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蜡封夜半传檄(5)阿布拉花
为首黑衣男子正在里间搜查,听到外面惊呼声,几步走过朱五四身前。先看了老军手中的玉璋一眼,又看了眼朱五四,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朱五四此时已愣立当场,又见官差问,面色由苍白转青。张口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时元朝虽建国已久,但其制仍是将国内的人分为四等。在一等的贵族眼中,第四等汉人低贱如牲口一般。一言不合,杀了也就杀了,官府若是追究起来,最后至多也只是赔偿其家人一头驴或者一口猪。 至于平常打骂欺压,更是随意,有事无事随手责打。 朱五四却正好是排在第四等的汉人。见突然从自己包袱中找出这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东西,已经不能解释。又眼见目前状况危机,虽然总还不至于马上拔刀相杀。但想来若是带走被关入了牢狱,却实是未知前路。 他一无靠山,二没钱财,真要入得大牢,也定然是再难熬得到从里面活着出来。 朱五四想到这里,却如何不慌?只躬身对着黑衣男子颤颤道,“军爷,小人不知这个何物,这个不是小人的,又为甚会在小人包里。”语言已是混乱无序,怕是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黑衣男子盯着他,却不理会他的说话,只接着自己的话说道,“我看你一介贱民,身边怎会有如此精美玉璋?既不是你的东西,那便非偷即盗。眼见你便是那贼人土方离的同党!” 他语气稍微顿了顿,料想也没有人会为了朱五四出头与官府为敌。便又向在别的房间搜寻的黑衣人叫道,“先将此人带回府,再细审,看他招是不招!”说完也不待朱五四分辩。便叫老军拿人,玉璋也是随即收作证物。 朱五四哪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便呆住,似乎连害怕也忘了。正没由来时,老军己拿起玉璋在手,待要押走朱五四时,朱五四方自想起,猛醒过来,在酒店大堂上大叫冤枉。 此时房里搜索的五个黑衣男子也都出来大堂。只见领头黑衣男子当先,老军手拿玉璋,押着朱五四随后,另外五名黑衣男子尾随。几人不再理会堂里目瞪口呆的众客商,也不过来与郭来招呼,急着走向大门。 押着朱五四,三两步就要走入门到外风雨之中。 郭来与方天对望一眼,看了看后面四个犹自喝酒的人。却见边上两桌一黑一白两人已经站起身来,而另外一青一红两人却犹自在喝酒,只把眼光看向已经站起来的二人,眼神里却尽是轻蔑嘲笑之意。 白云边也在看着走向大门几人,皱了皱眉头。 眼见一众黑衣男子已押着朱五四走到大堂门口,店里众人各怀心事,却又都没有动作。 却在此时,大堂门口突的一人道,“且慢!”众人看的,长身明眸,一袭青衫,却正是方才已经喝得脸红眼斜,摇摇晃晃的柳长街。 只不知他是在何时已离开了桌前,挡在了大堂入口。站在为首黑衣男子面前,拦下了整支队伍。 为首黑衣男子见有人突然挡在门前,也是一怔。停下脚步,细看了柳长街几眼,问道,“怎么?” 柳长街道,“你们要找的太守印信,却与这玉璋何干?” 他的酒似乎已经醒了,他醉得很快,醒得也很快。 酒醉得快的人,通常都醒得也快。 黑衣男子听到他问,回头看了一眼老军,又向角落处看了一眼桌边郭来。面色一沉,却不再说话。 他的任务是走出这扇客栈大门,并不是来说话的。 黑衣男子抢出一步,欺身上前。右手已挥出,劈掌便向柳长街面前拍出。 柳长街见黑衣男子不答,掌风扑至。却也不打话,他也不想多说话,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柳长街身形也动,但却不直接迎上,青影闪动,向后退至大堂门边,脚踏门槛借力便往左晃出。只这一退一晃,已避开黑衣男子迎面掌风,随即身影斜穿,瞬时绕过了黑衣男子,同时左手已经如疾风闪电般抢出。 各人看时,柳长街身形却是朝黑衣男子身后老军冲将过去。长臂如风手指伸出,五指成爪,却是闪电般抓向老军手中拿着的玉璋。 黑衣男子前冲之势未减,不及转身已与柳长街身形错开。在门外电光雷动处,只刹那间,柳长街已抢至老军身前,手指已将碰到玉璋,眼见转眼便已要将玉璋夺入手中。 却在此时,只见老军也是面色微沉,目中精光闪动。他左手回缩,刹那躲开柳长街一抓,收回玉璋。又瞬的右手翻腕,右掌如雷震般“轰”地朝柳长街门面劈出。 柳长街却是没想过已是近在咫尺,却被老军收回玉璋。见一抓不中,身形前冲间,老军掌力已及身,他也已不及收招,只好中途变抓为掌。硬生生接住了老军右手劈出的这一掌。砰的二人双掌相迎,青衫倒飞。 掌风过处众人看时。老军已放开押解的朱五四,退出两步站在大堂正中,目光如炬,立于明灯之间。 柳长街却因身在前掠无处借力,被拍得倒飞出三丈,又退至在大堂门口。 柳长街刚站定,为首黑衣男子方才一击不中,此时身形也已从大门左侧转身扑回,双掌轮出拍向柳长街。掌风扑出,只见黑衣男子又掌连环,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八六十四掌穿云裂石瞬间带起一团黑气,向柳长街拍至。 柳长街见状,也无法再理会退至堂中的老军。急扭过身来,如陀螺似的转动身形,刹那周身掌起,瞬时也排开双掌,连续六十四下飞花蝶舞般迎了过去。 堂上众人只见灯光下,漫堂掌影飞舞,砰砰连声中二人瞬间对了十七掌,人影乍分,却是各自都被掌力震开。 三人出手身形都甚快,从黑衣男子出掌,到柳长街抢玉被老军击退,再又与黑衣男子连对一十七掌,只在眨眼之间。 堂上也只有郭来几人看得清楚,众客商却像是只眼前看到几个影子闪过,听到几声拍掌声响,只是知道三人打架,却全然不知是怎么个打法。 后面一排桌子站起来二人见状,又都坐了下去,继续斟酒吃花生。 对面桌旁,郭来三人见到,相互看了一眼。 “功夫不错,临敌经验不足,”白云边道。 她说的自然是柳长街。 “非但不足,简直是半点也没有。”方天笑道,“武功讲究的本是招式的变化和技巧,不到万不得已时,谁肯和对方硬拆硬碰?”
他说得自然也是柳长街。 “柳先生却当真是拳拳到rou”。郭来也笑了笑。 却见柳长街又退至大堂门口站定,与黑衣男子相对。一时间堂上各人似乎都搞不清楚状况,又都凝神不动,各自提防。 只黑衣男子似乎着急要出门,柳长街却是要挡住他出门,他几乎已将自己叫做“柳一挡”。挡住大门地挡。 黑衣男子却还不知道柳长街已经改了名字,他与挡住了大门的“柳一挡”双目紧盯,二人作势,又将再要扑上前去厮打。 却说堂中众客商见已是打将开来,也都不再理会官差不官差。俱各拿起自己行李往客房跑去,各自都有,“想来若是早知今晚事如此多,下雨也要连夜离开。”都在后悔不早走的想法。 片刻之间,大堂之中就只剩下桌前郭来白云边夫妇,方天,店小二,堂中四张桌上独饮四人,和城门老军及太守府派遣的黑衣六人。 见众人都跑,朱五四立在堂中,似已吓呆,他看看已退至大堂中间的老军。自己身边无人看管,但想走却又不敢,留下又不知如何是好。走也不是,站又不稳。 正在此时,郭来却慢慢在桌前站起,又慢慢穿过众人,走至大堂门口柳长街身旁,与他点点头,并排而立。 他喜欢这个少年,身手不错,性格也不错。虽然酒量差了点,但却并没有差到影响自己喝酒的心情。 郭来看了眼老军及六个黑衣人,朝前走上两步,又看了眼木立当场的朱五四,对老军道,“不如先将人押回房中,待我等了了此间之事。” 老军见说,眼光扫过了六名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如此也好。”言毕,便将朱五四暂押去客栈柴房中。 郭来与柳长街站在门口,待得老军走回,郭来看向老军手中玉璋,朝着老军笑了笑道,“太守大人自今早便换过了我身边老军,易容装扮,这一整天在城门风雨,却是辛苦。” 老军听闻怔了怔,双眼慢慢地盯住郭来的双眼。片刻,也笑了笑,“瞒着别人,却果然还是没能瞒过郭先生!看来丞相也是还惦记着某家。” 却见老军上前两步站定。为首的黑衣人本作势要再次扑向大门,见老军上前,便将脚步收回,躬身退到了老军身后。其余五人见状,也都退回,与前者并排站立老军身后。 身份既然已经暴露,那么就得按照身份来做事。 只见老军把刚要出门时戴上的斗笠复又摘下,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时,手上便摘下了一片薄薄的面具。再看去时,老军却似突然变了个人,连身形也眨眼之间仿佛长高了两尺。 几人看去,其人年约四十上下,身长八尺,鹰视狼顾,话若豺声。 只见他朝前踱出两步,看了片刻大堂门外的秋雨,转过眼来,对着大堂门口的郭来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不错,某正是太守阿布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