伤及筋骨，一时失去了战斗力。 南风浔微微蹙眉，这就是他要托付给自己的军队？ 尽管重伤如此，赤芒军看到独孤驰的那一刻，他们丢弃支撑身体的拐杖，或是从床榻上翻滚下来，纷纷跪地，齐齐高喊，“将军——” 声音中气十足，气势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