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不名一骨(六)
时间不长,天色更亮,街道上往来的人类一点一点多了起来,他慢慢起身,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会儿,而后将手伸到我面前:“准备好走了吗?” 当然是越早越好,我没有去拉他的手,撑着地面站起,然后学着他的样子环顾了一周,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这座城。 房屋林立,高矮不一;狭道细巷,喧声难觅;香味扑鼻来,霞光天上去;远有林木三两棵,近看鸟兽檐下憩;再看往来人群中,有人喜来有人泣。 我本想问在哭什么,但只是晃眼间那人类已然不见,他也走出了一段距离,我无心顾及,急忙抱着rou追了上去。 途经一条小巷的时候,他停下来,看向里面,道:“这就是我之前去讨食的地方,怎么样?近看是不是别有风味。” 天上连云都没有,哪里来的风?不过香味是真的浓厚,我的肚子不饿,却也生出要吃食的想法,于是问道:“我们现在能不能再去拿一点,边走边吃要有意思得多。” 他道:“你有骨吗?” 我问:“什么骨?” 他道:“没有骨就不能买,话说回来,倘若有骨,就不作拾遗了。” 我不知道骨是什么意思,但是拾遗代表的什么还是知晓的,再根据他说的话便可以猜测到,大概就是跟我们兽类以物换物用到的东西差不多。 继续向前以后,我习惯性回了回头,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他:“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可以捕杀的兽?” 如果有的话,随便捕上一只都可以吃好长一段时间,自己不用挨饿,也不用担心母亲不够吃了。 “野兽?怎么可能会容许那种东西进来,城内的兽都是经过训化的,有自己的主人,它们的身份比我们都要尊贵,别去想了。” 我没有应他,脸已经黑成一片,原来自己在他眼里也不过一只野兽,果然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亏我还有一瞬间觉得与他亲近。 我没有爆发,跟在他后面,想着要不要等到了某个僻静的地方以后干脆扑上去撕碎他。 就在出神之际,突然一头撞到他身上,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我本来打算直接迁怒,却见他回头,笑道:“说了不知道你会不会认为我奇怪,我觉得野兽并不可怕,它们有自己领地,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们的地方,倒是经常有人去外面抓野兽,你不去抓它们,它们干嘛要沾染过来?相比之下,人要可怕得多。你别误会,我也是人,就是觉得于那些兽有些不公平。” 我当然知道他是人,身上充满了人类的恶臭,不过方才说的话我十分认同,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大概是见我没说话,且一直盯着他,顿了顿然后直接笑出声,“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赶紧走了,一会儿人多了,哈哈。” 我仍旧没有回应,之后于沉默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各种街道巷子穿梭,最后出现在一片景色非凡的湖泊之上。 湖面雾气流转,之上霞光环绕,湖水静如明镜,鱼虾游不留痕,水中倒影浮现,难分天地谁存。 如此美景,不算稀有,也不常见,我却没太入眼,坐在湖边眺望雾中飞影,轻轻一叹。 “我很赞同你之前说的话,母亲曾经说过,人类所做所为大多是不入流的事,一路走来,我见到的也是如此。” 他从旁捡了一块石子,然后扔到水里面,泛起一圈波澜,很快又平静,说道:“你还记着呢,我都快忘了,就是随便一说。” 我正准备开口,继续这个话题,结果还未出声,他又道:“虽是随便一说,也不无道理。” 这句话声音很低,我顿时哑然,不知道再说什么,就跟有时候母亲说的一样,并不难懂,但需要时间去思考该如何回答。 在这里一坐就是半个时辰,湖边的人越来越多,我身边也聚集不少,这期间我和他没什么话,一直在观望景色,看累了就躺下来闭目,渐渐的,湖面雾气消失,露出又一番景象: 贝阙珠宫湖面生,秀丽人儿天上行,误认霞光夺眼目,原是火烛乱兽心。 “为何人在天上走?” 我的注意力很快聚集到那上面,这是不应该的才对,我曾经在路上向母亲埋怨,为什么不能像鸟兽那样在天上飞,那样就不会走得这么辛苦,也得到了答案。 『走兽不能飞,潜鱼不能行,飞鸟不可化,山水不可名。』 『世间的一切都在天之下,有它自己的律,这是不能改变的。』 所以,眼前这番景象该如何解释? 他听了我的话以后,也解释道:“什么天上,他们脚下踩着东西,只是透明看不见而已。” “那岂不是跟祟一样?” 可按照母亲说的话,这种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祟,而且祟的脾气很怪,母亲嘱咐过我很多次,一旦遇上千万不要冒犯,更何况踩在它们身上。
就在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时候,他来了一句:“祟是什么?” 就像我不明白他说的话,他也用同样的语气,扭头看向我。 “祟就是…我也没见到过,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反正就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生命,不对…也不一定摸不着啊,母亲说祟是有实质的,可我也没摸过……哎呀,不知道,走,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几近崩溃,起身拉着他就要绕过湖边往那里去,可他拼命地阻止,将我往后拽。 “上面没有骨是进不去的,那种透明东西到处都是,好多其它地方都有,我这就带你去,那里真去不了,要挨揍的!” 走出去没有两步,他突然松开我跑到几米开外,指着一块形似石头的东西,有些大声道:“看!这儿就有,没必要去那儿。” 我自然不愿做舍近求远的事,三两步跑了过去,看着他所指的东西,然后大失所望,哪里是透明的东西,分明还看得出痕迹,我说的透明,是完全看不到那种,虽然还不太明白,不过应该是类似空气之类的,这根本就不是祟。 “你确信这个和那上面的一样?” “当然,又不是多稀奇的东西,最主要的是我偷偷上去过一次……” “然后就被揍了?” 他默默点头,而后又一次点醒,道:“不止被揍,还揍得很惨!” 我站起身,又远远地眺望那上面,倘若真是一样的东西,隔了这么远距离,加上它本身接近透明,看不到也是情理之中。 祟究竟能不能摸到?那时候居然没有问,等见到母亲以后一定要问问! 他还想继续逛,我却不愿了,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加上新生出来的问题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于是拖着他匆忙踏上归程。